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万伦家是在一个大雪天开始搬迁的，那时他在城里的房屋还没有安置好，是先借一个亲戚家的房屋住着。当众人准备驾车离开时，杨万伦突然说，他记起父亲的遗像忘记收起来了，还放在客厅的壁橱里呢，他回去拿回来。
杨万伦回到屋子，看着屋子里所有的家具被搬走一空，一片狼藉。父亲的遗像孤零零的蜷缩在一派乱物间，面对着那空荡荡的客厅，杨万伦终于压抑不住，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大声的哭了起来。众人等了半天不见万伦出去，就赶回屋子看，就看见万伦抱着父亲遗像在抹眼泪。那边，万伦的妻子，老母，以及从外婆家赶回来看搬家的一对儿女，早已是泣不成声。
帮忙的人就劝，劝不了，也跟着淌眼泪。
翌年，开春后，杨万伦突然记起，去年搬家时，因为是大雪天，院子里栽种的那些花花草草来不及带走。那些花草是父亲在世时经常侍弄的玩意，万伦就想回去搬回来。
杨万伦来到朱家田，找到了自己家的院子，居然发现那些花草还在。兰花开了，淡淡的香气沁人心脾，山茶红艳艳的，一点也不亚于去年。万伦就一丛一丛的把花草给搬了出来。搬到一株夜来香时，啪的一声有东西掉在地上，杨万伦定睛一看，吓了一跳，掉下去的东西，居然是一条黑蛇。那蛇好像是还在冬眠，经这一摔，居然醒转了过来，伸伸了脖子，抬起了头，凝望着杨万伦。杨万伦一动不动，也目不转睛的盯着黑蛇看。对视了半晌，那黑蛇突然一摆头，尾巴一摇，缓缓向那乱石缝间游去。行动迟缓，像极了一个垂暮的老人。
黑蛇进入石缝后就不见了，杨万伦还呆呆的矗立在原地，手里捧着花盆。直到有人在背后喊：
“万伦，万伦。”
来人是何小花。这段时间杨万伦情绪不好，她怕万伦出事，知道万伦来了朱家田，就跟着过来了。
何小花看着杨万伦搬出来的花草，很诧异的道：
“这些花草无人照顾，还长的这样好呀。”
万伦就摇头，喃喃的道：
“不，有人在照顾，老爷子在照顾呢。”
“你别乱说话，他爷爷走了几个月了。”
杨万伦道：
“不，老爷子还在这里。我刚才就看见他了。”
杨万伦就向何小花说起那条黑蛇，说那条黑蛇像极了他父亲。何小花听得张大了嘴巴，但她相信丈夫的话，于是就闭上眼睛，双手合十，祈祷了起来。
“这些花草都要带走了么？”
“不带了，有老爷子照顾，这些花草长得很好。我们回去吧。”
杨万伦带着妻子走过废墟。隐隐约约又听见仿佛是有人在唱歌。他就叫何小花听，何小花细听，什么都没有听见。只听见旁边工地上的机器作业的声音和远处奢渡河水哗哗的响声。杨万伦道：
“你再仔细地听。怎么我听到的是歌声呢。”
何小花两手蒙着耳鼓，又仔细的听了一遍，这回听到了后面山林里的鸟叫和村子里的几声狗吠。就道：
“没有歌声呀，就只有山上的雀仔叫，还有村里的狗在咬呢。”
杨万伦却清晰的听见了那歌声，时高时低，抑扬顿挫，飘飘渺渺，仿佛来自海外仙山。那分明是父亲经常喜欢哼的那首山歌：
山里那个好叻
妹妹你不要出门去
外面那个乱叻
妹妹你快回山里来
山那个清水那个好叻
你我的家在这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