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一步回到九堂寨,夏文己走上客厅大堂。大堂里依次坐着六个人,在互相谈着话。此时见到夏文己归来,大堂里的六人纷纷起身相迎,看来是等候已久。
那六个人的额上与夏文己一样都抹着灰色头巾,显然也是九堂寨寨主的身份。
在大堂正中间主座的,是一个瓜子脸,身形修长的中年人,约莫二十近三十岁,气质文弱,额巾上写着“一”字符——也就是大堂主温良旭;主座左手边,是一个国字方脸,身板也是方正健硕的青年,约二十来岁,气质孤冷,额巾写有“二”字符——也就是二堂主徐清;主座右手边空着;主座左手边第二位,是一个圆型小脸、身形壮大的青年,约二十来岁,气质爽朗,额巾标着“四”字符——也就是四堂主秦佟;秦佟对座,是五堂主许元,二十来岁,椭脸微正,身板中等,气质憨实;许元之后,是六堂主李益,约莫三十来岁,长椭脸,丹凤眼,左唇角总勾笑,身材中等,气质微傲不羁;而在李益对座的,是十个堂主里唯一的女性——七堂主方若,看上去约莫二十近三十岁,鹅蛋椭脸,五官端正,皮肤微黝,身材匀润,全身气质皆集中于双眸,眸光透彻,透着睿智。
此时夏文己归来,大堂主温良旭先急步走上前去,抓着夏文己双肩,关心询问:“文己,战果如何?怎么就你一个人?其他人呢?”
“八哥与九哥他们在后面,我先一步回来了。”夏文己淡淡说完,往后退一步,使温良旭松开了抓在他肩上的手。
“这次我们劫到了一个三等官员的轿子,战果……算是颇丰。”夏文己随意似地说道。
“哈——是吗?那太好了!对了,伤亡如何?”温良旭又问。
“弟兄们大都负伤,八人战亡。”夏文己平述。
“噢——死了八个兄弟……”温良旭皱眉,目光抬起,远望夏文己身后的苍穹。
“哎——不值!实在不值!”温良旭摇头慨叹一声,又欲开口问:“那那个三等官员是否被我们……”
“哎!良旭,你先别问了。看,文己他受伤了!”这时,七堂主方若快步走上前,在夏文己面前站定,伸手解开夏文己伤口的包扎,查看他的伤势。
“呀……这伤的好深……”方若皱眉惊道。确实,包扎的染血衣条一解开,夏文己肩窝的伤口便汩汩溢流鲜血。
“文己,要不要紧?”温良旭忙询问,后面的其他几位堂主也都凑上前来,七嘴八舌地关心询问。夏文己不由皱眉,不知要回应哪一方。
“哎!你们都别瞎嚷嚷了!走,文己,我带你去医房治伤。”方若打断大堂的吵杂,挽住夏文己手臂,就要带夏文己去医房。
“七姐,这点小伤不要紧的,用我这衣服包扎一下就行。后面的八哥、九哥的伤比我严重多了。”夏文己说,站在原地没动。
“他们皮糙肉厚的你能跟他们比啊?走,跟我去医房,不然我可生气了。”方若说着,故意板起了脸。
“呦——七妹心疼十弟弟了。十弟弟,你还是依你七姐去医房吧,你这细皮嫩肉的要是伤着了她可要心疼死咯,哈哈!”六堂主李益故意桀骜地玩笑道。方若只拿眼瞪他,而后,又转向夏文己,问:“你走不走?”看到方若眼中有一丝生气,夏文己忙识趣说道:“七姐,快带我去治伤吧。”虽然语气还是一贯的平淡,大堂里的一众人却不由哄笑开了。
于是夏文己跟着方若去往医房治伤。在去医房的路上,经过马厩,夏文己要求先停下,然后走进了马厩。方若没反对这一时耽搁,因为她知道马厩里有着什么。
马厩里站有六匹马,夏文己走到其中一只青棕色马儿跟前,停下,目光与马儿的眼睛对视。只有在这时刻,夏文己一直茫漠无神的瞳孔才有了颜色,眸光里流露出一点温度、一分温柔。而那马儿也颇通灵性地看着他,眼儿始终水汪汪的,眸光澄澈闪亮,不时从鼻息里喷出一口气,似是打招呼。一时,人与马儿就这样默无声息地对视着。不知有多久,直到眼中的马儿突然变得模糊,一滴泪不被察觉地自夏文己眼角滑落,落得极快,几乎是一瞬而过,就到了夏文己的脸棱,甚至夏文己本人都未曾发觉。等到终于发觉的时候,夏文己闭上眼,伸手环住马头,将脸贴在马儿额上,一时无言。马儿只将额蹭他,似是安慰,似是撒娇。
“灵隐马……”方若喃喃念了一声,走上前,伸手抚摸马儿——灵隐的脖背。
“文己,怎么了吗?已经有好久……没见你这样了。”方若关怀问道,语气温和。
夏文己没马上回答,只是感受着灵隐马额上的温度。
“今天——我回想起那时的事情了……”夏文己开口问道,言词间多了分温度,这分温度无可测量,但于不冷不温的冷淡显然有着截然之差,是截然不同的。
“原来……是这样啊——”方若了然,往前走到夏文己身边,将手搭在夏文己肩上。
“过去的,它已经过去了。回忆,只是拿来缅怀的不是吗?你又何必因而又再伤心?”方若温声劝慰。
“可是,今天——就在刚才,它那么近——它就那么近地在我眼前,就好像就在我眼前发生一样!”夏文己将头从灵隐马额上抬起,睁开湿润的眼球,看着方若,有些激动地说道。方若也看着他,没有回话,只是做一个聆听倾诉的聆听者。
“对不起……”半晌,夏文己低下眸说道,意识到方才一时的激动。
“我还是忘不了的,那种因思念的……感觉……”夏文己低声说。
方若微微摇摇头,没多说什么,只拍拍夏文己的肩膀,说:“我们去医房吧,好吗?”
夏文己抬眸看她一眼,遂点了点头,答应:“好。”
于是夏文己与方若离开马厩,继续往医房的方向走去,治伤。
在整个九堂寨里,与夏文己关系最密切的便是这七堂主方若了。方若对于夏文己而言,真可谓如亲人一般的存在,而方若也打从心底把夏文己当做自己弟弟。整个九堂寨,只有方若知道夏文己的过去,知道夏文己家门遭难,知道夏文己那段不忍回首的往事,当然,也知道夏文己最终投九堂寨的原因——纷扰乱世,心若已死,做山匪又如何?只求一份避乱世的安宁了——这便是夏文己上九堂寨的原因了。
而夏文己在九堂寨的身份也比较特殊。本来,就如“九堂寨”之名,寨里共有九位堂主,都是各具专长且势力卓群的九位人物。夏文己投寨后,好战的四堂主秦佟与之比试,测试他的实力。虽然最后夏文己被秦佟的战斧压制性地打败,但显露的实力倒是受几位堂主青睐,尤其是同样以长枪为武器的方若,对夏文己轻灵的枪法极感兴趣,于是便对夏文己起了注意。而当时,也就是夏文己投寨时,夏文己不过十四岁。等到两年后,夏文己十六岁,经过方若进一步指导,夏文己的枪法已纯熟许多,轻灵之余多了分迅疾迫人的锐气,九堂寨里除了堂主身份的,再没人是他对手,甚至排与后几位的一些堂主与夏文己比试,也几乎快被打败。于是,几乎是顺其自然的,又加上二堂主徐清、四堂主秦佟、五堂主许元以及七堂主方若、九堂主朱启恒的推举,夏文己成了九堂寨里破例的“第十堂主”。不过夏文己本人对堂主的身份并无多大感觉,平日里训练枪法、诵读诗书也只是因为习惯,为了遗忘,忘却时间,忘却——一段过往。
(12月23日,已定更。多支持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