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小雪又一年。
刚刚过完新年，春节又即将而至。人们一边慨叹岁月匆匆，一边兴致勃勃地采购年货，准备迎接新春的到来。
在平南路上，又一家时装店开业了，店面虽然不大，但却整洁、雅致。店的老板就是我。
刚开业的这几天生意特别红火，由于我奉行的是薄利多销的原则，所以顾客们一传十，十传百，都想在这里买到一件物美价廉的新衣。
从冷清的古玩店到热闹的时装厅，我有时竟分不清这究竟是梦还是真。整日忙忙碌碌，虽然十分劳累，但我的心情却格外舒畅。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和闻曦都会躺在床上，一边算计着当日的收入，一边憧憬着美好的明天。
店里客流量大，店面又小，有的时候难免被人“顺手牵羊”拽走一件衣服。闻曦虽然可以帮忙照看，但他毕竟是个男人，粗心、大意，只能干些力气活。我一个人实在忙不过来，便决定招一个售货员来帮忙。这时，陆小波来了，她自我介绍说她今年二十七岁，独自一个人带一个三岁的女儿生活，做过服装生意，有经验。我见她是个销售能手，就让她留了下来。
陆小波来店三天，我就庆幸这个人是招对了。她勤快、利落、能说会道但却让人觉得坦率、实在，许多顾客都在她的建议下买了可心的服装。
陆小波虽然能干，但并不是那种“大嫂”型的女人，她漂亮而且时尚，如果不是她自称有一个三岁的女儿，没有人会看出她是一个孩子妈妈。这样的女人应该有一个完整的家庭才对，为什么她却独身一个人带着孩子生活呢？
一天中午，顾客稀少，我们吃过午饭坐在店里闲聊，聊着聊着，我忍不住问起了这个我不解的问题。
“小波姐”，你这么年轻、漂亮，又能干，当初姐夫一定爱你爱得不得了吧？”
陆小波听了我的问话，没有立刻回答我，她站起身，整理了一会儿货贺上的衣物。见她这样，我的心里隐隐不安起来，懊悔自己不该随意打探别人的隐私。
沉默了好大一会儿，陆小波才开了口，把她的故事向我娓娓道来。
“我父母结婚后一直没有小孩，直到婚后第十五年才生下我。那时，我妈三十九，我爸已经四十一岁了。我小时候长得很漂亮，而且聪明、活泼，爸爸妈妈把我当做心肝宝贝。他们把全部心血都倾注在我的身上，希望我有一天能够出人头地。”
这时，有人进来选衣服，陆小波停止了叙述，走上前去为顾客服务。来人是两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看得出，一个是买主，另一个是陪同者。陆小波帮她选了一件枣红色、镶着金丝黑边的中式棉袄。老太太见了，连忙摆手。
“不行吧，姑娘。这颜色，这样式，我穿了实在太乍眼了，别人还不把我当成老妖精呀！”
陆小波却不慌不忙，满脸堆笑地拿着衣服向她们介绍。
“阿姨，这件衣服的面料是软缎的，穿在身上十分舒适，里面是羊绒棉，轻柔，保暖，最适合老年人穿了。您可以试穿一下，如果实在相不中，就不买，再去别家店铺转转。”
老太太被她说动了心，另一个老太太也在一边劝她试一试再说。
“来，阿姨，我来帮您穿。”陆小波麻利地帮老太太换上衣服，把她领到试衣镜前。
镜中的老太太精神矍铄，脸色被衣服映衬得红润、鲜亮。
“怎么样，阿姨，满意吗？”陆小波一边问，一边用手帮太太拉了拉衣服的下摆。“您看，这颜色穿在您身上一点都不过分，马上就过年了，红颜色穿起来让人觉得喜庆，再配上您头上这几根若隐若现的银发，显得您的气质特别好。我没猜错的话，您一定是位退休的老教师，对不对？”
老太太的眼神由挑剔变成了欣喜，她笑着对另一个老太太说：“这姑娘可真神了，不只会卖衣服，还会看相。唉，老姐姐，你说说，我穿这件衣服怎么样？”
陪她来的那个老太太不住地点头，“不错，不错。穿在身上一下子年轻了好几岁。“姑娘，”她向站在一旁的陆小波，“给我也找一件试试，行吗？”
“好啊，您稍等。”陆小波爽快地答应着，说话间已经从货架上拿下了衣服帮太太穿在身上。
两个老太太都乐得合不拢嘴。
“姑娘，这衣服我们是相中了，不过，价格可要公道，太贵了，我们可买不起。”
“放心吧，阿姨，你们都是我的长辈，过年了，穿上一件新衣服，不光是自己高兴，别人看了也舒服，是不是？这种衣服只卖九十元一件，一点不贵。不过，你们一次买走两件，我可以再和老板通融一下，给你们再优惠些。怎么样，老板？”陆小波用眼睛望着我，“能不能让两位老阿姨再省点钱，这件衣服，她们穿起来这么漂亮，下次会带更多的老姐妹来咱们这儿买衣服的，对吗？阿姨？”
“是啊是啊是啊。”两个老太太不住地点头称是。
我用欣赏的目光看着陆小波所做的一切，含着笑对她说，“好啊，既然你开了口，我就不多说了，只要不赔钱就行，你自己做主吧。”
“这样吧，阿姨，”她对两个老太太说：“既然老板发了话，我就做一回主，一百五十元两件，怎么样？每件衣服老板只赚五元钱，去掉路费，实际上一分没赚。”
“行，行，还有什么不行的？姑娘，你们都太好了。这年头，我们老年人出来买东西总是遭人白眼，人家都嫌我们罗嗦、小气，不爱答对我们。可你们不一样，对我们这么热情周到，真是太难得了。”
老太太有些激动，脸都红了，“不瞒你说，我们是老年合唱队的，过了正月，市里还要搞活动呢，到时，我们就来你们这儿买演出服！”
两个老太太穿着新衣高兴地离去了。
陆小波回过头来向我做了鬼脸。
“小波姐，你可真行，凭你的本事，在我的小店里真是屈才了，你完全可以在大公司里做销售经理。”我由衷地对她说。
“这算什么呀，做生意全凭一张嘴。唉，爱玉，你知道我从多大开始就做生意了吗？”
“不知道。对了，小波姐，赶快讲给我听。”我急切地说道。
“看你急的样子，好像小孩子一样。”陆小波笑着拍了一下我的头，又接着刚才的话讲了起来。
“我上中学时，是学校里公认的校花，那时，追求我的男孩子不计其数。我呢，当时也高傲得像个公主，谁也不放在眼里。可这些却给我的成长及学业带来了极大的副作用，我整天专注于自己的容貌，衣着，只把很少的精力投在学习上。结果是，高中毕业，我没有考上大学。”说到这里，陆小波停了下来，露出了懊悔的神色。
我不好意思再追问下去，从柜台里拿出两个桔子，剥开一个，掰了一半放在她手里，两个人默默地吃着，谁都没出声。
过了一会儿，陆小波的神情平和了许多，她又接着讲了下去。
“当时，我父母的意见是让我再复习一年，来年继续考。可我说什么也学不进去了。那时，正巧姨妈来我们家串门，她是做服装生意的，见我是块做买卖的料，就拉着我做生意去了。父母不同意，但也没办法，他们对我很失望，也就由着我去了。那一年，我刚满十九岁。”
怪不得陆小波做起生意轻车熟路，原来她已经积累了近十年的生意经。
“姨妈的生意越做越大，三年后，我也有了一笔不小的积蓄，在姨妈的帮助下，我拥有了属于自己的时装店，成了女人商城里最年轻的女老板。”讲到这，陆小波的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我听得心里也美滋滋的，暗暗地为她高兴。
“我爸妈见我生意做得很像样，也为我高兴。我妈便开始张罗着为我找对象。那时候，回到家里总是有人领着一个小伙子来串门，开始的时候，我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渐渐地，我知道了我妈的用意后，非常生气。我才二十一岁，有什么可急的，又不是嫁不出去。我妈那人哪点都好，就是太罗嗦，我呢，天生性格就有些叛逆。所以，她托人介绍的那些小伙子，虽然你走马灯似地不断，可我从来没正眼瞧过他们。”
又有人进来选衣服，陆小波的故事又被中断了。
开始进来的是两个年轻的姑娘，没几分钟，陆陆续续地来了有六七个人。小店里一下子变得有些拥挤和混乱。陆小波就是陆小波，她从容冷静地帮我应付着局面，没用半个钟头，就把这些人都答对走了，而且，竟然卖出了五件衣服！
顾客走后，我赶紧给陆小波倒了杯水，拉她坐下来，“小波姐，快歇会吧，喝杯水，这一天你的嘴几手没闲着。”
陆小波接过水来，笑吟吟地对我说：“爱玉，照这样下去，不出两年，你就会成为一个小富婆。”
“真的吗！那我可就全都拜托你了，今年过年本老板一定赏你一个大红包，从此以后，我穷富与否就和你息息相关了。”
“好啊！那要看你给我的红包有多厚，我才决定出多大的力气。”
说完，我们俩个都开心地笑了起来。
“下面是故事连播时间，主讲人——陆小波。”我调皮地大声说道。
“去你的。”陆小波笑着推了我一下，“我不讲了，帮你卖衣服，还要讲故事给你听，怎么好事都让你给占去了？”
“快讲嘛，小波姐，我真的喜欢听。”我撒娇似地用手拍着她的胳膊。
“我要买衣服！”这时一个很大的声音忽然响在耳边，我们俩人都吓了一跳。原来是闻曦嘻皮笑脸地站在我们面前。
“啊！你这个坏蛋，从哪儿突然冒出来的，吓死我了！”我站起来使劲打了闻曦一下。
“后面还有人呢，先别闹。”话音未落，三哥和司机小王也走进来。
“三哥来了，快请进。”我急忙迎上前去打招呼。陆小波见状也随之站了起来。
“嗯，不错嘛，店面虽不大，但样式不少，挺好，挺好。”三哥一面环顾四周，一面点头。这时，他的目光落在了陆小波的身上。
“爱玉，这位是？……”
“哦。”我急忙上前给他介绍，“这位是我得力的帮手，小波姐。”我又把三哥介绍给陆小波，“小波姐，这位是闻曦的老板——三哥我这个店就是他慷慨解囊借钱给我们才开起来的。”
陆小波礼貌地向三哥点了点头，把嘴凑到我耳边小声说：“爱玉，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了，明天我早些过来。”
声音虽小，三哥还是听到了，他连连摆手，说：“唉，不要走，不要走嘛，这样吧，今晚我请客，涮羊肉，吃完了都去我那里唱歌，怎么样？”
我用询问的目光看了看陆小波。她为难地看着我，说：”不行呀，我要去幼儿园接毛毛，三哥的她意我领了，我实在不能去。”
“那好吧，你快去忙你的吧，别耽误了接孩子。”我非常理解陆小波的难处。
“对不起，三哥，我先走一步了，再见。”陆小波急匆匆地走了。
三哥望着她离去的方向，问我
“爱玉，你是说她已经结了婚，有了孩子？”
“是啊，一个单身妈妈，很不容易的。”我的回答里充满了同情。
“真没看出来。”三哥仍站在那里自言自语。
我、闻曦和小王都看着他，不明白三哥为什么会对陆小波这么感兴趣。
暮色，悄悄地降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