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边熟透的蒲公英经风一吹就飞,它们飘呀飘,尽显无忧无虑的姿态,自由自在的样子。可这之后,何处是归呢?
山脚下零星开放的野菊,小小的花朵以孤单无依的真容,又一次真实地把浓盛的秋意引入内心。那些莫名奇妙的凄惶,不明所以的悲情,在心里陡然升了起来,飘到空中零散地盛开成一朵朵孤飞相望的云,迎着环绕在四周荒凉萧杀的景致,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直逼得人情不自禁地想垂下泪来。
还记得年少时的梦吗?
是的,她是一朵春色永驻的花。
——余予弋
也好像是在秋天。一个小男孩用手从嘴里把嚼着的泡泡糖拿了出来,然后抓起了那个小女孩的手,把尚温的泡泡糖霸道地缠在小女孩的右手的无名指上。还说了一句不符年龄的话:“将来我要娶你。”小女孩因为手指给黏住了,就放声大哭了起来。看样子她也没把小男孩那句霸道的话听进去,来不及去理会,只顾着低头去抠那团胶在一起的泡泡糖,急得不可开交。小男孩看她哭得这么凶,也跟着心慌了起来,就哄着叫她不哭。可是,小女孩得势不饶人。接着,盛若颐看小男孩不能把小女孩哄过去,只好醒来。
盛若颐躺在暖和的被窝里苏醒,缓缓睁开惺忪睡眼的同时嘴角也不由自主地噙着笑,心里还有一股怪怪的说不出的感觉。甜蜜中带有微涩,难以捉摸,不可名状。她当然不会不知道那个小女孩就是她自己。盛若颐在心里甜美的发言:每次都走到这里,停在这个点上,既不超前,也不跨后,又不来点其他的提示。跟随我这么多年,在如此多的晨早里,我都被这个梦唤醒。不知道是不是存在着另外一个人,我也这样在他的梦里哭闹着把他吵醒?可哪里会有这个人呢?梦这东西,本来就是一种很玄的状态,又怎么能三言两语说得清楚。不过想到有这个人,怀着这份憧憬,心里就说不出的甜蜜。可一旦自己清醒过来,否定这美丽的假想,又莫名其妙的忧心,感觉上很低回失落。
“唔,又在胡思乱想这美丽的爱情啊!”盛若颐坐在床上理智地说了一句,吁了一口长气。
盛若颐拿过床头上的闹钟,看了一眼时间,闹铃还要过几分钟才响。自我对话道:“哪里管得了这么多,先去学校再说。”盛若颐穿着睡衣下了床来,穿着一双拖鞋走到窗台,拉开窗帘,晨光透过玻璃窗斜照进来,迎面望向窗外,盛若颐看到的是一个开着霜花的清晨。她顺手拿出日记本,翻开新的一页写下日期,记了一句:我多想每个晨早都这样——醒在有你的梦里!
盛若颐换上衣服,对着镜子梳起一头长发,斜刘海,把飘逸的鬓角挽到耳后,还扎了一个不很结实的马尾。接着走进卫生间刷了牙,洗了脸。洗漱完毕之后又进房间,叠好柔软的被子,把干净的帆布鞋穿上,用稍长鞋带系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整理好昨晚翻阅过的书本,背起书包,然后走到楼下,打开花园里的大门。伸了一个懒腰,嘴里哈出一口不像男人抽烟时从嘴里冒出来的烟雾的白气,它很寡淡,一下子就消散。
盛若颐沿着一条三十米左右的小路,来到大街上,在路口有一个买早餐的摊位。盛若颐对一个中年妇女道:“胡阿姨,给我买两个包子和一杯豆浆。晓依上学去了没有?”那个胡阿姨笑着说:“若颐啊,你今天这么早,晓依那丫头还在云里梦里和周公下棋呢。”盛若颐接过包子和豆浆,笑着说:“呵呵,我今天稍微起早了一点。麻烦你等下告诉晓依,我先去学校了。”“好的,等下我叫她赶上你。”“那我慢慢地先走一步哈,阿姨。”盛若颐抬起脚步准备走向学校,又回过头来,用空闲下来的那只手,指了指提着的包子和豆浆,微笑着说:“谢谢阿姨!”胡阿姨也笑了起来:“这孩子!”接着把笑脸转过旁边的周阿姨说:“你看这孩子啊,她的礼貌就和她的容貌一样,给人一种舒服的感觉。自从前几年搬到前面那幢房子,一直都在我这里买早餐吃。每次都是两个包子和一杯豆浆。皮肤也像这豆浆一样白。学习也好,我家丫头和她同桌几年,可没像她那样每个学期带几张奖状,带一些奖品回家来给我这辛苦的劳动一些安慰。”周阿姨把笑接过来说:“你家晓依也很好啊。古灵精怪的,活泼可爱。叫起人来像蜂蜜一样甜,每次见到我们都左一口阿姨,有一口阿姨。”胡阿姨听了,哈哈笑了起来。两人说笑了一回。吃早餐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各自忙各自的。
盛若颐自从搬来以后,就一直都在这个摊位买早点。恰好盛若颐又转在胡阿姨的女儿胡晓依的那个班上,并且成为了同桌并好朋友。盛若颐也经常到胡晓依家里玩,晓依是一个开朗的女孩子,整天都阳光明媚的。有一次周末,晓依和若颐下象棋,几个回合下来,难解难分,各有千秋。到晚上若颐回家以后,经过一天的脑力开发,晓依着实累了,在沙发上打盹,但是那份厮杀的劲头还没过去,突然两个字脱口而出:“将军!”这下可把胡阿姨笑得东倒西歪。然后晓依这事就经常被拿来相互之间调侃用。
盛若颐走在街道一边,边走边小口小口地把早餐剿灭。吃完以后抬起眼睛搜索垃圾桶,可在目光所及的地方都不见。有些东西就是这样,等你想找的时候,总是找不着。盛若颐转头看过对街,刚好在对面出现一幕对盛若颐来说再熟悉不过的镜头,内心像被电击了一下,在最深处动了起来,差点连心跳都停止了似的。这是这么多年来一直不停预习的镜头,或者说一个反复复习的画面。在梦里一遍又一遍重复,好像是在特别隆重地提醒不要把这个动作忘了似的。盛若颐的手,甚至连手里的塑料袋和豆浆被都在颤动,说不出是激动,还是兴奋,大脑短路也似一片空白。大概是一种期待已久的渴望即将实现所衍生出的那份不知如何是好的欢欣和喜悦。此刻,盛若颐沐浴在晨光中,心里翻涌异常,自觉像是有神在眷顾着,被神光所笼罩一般。
原来在街道对面走着少年,他只顾走着,和盛若颐朝同一个方向。他的嘴在不停动着,锻炼咬肌一般地嚼着口香糖,或许在这之前他已经把口香糖嚼的够久,所以刚好在盛若颐抬眼扫描过去的那一刻,他恰好伸手把口香糖从口里拿了出来,接着拉长,绕在自己左手的无名指上,活像一个戒指。这手法看上去相当熟练,感觉起来这个简单的动作像是经过了长期艰苦的训练似的。
那少年穿的牛仔裤看上去不那么干净,鞋子也旧得像很久没有换过,衣服倒还算过得去,还好一身装扮也不很格格不入的样子。他的头发凌乱蓬松,可以看出他几乎不花时间去打理,刘海很努力地想尽量遮住眼睛,可是显然怎么努力也办不到。样子适合用一些好的形容词,有些倔强,有些刚毅,有些桀骜不驯,与那身打扮可以背道而驰。乍一看,俨然是一个街头混混。
盛若颐内心翻江倒海,激动不已,只为那一个绕口香糖熟悉的手势。这一幕不正是在梦里出现过无数次的动作,千百个清晨召唤自己苏醒的手势,就像是在梦里有过最艰苦的练习才好不容易得到的成果。她痴痴的看着对街,看着那个少年,愣愣的走着,不知不觉地竟然就跟着往前走,把进学校所在的小巷那个弯也忘了转。
突然,后面来了一个叫声:“若颐,你干嘛去呢?”
盛若颐转过头,看到叫自己的晓依才反应过来,原来自己不知不觉竟然走过了头跟了过去。然后脸色尴尬地笑着说:“你看,我怎么犯起了傻来。”
“你看什么呢?是不是对面有帅哥啊?”晓依故意伸长脖子望啊望,就像期末考试的时候想看一看别人的答案怎么写样的。
盛若颐的脸色刷的红了,赶紧掩饰着转移话题说:“臭丫头,就会胡说八道。你怎么才来,被周公拉着喝茶不让走?”
胡晓依哈哈一笑:“知我者,若颐也!对了,你怎么今天没等我?”
盛若颐说:“我今天早上闹钟响之前就醒了,就提前了几分钟。没想到你还挺不赖,知道我走了,赶上来的速度还挺快。”
“那是,我在路上没有帅哥可看,就只好一心一意走路。不然的话,说不定会把学校走过头哦!”晓依接着调侃她。
盛若颐的脸又像一个苹果。说道:“臭丫头,看我今天会不会放过你!”
两个人便嘻嘻哈哈追打着进了学校,一本正经的坐到位置上等着上课铃响。
而那个少年,一直往前走,不曾回头。他像是有重要的事,走到转进了一个幽僻的巷子。他把口香糖从手指上捏下来,扔在地上。那粒口香糖在地上变冷、僵硬、压扁。他还有很多是要去做,生存是一条相当漫长的路,必须为此而奔忙。少年走到二楼,倒在床上蒙头大睡,看样子昨晚没有得到好的休息。刚才盛若颐的整个激动,对他来说她所有的情绪简直一点也没法察觉。这是一个废弃的工厂仓库,周围都是一片堕落的景况,是一团颓废酸腐的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