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朱家寨子又要被全部搬迁的消息后,杨万伦的父亲捶胸顿足的道:
“苍天啊,我前世是造了什么孽啊,今生要如此的折磨我!几年时间,连续换了三处宅子,我连一只狗都不如呀。”杨父哀伤过度,从此一病不起。
然而,要求朱家寨子搬迁的文件还是下来了,同样的也是有关征地单位赔款,居民自己择地基修建房屋。心灰意懒的杨万伦已经不想再打算建房了,他打算在这屋里呆一天算一天,直到有机器开来,直到房屋即将被推倒的最后一刻。他已经伤不起了,折腾不起了。旅游区管委会每天都来催促杨家搬迁,杨万伦就推脱说等父亲病好了再说。尽管这样,还是天天有人来催促杨家尽快搬出朱家田去。
拆迁文件下达后,朱家田的人们陆续搬迁,终于只剩下杨万伦一家的那幢二层楼房孤零零地躺在瓦砾石场间。几场风几阵雨后,断壁颓垣间就开始长起了一丛丛的野草,老鼠,蛇之类的东西就开始在其间出没。搬出朱家田的人们就来找杨万伦,劝他搬迁。守着这一片废墟,实在不是什么好事情。曾经在朱家田的邻居,同情杨家的遭遇,就拍着胸脯说:
“没有地基,不怕。我送一个给你们家,不谈钱。我家的房子建好后,还有些地方用不着,挖一挖补一补,仍然可以再建一座像你这二层楼房一样的小楼。”
杨万伦还是默然无言,邻居是好心人,而且可能是真的想帮杨家一把,就很焦急道:
“万伦呀,现在这些人,说什么时候要掀掉你的房子,他们就说到做到呢。现在手里面有钱,就不愁。怕的是搬迁的期限到了,那些人把机器开进来了,东西来不及带走,吃亏呢。现在杨大叔又病倒在床上,你也应该为老人家想想。”
杨父病倒后,生活已经不能自理,病情不见好转,却只见加重。何小花就跟杨万伦母亲轮流照顾。
杨母年纪已经不小,这番打击之后,一下子也衰老了很多。看着老头子长睡不起,杨母就很痛心的对杨万伦说:
“你爸是打算死在这屋子里了,这房屋风水好。他舍不得去其他地方。他的日子没有几天了,倒是可以在这屋里功德圆满了。可我呢,我以后的归宿在哪里?”说完了,就呜呜地哭。
杨母一边哭一边数落:
“当初伏牛山庄的陈伯都给你父子俩再三交代了,这屋子不能建。你们还以为人家是人老糊涂了,不信。却听了那个杨开的话,也不管什么黄道吉日了,胡乱就把屋子垒砌起来了。我还说呢,你父亲怎么一下子就变得那么积极,原来他当初就想到会死在这里。”
杨母一哭,何小花就哭,何小花一哭,儿女们也跟着哭。哭的月亮像是掉了泪的似的,哭的黑夜比黑夜更黑了。
一家老小哭得杨万伦肝肠欲断,看着白发苍苍的老母,看着日渐憔悴的妻子,还有那惊慌失措的孩儿们,杨万伦知道自己不能再这样堕落下去。他们需要他,这个家需要他,重建家园的担子需要他。他得鼓起勇气,像牲口般活下去。
杨万伦决定去找陈伯。自从杨家在朱家田擅自建房后,杨万伦父子对陈伯的那一套风水逻辑就开始嗤之以鼻,新居落成,他们也没有请陈伯来吃宴席。相互之间,就有了隔膜。三年来,陈伯也没有踏进杨万伦家的新屋。有一年春节,杨父在火炉旁惬意地喝着红茶的时候,不知道怎么的想起了陈伯,就道:
“那年陈大叔不知道是哪根神经出了毛病,看了地基后,却说咱家不能在这里建房,还说什么流年不利。可是咱新屋建了这几年,日子倒是过得一天比一天顺畅啊。”
杨万伦就在一旁说:
“什么风水,这些东西,信不得的。”
杨家自己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如今遇到大麻烦了,才知道当初陈伯说的话不假。那个城里的风水师也没有说错,杨家在朱家田三年不到又面临迁居,果然不是长久之计。如今后悔也是来不及的了。
杨万伦岳父看着女儿女婿家如此遭罪,专门把两个外孙给接回家里去住。临走前再三叮嘱杨万伦,还是去找找陈伯,好好择一个地基,再置一处房产。人这一辈子,就图个安稳。
杨万伦夫妇下了千百个决心,终于来到伏牛山庄,找到了陈伯。
一见陈伯,杨万伦就想表示谢罪,陈伯却挡住了他:
“万伦,什么都不要说。你家的情况,我也清楚。这是政策形势,没有办法的,怨不得天也怨不得人。一切要顺其自然。”显然陈伯也知道了他的来意。
杨万伦听了陈伯的话,又是感动又是敬仰。陈伯没有倚老卖老的怪他杨家当初不听他的话,没有摆着一幅非我莫属的面孔,没有讥笑,也没有讽刺,只是有无边的真诚和关怀。这就是一个忠厚长者的立身处世之道。只有这样的人,才会被人们所尊敬。
陈伯给杨氏夫妇倒了茶,就问杨万伦:
“你爸的病情好点了没有?我一直想抽时间去看看他,可是家里面事情也是一大堆。”
杨万伦赶忙道:
“还不见好转,他原本就有老病在身,现在又遭遇这样的事,病的皮包骨了。估计是拖不到年关了。谢谢陈伯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