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一日的早膳，咸鱼与巴紫熊姗姗来迟，却是因为昨晚聊了个半宿。世人只道只有两个女子才会多话，却忽略了两个男生某些时候话也非常之多，尤其是在聊一个女人的时候。只是赵嘻嘻却是更加来得更加晚些，咸鱼与巴紫熊早膳用的差不多了，赵嘻嘻才拖着朦胧的睡眼出现在饭堂。在蓝翔学院，规矩对谁都管用，唯独赵嘻嘻不适用，就算睡一整日柯厄一也是笑呵呵地敷衍：“嘻嘻是女孩子嘛。”少数总是得到优待，仙路险恶，女修士不说万中无一，但十里挑一还是有的。
赵嘻嘻才打了一碗清汤白粥，取了一只昨晚吃剩下的鸡腿，却发现咸鱼小心翼翼走到自己身边，在耳旁轻声道：“嘻嘻师姐，我喜欢你。”
赵嘻嘻将抓过鸡腿的油腻右手在身上抹了抹，然后摸摸咸鱼的脑袋：“咸鱼小宝贝，姐姐也喜欢你。”说着又拿起那只鸡腿放到咸鱼的嘴边，“咸鱼小宝贝吃么？很好吃呢！”
咸鱼却是将赵嘻嘻的右手推开，严肃地说道：“嘻嘻师姐我说的喜欢是男女之间的喜欢，是爱。”咸鱼的确很严肃，不论是内心还是表面，但这种话从一个十岁模样童子口中说出来不免有一些奇怪。
“哦！我的天哪！爱？”赵嘻嘻惊愕了半晌，然后将手中的鸡腿扔向一旁看好戏的巴紫熊，正好打中侧脸，“巴紫熊你这个王八蛋，是你教唆咸鱼这么说的对不对！作弄我这么好玩嘛！”
巴紫熊一把抹掉脸上的鸡腿，上面的油水便看着让人感到油腻，巴紫熊反击道：“愚蠢的女人你神经病吧！”
由于事情发生得太过突如其来，咸鱼也没来得及阻止赵嘻嘻的暴行，只有扯扯赵嘻嘻的衣袖辩解道：“嘻嘻师姐，我是真的喜欢你，真的爱你，我要保护你！”
赵嘻嘻听到咸鱼尚且稚嫩的声音一板一眼地说着爱你，感动地对咸鱼说道：“真是姐姐的好宝贝。”说罢，吧手边的白粥也扔向了巴紫熊；“老娘把咸鱼当弟弟，你却教他来上我！你恶不恶心啊你！”
巴紫熊被白粥淋了一头，怒不可遏：“愚蠢的女人！你要为你的愚蠢付出代价！剑来！”只见他手上蓦然出现一柄殷红长剑，正是主杀伐的饮血！
“想干啥！老娘今天不打得你满地找牙老娘把名字改成赵小小！”赵嘻嘻手中也多了那柄耀光。
…………
半刻钟后，赵嘻嘻轻蔑地拍拍手上的灰尘：“不和你打一架，姐姐都不知道自己一不小心进了脱凡境。”
巴紫熊躺在地上恨恨地一捶地：“真是……愚蠢，我怎么一个冲动就跟这个疯女人刚上了呢！”
一旁的咸鱼却是不敢再提爱慕之情，若是巴紫熊被打死了，他心里可过意不去。
…………
这日午后，咸鱼完结了修行，便温了一壶上好的极品九凤远年花雕酒，亲自送到柯厄一房中。能称上远年花雕的，无一不是那些窖藏二十载以上的陈酿，而这一瓶，身绘梅兰竹菊四君，九凤嬉与其间，却是花雕发源之国九凤国的极品，一年不过出产百十瓶，无一不是被几位好酒的大修士收去。咸鱼手上这一瓶酒，所花费怕是不菲。
“来就来嘛，何必带这么贵重的东西。”柯厄一看见这酒，却是两眼放光，嘴上说着不要，两只手却是不老实，小心翼翼地接过那瓶极品花雕。柯厄一也是好酒之人，不知多少年前还有过“酒仙”的名头。
“应该的应该的，咸鱼先前就是受到师尊的庇护，如今带艺投师，师尊亦是对咸鱼照顾有加，”咸鱼味柯厄一斟满酒，“咸鱼无以为报，思来想去还是献上这一瓶九凤远年花雕酒。聊表心意，聊表心意。”
“你我师徒一场，还这么见外做什么。”柯厄一举杯一仰头，花雕顺着喉咙流下，虽是没有烈酒那般爽快，可肚子慢慢升腾起的火热也别是一番滋味，“好酒！”
“师尊与名满天下的杨剑绝交好，定是与杨前辈一样的英雄高手，俗话说美酒配英雄，我这等好酒，最是适合师尊。”咸鱼再给柯厄一斟满酒杯。
柯厄一说道：“我与他二人其实也就说话还算投缘，一来二去就有些熟悉。其实不过谈谈经，论论道，品品茶。”
“只是，那日杨木羽前辈莅临，以神通探我骨龄，为何不能察觉我神龙真身，莫非……”咸鱼迟疑道，“师尊您的修为还要高过杨木羽么？”
“咸鱼，你说呢？”柯厄一反问道，“你说我与杨剑绝的修为孰高孰低。”
咸鱼想到：“你们两位大高手，我怎么知道？”便硬着头皮说道：“杨剑绝是前辈名宿，四绝之首，莲花尖论道第一之人，他的修为，不说天下第一，但是前三，怕是跑不了的……”
柯厄一又是饮了一杯花雕，说道：“你觉得有，便是有，你觉得没有，便是没有，咸鱼，你说为师说的对与不对？”
这话听得咸鱼一愣一愣，柯厄一又说道：“我近日感悟天地，想着，世间****严明，或许不会因你的缺少而停止运转，就算是慢上一息已不可能。只是，咸鱼你想过没有？对于你来说，你活着，这个世界才对你有意义；你死了，并非你化作一捧尘土，而是这个世界对于你来说烟消云散。
古经上说传说中有一种巨大的妖蝶，称作桑相，桑相的一双翅膀就是两个世界。双翅一张，便是世界初生，双翅一拢，便是另一个轮回……正所谓双翅双世界，一振一沉浮。
世界可以由妖蝶的双翅承载，咸鱼，那么你的世界为何不能由你自己来承载。我，你的师兄师姐，还有那刘钓龙，皆是虚幻，都只存在你的世界之中。那么你一死，我、你的师兄师姐、刘钓龙还有这个世界，都随之崩塌……所以，我与杨木羽谁的修为高，对你还重要么？”
什么世界？什么妖蝶？什么说法？咸鱼听得一头雾水，只能说道：“师尊道法高深。”
“这便是我宠爱嘻嘻的理由了，我对嘻嘻也说过类似的道理，她说我这是心学，心即理，理为大道，一念万物聚生，一念万物飞灰，是很厉害很厉害的神通……”柯厄一似乎很满意赵嘻嘻这个女徒弟，“嘻嘻，真是个聪慧的女孩子。”
听柯厄一说起赵嘻嘻，咸鱼突然想起赵嘻嘻那一夜梨花带雨的凄美容颜，便问道：“师尊，我何时才能长大成人，我何时才能摆脱这一副小孩子模样。”
“小孩模样有什么不好的。”柯厄一说道，“青春一去不复返，命中注定莫强求。”
“但咸鱼也不能总是这么一副小孩模样啊，我可是真龙，还是一条活了千年的真龙啊！”咸鱼嘟囔，“总是这么一副小孩模样，我黄沙江龙王的威严岂不扫地？”
“嗯，若是要化作人形而不使用变化的神通，”柯厄一沉吟道，“你要化作成人，大概、或许、可能八百年后。”
咸鱼焦急道：“为什么是八百年后啊。”
柯厄一说道：“你是千岁的真龙，化人却是十岁的童子，以人族十八岁成年为准，那么你起码要到一千八百岁化人，方算的上成年。”
“八百年后嘻嘻师姐怕是都做了奶奶。”咸鱼心中想道。
“但也不一定，”柯厄一补充道，“说不定待你重登妖仙之位，多年厚积薄发的法力会助你突破幼生期，成为一条成年的真龙。”
这时，柯厄一话语突然一滞，手中酒杯也是一抖，似是感觉到了一段因果。
有客，远方来。
…………
日头正好，蓝翔学院的庭院内，赵嘻嘻正把房中的几个布偶拿出来晒太阳。
赵嘻嘻将一只熊布偶摆正，对那布偶说道：“魄罗啊，你就知道仗着我喜欢你耍调皮，坐也不做好。真是的，刚答应做你女朋友呢，我就穿越到这个世界来了。”
赵嘻嘻又摸摸一只猪头人身的布偶说道：“小嘿咻，一分开就是那么多年了，你是我最疼爱的小弟弟，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想我，不知道白痴教有没有解散。”
接着，赵嘻嘻又对一只放在地上的布偶说：“嘿，乐乐，叫你总是欺负我，就让你做地上，嘻嘻。我不是故意不还你钱的，只是我在这边也不能支付宝给你转账啊！”
这是一个好似在哪里听过的声音打断赵嘻嘻：“小姑娘，柯前辈可是在么？”
赵嘻嘻一抬头，声音的主人正是那日在胭脂楼与她争胭脂的美妇，美妇身旁，正是她那个桃花眼的丈夫柳岸眠。
柳岸眠躬身道：“姑娘，上次却是在下失礼了。”
赵嘻嘻却是忘记了上次胭脂楼的不快，反而因为来了客人而感到十分愉悦，便问道：“咦，姐姐，你们怎么找到这里的？你们也是我师父的朋友么？”
“我们可不敢当，可我们的师父却是与柯前辈渊源甚深。”那美妇说着，却是让开半个身子，赵嘻嘻看到门外一位白衣女子，侧身而立，光看那身影便是让赵嘻嘻自愧不如。待那女子转过身来，赵嘻嘻却是惊呆了，她发誓从没有见过如此美丽的女子，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干净、淋漓、剔透，世上好像所有赞美的词都可以来形容这位女子。
赵嘻嘻痴痴的问道：“姐姐，你是仙女么？”
那女子看了赵嘻嘻的模样，却是愣了一愣，摸着赵嘻嘻的脸说道：“像极了，真是像。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她叫赵嘻嘻。”却是刚从房中出来的柯厄一替她回答了。
…………
蓝翔学院的客厅，柯厄一与那白衣女子相对而坐，学院四位弟子跪坐在柯厄一身后，而那白衣女子身后，却是跪坐着柳岸眠与那美妇。
柯厄一对四位弟子介绍道：“这位布前辈……咳咳。”
“我是你们的师娘。”那白衣女子接过话茬，“都是上千岁的人了，还要害羞么？”
“哇。”蓝翔四弟子皆是惊叹，但是唯一敢叹出声来的唯有赵嘻嘻：“哇，神仙姐姐，你这么漂亮怎么会看的上我师父！”
“是啊，”白衣女子自怨自艾，“当初可是瞎了眼了。”
“咳咳，”柯厄一咳了一声，“他们分别是哑儿、巴紫熊、咸鱼和赵嘻嘻，都是我的弟子。只是赵嘻嘻这孩子，从小就吃了比较多的苦，所以我可能稍稍有一些宠溺。”
“你的弟子都相当不错啊，有灵智大开精怪，有应劫而生的真龙，有天资卓越的世家子弟，”白衣女子白了柯厄一一眼，“还有这一位嘻嘻妹妹，我刚才第一眼见着，还以为是汤师妹复生了，也难怪师兄对她‘稍稍’宠溺。”
一旁跪坐的蓝翔弟子彼此面面相觑，难怪师父平时这么宠溺赵嘻嘻，感情是私生女啊！但最震惊还的还要数咸鱼，他身上可是有柯厄一赐下的道符，说是可以蒙蔽天机都不为过，但是这位师娘却是一眼看破……至少在道符一道上，这位师娘要高过合意剑绝杨木羽！
柯厄一苦笑道：“千年之前的事情了，我都已经记不清汤师妹的脸了。”
白衣女子说道：“那我可不会像你这个薄情郎一般健忘，汤师妹长得那副俊俏模样，我可是牢牢记在心底。说起来也是好些年没有到你这里来为汤师妹上香了，不知道在那一边她有没有怪我。”
柯厄一被这话呛得窘迫不言，赵嘻嘻也没敢插嘴，毕竟大人之间的感情事，小孩子掺和啥？
“咳咳，”为了改变这副窘境，柯厄一转移话题道，“悠悠妹，不知你身后两位是？”
“谁是你的悠悠妹。”白衣女子怪嗔道，“你们两个还不上前见过柯前辈。”
蓝翔四弟子却是记住这位师娘大概是叫做布悠悠。
柳岸眠与那美妇上前道：“晚辈柳岸眠、乐姬弥见过前辈。”
布悠悠说道：“乐姬弥是我的衣钵弟子，你也知道，我寻一个可以继承衣钵的弟子已经寻了四百多年，等乐姬弥修炼有成，可以继承我的离恨宫，便是我放心飞升之日。”
“你也要飞升了么？”柯厄一若有惆怅地问道。
布悠悠冷笑道：“怎么，不舍了？跟我一起飞升啊，明明一千五百年前就可以飞升仙界，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们夫妻情深，你为我苦苦压制修为呢。”
“是我愧对你。”柯厄一说道，“我们的老友，老的老死的死，飞升的飞升，仙界飞升易，回来却难。道途险恶，你这一走，我怕我们再无相见之日。”
“见不到又如何，我们谁都不是谁的全世界，离开了彼此谁的世界都不会崩塌，这可是你说的。”布悠悠继续冷笑，“我知道你的全世界是汤师妹，汤师妹死后这一千五百年都没能更进一步。”
柯厄一脸色微变似是有难言之隐，但不愿争辩，便再次转移话题：“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你这弟子是大成元阴之体，这等神体，我也是只见过若尘仙子一位，自然极为适合继承你的衣钵，我只是奇怪，这等神体居然没被抓取当鼎炉，这等鼎炉，甚至能让陆仙再进一步。”
“哎呦，”白衣女子布悠悠气道，“若尘妹妹你都认识，看来真是风流人物。”
柯厄一尴尬道：“点头之交，点头之交。”
白衣女子布悠悠又说道：“其实我来找你就是与我这苦命的弟子有关，你也是知道，大成元阴体不是难于出现，而是难于成长，这等能让紫府陆仙更进一层的鼎炉与至宝无异。当年若尘妹妹也是在父母的庇佑下方能成长起来。可我这苦命的弟子却没这么好的运气了，年纪轻轻地便被一名天心的大修士骗去做弟子，其实只是想将她培养起来好送给紫府大能做鼎炉。还好我这徒儿说来也是有气运的，有个从小无猜的情郎便是这个柳岸眠，我徒儿投师之后，柳岸眠也拜了一位散修为师，那散修你也认识，便是以船为姓的老淫贼。”
“居然是他？”柯厄一惊愕道，“那个老疯子老淫棍还没有死？难怪我看这姓柳的孩子一身淫邪，若是他的弟子，这也不怪。”
“和你一样，好人不长命，祸害留千年。”布悠悠讽刺道，“真不知道你有什么资格说他是疯子，当年你一怒杀人三千万，忘川两岸皆无人的壮举，船长那老头都要赞你几声呢。”
赵嘻嘻听了，小声地问身旁的咸鱼：“师父杀了三千人啊？”
咸鱼小声回答：“是三千万。”
赵嘻嘻惊叹道：“哇，师父这样杀不累么？杀人狂魔师父！”
柯厄一似是懊悔：“罪孽深重，罪孽深重啊。”
布悠悠又说道：“柳岸眠修炼有成，设计杀死了对我徒儿心怀不轨的天心修士，但是却发现自己确实淫邪入魂。想必你也是知道船老头这人的古怪脾气，怎么会好好地教导弟子，却是传了柳岸眠一门叫做秋桥戏水诀的上古淫功，想必你也听说过这名声，这淫功虽然进展快，但却能改变一个人的秉性，所修之人迟早变得淫邪无比。这柳岸眠便是被这淫功侵了性子，在世间声名狼藉。本来我也不想管这事，只是我这傻徒儿，说是我若不能救他的情郎，便不愿学我的传承，真是一段孽缘。我对灵魂研究不深，这淫邪入魂之症，怕是得由你来治。”
美妇乐姬弥求道：“还请前辈出手，救救岸眠。”
柳岸眠也求道：“还望前辈出手，晚辈必定做牛做马，来报前辈再造之恩。”
“没想到你这弟子到时想你一般重情重义，”柯厄一点点头，“那我尽力而为。”
“重情重义？”布悠悠面色古怪，“你是讽刺我是傻子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