就这样,常相思成了众人的开心果,并被安排住进了延禧宫里小十一原来住的房间。只是宜妃去了岫云禅寺(潭柘寺)礼佛,康熙便准了九阿哥留在宫里陪伴相思。不过九阿哥建府前所住的房间也还留着,相思倒也还算有一方相对较独立的空间了。
接受了赏赐、拜别了众人,相思把刚得的两个小太监:林有财和高启明叫到身边,吩咐了几句:“我叫常相思,十四岁了,以后我们三个基本上就朝夕相处了。一般来说呢,我是个很好说话的人,但是有一点就是:我不喜欢被人紧紧盯着,所以只要我不吩咐,你们便不许近身。像洗澡、睡觉、穿衣、吃饭这些事儿,你们只要准备好就可以了,一律不必近身伺候。”
二人急的“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十一爷,这要叫......”
“那到底谁才是你们的主子呢?”相思厉声打断他们的话。
“奴才知错了。”
“知错最好,否则十一爷我可是会翻脸的。把洗澡水准备好就下去吧。”
舒舒服服泡了个澡,换上一身白色中衣,相思慵懒的坐在被窝里,细细研究起《实战心得》来。这本《实战心得》可说是图文并茂,前半部是肉搏战时的拳法和枪法,一招一式都跟现代的擒拿格斗大同小异:如何出招、如何拆招、如何出奇制胜、如何反败为胜等等,一一列举,非常详尽;后半部则是常遇春生平所经历的大战中所用的战法和阵法的记载。相思现阶段对拳法比较感兴趣,于是一边翻着书,一边照着图中的小人比划着。
相思越比划越来劲儿,比着比着就从被窝里跳出来,干脆在床上蹦跶起来。当他正好背对门口,跪在床上照着图示比划的入神时,忽然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肩膀。相思本就气功极好,又加上董文卿惊人的记忆力,脑子里一下就跳出了刚看过的一组“背布袋子”的图示。于是相思想都没想就本能的退右脚蹬下地面,(左腿仍跪在床边),同时出右手抓住那只手腕,并速速顺着手腕滑至手肘,然后一弯腰使屁股顶着对方的腰,使力一拉,竟将来人“噗通”一声摔在床上。只听“哎呦”一声,相思已上右腿跪压住来人的双腿。这一组动作做下来,快、准、狠,一点都不像是刚刚自学的。
相思右腿跪压着来人的双腿,左腿蹲在床上,双手按着来人双肩,定睛一看:来人竟是九阿哥!相思立马像被施了定身术一般僵在当场,却瞬间红了脸。
九阿哥虽是文武双全,却没有想到相思会对他动手,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竟被摔倒在床。只是此刻当他又一次近距离的看到相思那双灵动清澈的大眼睛时,竟顾不得反抗,着了魔一样,痴痴的望着相思那略带羞涩的表情。脑子里却不自觉的浮出相思在湖底为他渡气的一幕。
稍后,相思忽然意识到二人此时的动作非常的暧昧,方才触电般跳下床,背对着九阿哥。调整了一下心情,扭过脸时已是一脸无害的关心:“九哥没有怎么样吧?”
“我摔你一下就知道了,”胤禟气道。
相思嬉皮笑脸的:“九哥没有这么小气吧?”
胤禟没好气的伸出手:“还不拉我起来?!”
相思犹豫了一下,伸出右手将九阿哥拉起来:“我不知道是你,这么晚了,还以为有刺客偷袭呢!”
九阿哥趁力坐起,然后站下地来,活动了一下,感觉没有受伤,方才伸出右手捏了捏相思的鼻子,怜宠的说:“怕你不习惯,来看看你,刺客偷袭!你不是说从没练过武吗?”
“我是没练过啊,这不刚刚跟着书上学的。”相思打掉胤禟的手,把书翻到那一组图示指给他看:“呶,就是这组‘背布袋子’,你自己看。”
九阿哥惊疑的看看书,再看看相思:“合着第一次练习让九哥我给赶上了。”
相思不好意思的摇着胤禟的胳膊撒娇:“那九哥说,我刚那一招,合格不?”
九阿哥指了指相思的额头:“合格!干脆拜我为师,让我教你两招得了。”
相思一抱拳:“感激不尽!”
于是,二人一会儿在灯下指着书认真研究,一会儿又在地上比划来比划去。不知不觉已是深更,当他们第N次看书时,相思竟倚着九阿哥睡着了。胤禟感觉到肩膀上的重力,扭头一看,笑着摇摇头,放下《实战心得》,抱起相思小心翼翼的把他放在床上,为他盖好锦被。然后出去自己的外衣,拉开另一床锦被,睡在了相思身旁。深深的嗅了一下相思身上那特有的馨香,胤禟很快也睡熟了。
第二天辰时,懋勤殿。
康熙戴着一众站班的阿哥,来抽查十三、十四的功课。走到门外时,示意大家停下来,在窗口观看里面的教学情况。
店内法海刚刚验收了十三、十四以及几位侍读写的楷书,到了相思跟前,一看,立马横眉冷对:“叫你写字,你画画,画的这叫什么?!简直是不学无术!”收走相思的画,对着十四说道:“劳烦十四阿哥给他背一段《中庸》,让他长长见识。”
十四很得意的说:“那就背段《治国平天下》,”于是,十四神气的边走边背:“哀公问政。子曰:文武之政,布在方策......天下之达道五,所以行之者三......凡为天下国家有九经......人一能之,己百之;人十能之,己千之。果能此道矣,虽愚必明,虽柔必强。”一口气背完,非常熟练,并且一字不差。不光是窗外的康熙和众阿哥连连点头,就连殿内的相思都激动地又是拍手,又是朝十四竖大拇指,嘴里还念念有词:“你真的很棒!你真的很棒!你真的真的真的真的真的很棒!”
窗外众人一个个看的目瞪口呆。
殿内法海皱皱眉头,然后转头看向十三:“劳烦十三阿哥给相思讲讲这一篇是什么意思。”
十三非常潇洒的边走边讲:“鲁哀公询问政事。孔子说:周文王、周武王的政事都记载在典籍上......别人用一分努力就做到的,我用一百分的努力去做;别人用十分的努力去做的,我用一千分的努力去做。如果真能够做到这样,虽然愚笨也是可以聪明起来,虽然柔弱也一定可以刚强起来。”
窗外,康熙的脸上已经写满了骄傲,众阿哥刚要拍手鼓掌却又都瞬间僵住了。
原来殿内的相思又出惊人之举:原本刚刚相思明明是以手支下巴,崇拜的入了迷的,此刻却站在十三面前,右腿弓,左腿蹬,身体微微倾斜,左手微微翘起,右手在口前做鸭嘴状,嘴里依然是念念有词:“咕嘎嘎,咕嘎嘎,咕嘎嘎,咕嘎嘎,”然后双脚跳起,双手向上打开伸直,并做剪刀手大喊道:“欧耶耶耶!”
法海被逗得哭笑不得,却不得不严肃的对相思说:“你能把他背的说一遍大概意思吗?”
相思没想到会被法海如此的看轻,立马收起玩笑,低下头,想了想:这有什么,先不说自己过目不忘的记忆力,就是大大小小的考试也经历了多少场了。不为别的,单为不能让法海把自己看扁了,也得卖弄一下。相思想起了曾在网上看过的一篇文章,想了一下,便回忆起来了:“此乃是《中庸》的核心篇章。之前大多数都是从各方面论述中庸之道的普遍性和重要性,而此章却由鲁哀公问政导入,”相思抬起头来,众人便看到了一个充满自信的相思:“借孔子的回答提出了执政者的修养与政事的关系问题,从而推导出五项伦常、三种德行、治国的九条原则,最后落脚到“真诚”二字上,并提出了做到真诚的五个方面。此章之后的各章都是围绕‘真诚’二字展开的。”
看到法海眼中的震惊,相思轻轻笑了笑,继续讲到:“现在具体说说本章的内容,首先谈的是政治问题。孔子用芦苇来比喻政治,是因为它的可塑性。其意为:什么样的执政者就会出现什么样的政治。尧舜禹汤文武执政,所以有仁政;纣王执政,所以有酒池肉林;始皇执政,所以有焚书坑儒;太宗执政,所以有贞观之治。如此等等,不胜枚举。故此,孔子提出了‘为政在人’的观点,强调执政者的修养。”
说到这里,相思眼珠子一转,又是一脸调皮样:“听闻皇阿玛曾说过,”相思清了一下嗓子,背着双手,踱着方步,还故意粗着嗓门学康熙的样子:“臣下之贤否,朕处深宫,何以得知,缘朕不时巡行,凡经历之地,必咨询百姓,已是知之。”
学完康熙,相思冲十三和十四吐吐舌头,接着说:“我听说皇阿玛选拔官员时,不但要听其言,观其行,注重实践能力,而且还要问之于民,究其真伪。这说明皇阿玛在对官员的素质、内涵、以及修养问题上的要求与孔子提出的对执政者的要求是有着相通之处的。”
窗外的众阿哥暗暗为相思捏了一把汗:竟敢学皇上!这可是欺君之罪!
康熙却是越看越喜欢。
法海已经开始欣赏相思了。
十三、十四反过来开始崇拜相思了。
相思没有停歇:“关于天下人共有的五项伦常关系,都是需要我们正确处理且不可忽视的。至于处理这几项关系的三种德行,智、仁两项自是不言而喻的,‘知耻近乎勇’一项,我是想要补上两句的。俗话说:羞耻之心,人皆有之。孟子说:羞耻之心对于人至关重要!搞阴谋诡计的人是不知道羞耻的。不以自己不如别人为羞耻,怎么能够赶得上别人呢?(孟子尽心上》)也就是说,知道羞耻是赶上别人的重要条件之一。一个人尚且如此,一个国家,一个民族更是如此。究其实质,正是因为‘知耻近乎勇’。当一个人知道羞耻时,才会勇敢的直面错误、改正错误,并扬长补短,以尽快赶超他人,从而免于羞耻。当一个民族,一个国家知道羞耻时,才会发奋图强、富国强兵、富民兴邦,自立于民族之林。这便是‘知耻近乎勇’的道理所在。”
康熙听到精彩处,忘情的走入殿内,众阿哥看到康熙的态度,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也紧随着康熙依次进入殿内。康熙用手势制止了正要行礼的众人,并示意相思继续讲下去。相思只好同其他三人一起向康熙行了个虚礼,便继续侃侃而谈:“关于治理天下国家的九条原则,方方面面,其实是《大学》里曾提出过的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几个阶段的具体展开。是实用的统治学理论。值得我们特别注意的是‘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的思想。这与孔子所说的‘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论语卫灵公》)相近,都是未雨绸缪,防患于未然,或者说是‘不打无准备之仗’的思想,具有深刻的哲学内涵,值得我们贯彻到实际生活中去,而不仅仅适用于政治范畴。”
康熙肯定的冲相思点点头,众皇子都目光灼灼的盯着相思,仿佛这是一件什么稀世珍宝相思淡定的回视着众人,那目光充满了智慧、坚定、正气和真诚。怎么看都不像一个懵懂少年,完全就像一个博闻的学者那样娓娓道来并字字珠玑:“最后说到如何做到真诚的问题。‘择善固执’是纲,选定美好的目标而执着追求。‘博学、审问、慎思、明辨、笃行’是目,是追求的手段。立于‘弗错’的精神,‘人一能之,己百之;人十能之,己千之’的态度,则都是执着的体现。‘弗错’的精神,也就是《荀子劝学》里的名言‘锲而舍之,朽木不折;锲而不舍,金石可镂’的精神;‘人一能之,己百之,人十能之,己千之’的态度,也就是俗语所说的‘笨鸟先飞’的态度。其实,无论是纲还是目,也无论是精神还是态度,都绝不仅仅适用于对真诚的追求,举凡学习、工作、生活的方方面面,抓住这样的纲,张开这样的目,坚持这样的精神与态度,有什么样的困难不能克服,有什么样的成功不能取得呢?”
相思说到激动之时,握起右拳振臂一挥。稍稍平静了一下情绪,才做出最后的总结:“总而言之,本章内容丰富而涵盖面广,几乎涉及到《大学》格、致、诚、正、修、齐、治、平的各个环节,特别值得引起我们的重视。”
相思向众人微微一笑,表示自己讲完了,站在一旁,等着皇上的训示。康熙果然发话了:“国家的羞耻,可是指国耻?”
“回皇阿玛,正是,”相思顺口答道。
“那你给朕说说,大清的国耻是什么?”
相思本来只想在法海面前小小卖弄一下,博回点颜面便可,谁知这也能被康熙撞见,还要展开讨论。相思此刻肠子都悔青了,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吗?相思哪知道康熙朝有哪些国耻?况且就算有,相思也不敢明说啊,要当着盛世雄主的面说什么国耻,那不是找死吗?
相思为难的看了看康熙,康熙看似很有耐心的等着相思回答,眼神里流露出的凌厉却冻得相思直哆嗦。相思把求救的眼神投向九阿哥,九阿哥早已是一脸焦急。看到相思终于知道怕了,九阿哥挺身而出,第一时间跪在地上向康熙求情:“皇阿玛息怒,请恕相思年幼无知。”
看到康熙仍然冷着脸并没有叫九阿哥起,老十、十三和十四也都慌忙跪下为相思求情,于是其他众皇子也都纷纷跪倒。大阿哥直郡王拽了拽相思的衣服,小声提醒着:“还不赶快跪下。”
众皇子的求情反而激起了康熙的盛怒:“年幼无知?无知的是你们吧!相思,你说!”
此时的相思不但没有被吓破胆,反而冷静了下来这一会儿功夫,他已经整理好了思路,于是也不下跪,沉着应答到:“回皇阿玛,儿臣以为,当年沙俄来袭,侵占我国土,涂炭我臣民,对我大清来说,就是国耻!所幸皇阿玛当时能凭借顽强的意志,依恃强盛的国力,调动各族民众,最终抵御了外敌的侵略,保卫了领土的完整,维护了国家的尊严。但是作为皇阿玛您的孩子,作为大清的子民,人人都当牢记这一段历史。牢记这段历史,不是要我们骄傲。打了胜仗的确令人感到自豪和振奋,但是在自豪和振奋之外,我们是不是也应该深思一下:为什么面对外敌来袭,我们可以战胜?相思以为,这跟‘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是密不可分的。如果没有繁荣的经济做后盾,如果没有强大的军队做后盾,如果没有和谐的民族关系做后盾,我们还能驱逐外强的侵袭吗?这些恐怕都是缺一不可的。所以我们只有牢牢记住这段历史,才能时时做到居安思危、未雨绸缪。”
这一番陈词,相思说的是慷慨激昂,豪气干云。众皇子本是跪在地上,此刻仰望相思,竟感觉这十四岁的无知美少年顿时高大了许多。
康熙久久凝视着相思,若有所思:这孩子小小年纪便博闻广识又思虑缜密,临危不惧又不畏强权,反应机敏又沉着冷静。单这一番真诚又勇敢的谏白,也不是常人所能做到的。他若是朕的亲生儿子,那朕的江山岂不就后继有人了?
想到这里,康熙不无遗憾的一声叹息,这才对众皇子训诫到:“你们都当牢牢记住相思的这番国耻论。如今看来,昨日晚膳时相思闹的笑话,其实是把我们当成了家人,才故意逗我们一乐而已,今日可算看到了他的见识和胆识。从今往后,你们都应该把相思当成亲兄弟一样相待。方才所闻,你们都当细细记录下来,作为今日的作业,明早交于朕查阅。”
走到门口了,像是又想起了什么,康熙转过身对大家说:“都起来吧,法海,把相思刚刚的画拿给朕看看。”
“皇上,”法海表情尴尬的支支吾吾:“这个......不看也罢。”
看到法海的表情,康熙好奇心大起,故作威严的说:“拿来便是!”
法海拖拖拉拉的将相思的画呈给了皇上。
相思一看画到了皇上手里,“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满脸冒汗,浑身发抖。
康熙斜了一眼相思,满脸疑惑的打开画纸一看:“嗯?”憋着笑看了一眼法海,(法海已羞的满脸通红)再看看画:“像,像,像极了。”不是点评,倒像是喃喃自语,可是最终还是忍俊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康熙这一笑,引得众皇子争先恐后的围过来看画,不看不要紧,这一看,本来气氛严肃的懋勤殿一下子便爆笑如雷。
原来相思画的是两幅图文并茂的漫画。第一幅是一个光屁股的小破孩坐在讲桌上,将一本又厚有大的书摊在腿上看,小丫丫却放在书中线上;第二幅,小破孩将书合起来(那书旁一个爆炸签上写了个“啪!”字),却夹住了小丫丫,痛的小破孩呲牙咧嘴(嘴旁一个爆炸签上写个“啊!”字)。这是一组搞笑的小破孩漫画,本该是让大家一笑而过的事情,然而令相思发抖的是那小破孩的讲桌、帽子和面孔都是照着法海画的,还画的特别得像,叫人一眼便能认出。
康熙笑完一看:相思跪伏在地,整张脸都埋在了地上;再看看法海都被笑恼了,却憋着张红脸,不敢发作。
康熙心里虽是惊叹于相思的才学,方才的《中庸》讲的有多精彩自不必再说,但是眼前这漫画,虽简单几笔,却抓住了法海的特点,画的极富神韵;漫画中虽只有两个字,却完全可以从这两个字当中看出相思的书法功底。这样一个才学优秀的孩子,却是这样的顽劣。想到这里,康熙决定好好敲打敲打相思,遂清清嗓子,板起脸来,沉声问道:“常相思,你可知错?”
众人见皇上发难,立马静下来。相思战战兢兢的答道:“相思知错。”
“错在哪里?”康熙追问。
“第一不该课堂作画,第二不该戏弄师傅,”相思小心回答。
“什么道理都明白,那你岂不是明知故犯?满腹才学,却不懂得尊师重道,今日若不严加管教,他日保不准做出什么歪门邪道的事情来,”康熙想了一下,宣布到:“杖责二十,法海亲自执刑,众皇子监刑。”
(备注:本章节所涉及有关《中庸》的内容,大多来源于网络。就当给大家温习下国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