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向北,晓行夜宿,转眼间便是过去了七日。
“小羽快看,前面有座城!”说话的是一个身穿明显并不合身的白袍少年,正是汪林。
其后的凌羽闻言,手搭凉棚,极目远望,只见视线尽处,一道巍峨的玄青色城墙横亘前方。
“嗯,这一路走来,俱是一些地狭人稀的小镇,今天总算是见到一座城了。”凌羽显然也是极为兴奋,接着道;“咱们快些赶路吧。”
约摸盏茶功夫,凌羽二人终于来到城下。走得近了,方才看清城门上高悬的牌匾,‘天虚城’三个大字铁钩银划,苍劲有力,一股庄重大气扑面而来。
“好字!”凌羽不觉下意识的赞了一声。
“走,咱们快些进城。”二人略作观瞧,便随着络绎不绝的人流挤向城门处,等候片刻,便是轮到二人。
“入城费每人十钰。”浑厚的嗓音传来,一体型魁梧的大汉伸着满是长毛的手臂拦住二人去路。
“呃,给你。”凌羽一怔,见到别人入城也是乖乖交钱买路,也不多言,伸手入怀,掏出二十钰递给大汉。大汉收下,便是一闪身,放任二人进去。
“入城费每人十钰。”大汉粗犷的嗓音又一次自二人身后敬业的响起。
“没带小钱。”一淡淡的男人嗓音传来,令得还没走出多远的凌羽愕然回头。
“那就滚蛋!”大汉一咧嘴,蒲扇般的大手抓住背刀男子肩头,作势欲将男子丢出人群。
“锵!”
一声清亮的出鞘声,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大汉便是惨嚎一声,跌了出去。
只是随意一出手,那看似壮硕的大汉便是被削去一只手!蒲扇般的大手落在地上,指节还在下意识的屈伸抽搐,满场寂然!
“若有下次,取得便不仅只是一只手了。”背刀男子淡淡一笑,一只手轻轻拂过被大汉触到的肩头,浑似没事人一般,缓步而去,其人所到之处,人群自觉地迅速分出一条去路,竟无一人敢稍加延迟。
这只是一个小插曲,也可以说这便是修行者世界的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场景,一言不合,拔刀相向,这便是修行者!快意恩仇,弱肉强食,这便是修行者!
背刀男子已然远去,凌羽许久才回过神来,这一幕对凌羽触动很大,也无疑给了凌羽对外面世界的一个最直观的认识。
“这是一个怎样的世界?”凌羽摇头自语,显然一时还难以接受……
城中人声鼎沸,熙熙攘攘,杂耍的、卖艺的、乞讨的各样人氏齐聚一堂。凌羽有点愕然的望着眼前的一幕,阡陌镇一年一度的塘市也不及眼前热闹吧。
二人毕竟少年心性,又都是第一次来到这种大地方,对周围的一切事物都感到新奇,凌羽一路左顾右盼,早就把刚才城门处的事情抛到脑后。
“大哥哥,赏点饭钱吧……”就在二人正兴致勃勃的左观右瞧时,一声稚嫩的童音自身后响起,与此同时,一只满是油污的小手拽了拽凌羽的衣袖。
凌羽回头,只见一个约摸七八岁的小丫头正一脸希冀的站在身后,小丫头蓬头垢面,衣不蔽体,见凌羽回过头来,不由得怯怯的低下了头。凌羽黯然一叹,想来只要不是家中光景实在过不下去,谁也不会让这么小的孩子出来行乞吧。
凌羽蹲下身子,拿衣袖轻轻擦了擦小丫头脏兮兮的小脸,而后自怀中掏出钱袋,粗略一看,约有二百钰上下。凌羽略一沉吟,自其中只是掏出五十钰来揣回怀中,而后把剩下的一百多钰都是塞进小丫头油光可鉴的布袋中。
“拿着钱快些回家去吧。”凌羽和善一笑,轻声道。
“谢谢大哥哥,谢谢大哥哥!”小丫头不知何故竟是小脸一红,一边忙不迭道谢,一边捂住口袋匆匆消失在人群中。
“哎,你这人就是心善,这样的人多了去了,靠你一己之力,如何救济得过来。这倒好,剩这么点钱,估计过不了几天,我们就得乞讨了。”一旁一直没出声的汪林拍了拍凌羽的肩膀,带些惋惜的说道。
“能救得一人便算一人,至于我们,另想法子便是。”凌羽依然看着刚才小丫头离去的方向,微微一笑,道。
“那现在去哪?”汪少浪问道。
“赶了一上午的路,有些饿了,先找家酒馆吃饱喝足再说。”
“嗯,我早就饿了。”汪林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堂堂一座天虚城,酒肆店面自是不少,因此二人片刻便是找到一家生意不错的小酒馆,走了进去。
二人靠窗坐下,立马便有短衫打扮的跑堂过来,先拿雪白的抹布擦干净桌子,而后垂首赔笑问道:“二位客官要些什么?”
“你们这拿手的菜随便来几样便可。”凌羽一摸下巴,顿了顿,接着说道:“另外,再来壶好酒。”
“好嘞,美酒一壶,招牌菜全套……”跑堂应一声,便说唱着去了。
“你不是从不喝酒的么?”汪林一副看怪物的样子仔细盯着凌羽。
“人总是会变的……”凌羽怔怔的望着窗外的车水马龙,也不知家里怎样了,父母会找自己吧,虹妹也已经嫁到周府去了吧……
汪林闻言也没接话,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二人一时间相对无言。
“酒菜来喽!”一声喊齐齐打断二人思路,却是跑堂端上菜来了。
“来,来,饿死我了都,吃饱了不想家啊,哈哈……”汪林可从来都不会跟凌羽客气,一边拿了双竹筷,一边喧宾夺主招呼道。
对此,凌羽自是不以为意,收拾心绪,淡淡一笑,倒上一杯酒一饮而下。酒水入口的瞬间,凌羽只觉得一丝火线顺喉而下,而后便是全身火辣辣的烧,浑身火辣的同时,一股无法描绘的醇美陡然自肺腑间升腾而出。果然好酒!
“痛快!”轻赞一声,凌羽又是满满一杯一饮而尽。
坐在对面正忙着夹菜的汪林见状,也搁下筷子,取过一个杯子满上,他饮酒却是与凌羽的牛饮不同,只是浅斟慢酌,不疾不徐。一时间二人都是忘了果腹,一人一个杯子,边喝边出神。
一壶酒很快见底,菜倒是没动多少。喝下酒后,凌羽感到似乎也不饿了,看着满桌的色香俱全却无食欲。
“结账!”一声高呼,把跑堂喊了过来。凌羽伸手入怀边掏边问:“怎么算的?”
“这位客官,您要的酒菜正好四十五钰。”跑堂陪笑道。
凌羽在怀中掏了半天,除了敖空给的玉简,却是什么也没有!钱袋不见了!
这时汪林也是注意到了凌羽的动作:“怎么了?”
“钱袋没了……”凌羽一字一句缓缓说道。
“肯定是那个讨饭的小丫头顺手牵羊偷去了!除了她,谁也没碰到过你衣服!”汪林一听也是急了,立马说出了自己的判断。
凌羽脸色发青,低头沉思。
“早就说让你不要同情她,你非得烂当好人!”汪林抓着自己头发埋怨道。
“她也是生活所迫,我即使提前知道,也依然会这么做的……”
“二位这是怎么个意思啊,想吃白食?”站一边的跑堂听出凌羽没钱可付了,身子立马挺了起来,声音都是提了八度,大有一副没钱今天就让你好看之势。
凌羽闻言一皱眉,这小伙计前后反差不可谓不大,只是情势所迫,也没办法。凌羽站起身来,摘下自己悬在腰侧的一块淡青色玉佩,温润的玉上镌刻着一对龙凤,龙凤相互纠缠间,若即若离。凌羽久久抚摸玉佩,而后咬牙递给跑堂道:“你看我这玉佩能否抵下这桌酒菜钱。”
那跑堂把玉佩接过手中,对着窗外阳光仔细端量一番,笑逐颜开道:“这玉自是能抵下。”
“如此便好。”凌羽面无表情,冲汪林一示意,率先走出店去。
此玉本是凌虹所赠,两人人手一块,如今却因囊中羞涩抵于此处,凌羽一时间心中茫然若失,不是滋味。不过也好,如此一来,便算是与过去做一个了断吧,反正二人今后或许都不会再有所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