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天气还是有些凉意,看着那半残的月亮却觉得那比十五的圆月还要明亮些,各处都上了宫灯,宫门紧闭,夜晚的紫禁城显得格外宁静。
“皇上呢,不在吗?”到了乾清宫,却发现李德全玄烨都不在,只有魏珠正依着柱子打哈欠。吴良辅在擒鳌拜之前,宫中就大清洗了一番,布木布泰见他也是两朝元老,心有不忍,就把他放出宫去了,只是他又是个宦官,又没有什么手艺,这以后的日子怕是难过了。
魏珠是李德全的侄子,以前一直在阿哥所做零碎事儿,手脚又勤快,嘴巴乖巧,免不了提点提点,李德全当了总管太监之后,他就一直跟在身边了,玄烨见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蒙过去了。“静兮格格怎么来了,奴才给静兮格格请安。”“起来吧——这大半夜的皇上他们去哪儿了?”魏珠听舅舅提起过佟家的格格,虽性格有些冰冷,但其实是个好相处的主儿,待下人都不错。跟皇上从小就认识,青梅竹马的,说不定在皇上的心里,坤宁宫的那位都比不上这个。在乾清宫做事,尤其是跟在皇上身边的人,最主要的就是什么人都不能得罪,两头讨好。想着着想着,眼珠子一转“奴才也不知道,刚刚换班的,小牁子才走,要不奴才去帮您问问?”我思沉着倒也不用那么麻烦,摇了摇头“不用了,又不是什么大事儿。”说着就拎着食盒走下台阶。
一阵风吹来,胳膊上竟冒起了鸡皮疙瘩,搓了搓手掌,知秋见此,忙给静兮披上披风。
“格格回去吗,都起风了?”“反正无事,第一次做汤圆,冷了也不好吃,不如就给皇太后送去吧,也算我的心意。”知秋点了点头。没说什么,伸手接过我的食盒。
“格格你看!那不是李德全嘛。”到慈宁宫首先就要经过西路官道,景仁宫就在官道东面,知秋眼尖,一眼就看到了李德全。
我本是看着脚尖走路,听她这么一说,条件反射的抬起头。倒真是李德全!忽然心间有一丝落寞闪过,快的另我抓也抓不住。“既然皇上在这儿,我们进去反到生出许多的不便来。这个交给李德全就是了。”我嘱咐知秋。
“静兮格格,静兮格格。真是您哪,奴才还以为是看走了眼了。”刚跨上台阶李德全就迎了过来。“皇上在里头?”李德全瞬间有一丝不自然,陪笑到“皇上原本想去看看静兮格格的,不想皇后娘娘突然有小产的症状,所以就……”“我知道了。”说着就转过身想离开。“格格不进去吗?要不要奴才去通报?这天都下雨了,坐坐再走吧,皇上若看到格格会很开心的。”我抬手,果真天下起了小雨。“不用通报了,我自己进去就是了。”从知秋手中接过食盒,小步跨进正殿。
坤宁宫我还是头一次进到殿里面去,只见地上铺着大红地毡,荷花水秀的屏风,碧玉塔式的暖炉,里面熏着黄玉兰水香,青白玉双鱼花插,格外华美。
正殿空无一人,我便走向内阁,隐隐约约传来说话声,心内好奇,透过屏风向里望去,因我穿着布鞋踩在毯子上并没有发出任何的声响,玄烨与芳萱自然什么也没有察觉。
只见芳萱正依偎在玄烨怀里“皇上你说妾身肚子里的孩子要取什么名字好呢?”玄烨一手托着芳萱一手抚在微隆的肚子上“这可是朕的嫡子,朕可要回去好好想想,最近朕都忙昏了头了。”“皇上,你看‘承’这个字怎么样,承天家之福,也愿他长大后能承欢膝下。”“好名字!萱儿既想到了也不说出来,这个可是我们两个人的孩子。往后朕就指望着他们了。”玄烨这话一语双关,既暖了芳萱的心,又可以体现出自己对她肚子里孩子的重视,让赫舍里一族放心,并不是索尼走了,朝廷就忘了他们功绩。
我定定的看着这一幕,听着他们为还没出世的孩子命名,这些我曾幻想过无数次的画面就切切实实的发生在我的眼前,只是主角换了摸样。
我忽然脚发软,拿着食盒的手一紧,自己就像一个傻子,痴痴的为心上的人做吃食,以为自己是这个世上不可或缺的人儿,可是其实没有你,别人可以过得更好。你是一个第三者,即使你比她更早的遇上他!一股罪恶感袭遍全身,我感觉自己就快要透不过气来了,我要逃离这个地方!伤心委屈控制不住,逆流而上,可是我的骄傲不允许我在这个地方哭出来,不允许我慌乱地奔离。
抬头挺胸,像来时一样缓缓迈出坤宁宫,也许只有我自己知道这每一步的艰难与乏力,仿佛已用尽了我毕生的所有的力气。
“格格。”见我出来,知秋与李德全忙跑过来。“我们回去吧。”见我脸色苍白,知秋也不敢多问,从小太监手里拿过油伞支开。我走了几步想起了什么回过头来“小全子,求你不要告诉皇上,我来过。”李德全听我都用了‘求’这个字,吓得忙点头“格格放心,格格放心,小全子一定不会说的。”
“格格,这食盒——怎么……”回到‘长恨斋’知秋打开食盒只见一样未少,盒子连打开过的痕迹都没有。又见我倚在门跟上看雨,忍不住问道。“没怎么。你拿去到了吧,分给小宫女小太监也好。”“可是,这不是格格做给皇上的吗?这怎么可以!”一提起皇上,我控制不住地颤抖。瞧,我还是那么的懦弱。见我不再说话,知秋拿了件干净的大氅给我披上,盖上食盒走了出去。
雨还在下,打在地上发出声响,那声音就像我的心一样空洞繁杂。原来爱从念起,泪雨纷纷。我以为我一直是自己,却不想原来我一路都在跟寻你的心,我对你早已用情极深。只是我要得太多,即使我早已知晓,你要的我给不起,所以拼命逃避远离问题的存在。可是现在依然得不到我所期盼的,只能逃。
我们都太好强,不肯退让,注定了各自心伤。
我的红尘一梦,说不清对与错。怨只怨当年为何,遇见。早知参禅,莫因果,生命一场宿命的缘,从起点到终点,从无到有,从有到无,虽注定灰飞烟灭,但是,纷繁的嚣尘,来过,爱过,痛过,便无邪地微笑了,故无悔。流年逝,芳华尽,几多惆怅,几多惘然,只因剪不断,理还断。此情此景皆如梦,心动且意动,只为追寻这不解宿命的缘。这些多的纷纷扰扰,可知千百年以后,是否一切又从头。历史总算诸多的雷同,让世间的人们都在圆里奔跑,可那里是终点,没人知晓。
也许哀,莫大于心死吧,提笔浸墨“情之为伤,苦了多少人,煞了多少忆,情之为悲,冷了多少清,落了多少思,飞蛾扑火无顾。只观情,伤人伤己,却一生无法割断,一笔长相思,哀怨情多难。一半梨花谢,油尽斯长夜。辗转入睡,往事莫追。几度飞红,策马出征。望灯如花,金戈铁马。若道前世回眸,今生结缘。红尘一场,谁人可依。荒蛮盘古,命运捉弄。烟雨朦胧,前世三生。凭窗独倚,月洒憔颜,自顾盼,独悲伤。情丝难剪,相思难断。喜鹊临枝,凭添凄凉,心无所望,泪洒裙裳!岁月如梭,怎堪蹉跎?红颜易老,怎奈流觞?念今生,风烟流年,你堪佛前衲子,尘埃落定时,情缘砺尽,奴亦水中尘埃,前世情海里,层层坠跌,欲相守,难相望,人各天涯愁肠。奴知君有妇,一声叹。今生债,一座山,消瘦思念,葬花间。”闭眼消下一束发,折与此间。也许,不看,不念,不想,不思,断了这孽债,心死与谁堪。
“玉减梅花瘦,翠颦妆镜羞,雨念云思何日休?休,休登江上楼。红弯袖,泪痕都是愁。
讶金红鸾纸,染香丹凤词,情系人心秋藉丝。思,掷梭双泪时。回文字,织成断肠诗。”背靠着柏树,正是艳阳天,太阳透过树叶渗透过来,形成一个个的圆形光斑。
过了夏至,天开始越发炎热。偶尔有宫女太监路过也是匆匆请安离开。看着她们脸上有汗水流过的胭脂痕迹,我反而是双手冰凉,倒是有些自嘲,怎么会有汗水呢?我的心是冰凉的,我的汗水恐怕也早已幻化成了泪水流尽了吧。
‘南有乔木,不可休息。汉有游女,不可求思。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翘翘错薪,言刈其楚。之子于归,言秣其马。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翘翘错薪,言刈其蒌。之子于归。言秣其驹。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一声埙乐传来,闭眼倾听,又是无奈又是感慨。转头望去,没想到正是那画中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