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来,吴哥的心情看起来特别好,和我的关系也恢复到了争吵前的样子。我心里想,一定是吴哥又发了笔小财。可后来我才知道,我的猜测错了。是吴嫂有一次偷偷地告诉我她要做妈妈了。这真是个天大的喜讯,难怪吴哥的脸上每天都洋溢着掩饰不住的喜悦。他对吴嫂本来就像对孩子一样细心周到,这下子更是呵护有加。
吴嫂在一所小学任教,她虽然娇气,但对工作都是兢兢业业,毫不马虎,几乎每年都被评为优秀教师。正是因为她热衷事业,再加上身体素质不是很好,所以结婚这些年来才一直没有要孩子。七月份,正是学校放假的时候,吴嫂刚怀孕两个月,从外形上根本看不出来,吴哥决定带吴嫂去海边玩上几天,不然,等宝宝生下来,就哪也去不成了。
吴嫂当然高兴,可是店里的事情她又有些不放心。吴哥安慰她说把店交给我和老王打理不会有什么问题,吴嫂这才欣然应允。吴哥临走时对我叮嘱:“爱玉,等着我回来,这几天你就多费心了,记住,要把这个店当作你自己的,一定看好。”说完,他摸了摸我的头,似乎还有什么话没说出口头。
吴哥夫妇离开的这几天,我和王老爷子每天都尽职尽责地守在店中,连每天晚上和闻曦的约会也忍痛取消了。不为别的,就是怕辜负了吴哥,吴嫂对我的信任。
吴哥走后的第三天,来了一个卖玉件的,拿的是一个巧雕的童子,十分可爱。我仔细地观察了一翻。整块玉的主调为白色,但童子怀抱的鳄鱼是利用暗红色的玉皮雕成,童子的头发的桃型,赤足,属于明代风格。难得的是,童子的表情十分生动、活泼、双眼含笑,嘴角上翘,一副喜气洋洋的样子。在玉器的语言上,这种雕饰叫作“吉庆有余”。
来人见我对这个器件很感兴趣,就连忙说:“祖传的,和田白玉,三千块就卖。”
我用手慢慢地抚摩了一遍玉雕,手感润泽,圆谐,上面有厚厚的一层包浆,而且没有瑕疵,确实是经过人手多年把玩的结果。为了谨慎起见,我又拿出放大镜,在镜下我发现了破绽。
“你这玉雕根本不是和田白玉,而是独山白玉。”
“不会吧?小姑娘,你可要看仔细了,不收不要紧,可别辱没了我的宝贝。”
“您看,我把放大镜交给他,又从柜台里拿出一块和田细玉的小挂件,“这是和田玉,它的颜色为雪花的,用肉眼就可以看出,这种玉不但白度高,而且有刚中带柔的感觉。“再看这个”我拿起童子雕像,它虽然也呈白色,但里面有细粒状的结构,而且这种细粒颜色较杂,虽然它的质地也很细腻,但比起和田玉,却少了种温**感。”所以你的这个巧雕的材质不是和田玉,而是独山玉。”
来人拿着放大镜,左右对比着和田玉挂件和巧雕童子,终于点了点头。
“我服了,姑娘,真没想到你小小年纪,竟有这么好的眼力。那你重新给个价吧。”
“一千五百块。”
“姑娘,价钱是您定,可您总得有个根据吧,一千五,是不是低了点?”
“中国有四大名玉,即和田玉,绿桥玉,岫玉和独山玉。和田玉无论玉质和历史文化地位均属四大名玉之首,目前,和田玉已快被开采殆尽,所以价格攀升极快。世人所说的:十两黄金一两玉,指的就是和田玉而言。你的这件玉件,材质为独山玉,目前矿藏量还很大,所以价格偏低,从材质论价,只值两百元,但这件东西是明代晚期的作品,而且雕工细腻,因此,另外一千三百元是它的工钱和年代钱。”
“好吧,我心服口服,出手了。”
交易完成后,我高兴得不得了。这种巧雕作品现在存世不是很多,我给卖者的价格虽说公道,但是随着玉价的攀升,古玩市场的日渐红火,相信,用不了两年,这件东西的价格就可以翻上几番。做古玩生意就是这样,遇到俏货要敢于出手,不能犹豫,否则就会坐失财机。
那几天店里的生意异常红火,有送货的,有买货的,每天都有进账,我和王老爷子忙得不亦乐乎。
吴哥、吴嫂走后,只打回一个电话告诉他们到了旅游区,以后就再没打电话回来过。每次做完生意,我都想打吴哥的手机向他报喜,可一次都没有打通。也许是吴哥不舍得付昂贵的漫游费吧?我也就打消了和吴哥通话的念头。
大概是吴哥走后的第九天,我清楚地记得那天下着大雨。雨水从天空倾泻下来,弥漫了天地,冲涮着地面上的尘埃,也阻隔了人们出行的愿望。这一天几乎没什么生意,晚上,我和王老爷子早早关了店门,上床入睡了。
夜里,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了起来,刚刚入睡的我被惊醒了。我连忙披上衣服来到前面的店内,只见王老爷子也起来了,点亮了电灯。
敲门声还在持续着。
“谁呀?这么晚了来敲门?”
“是我!快开门!”
是吴哥的声音。我和王老爷子急忙跑过去把门打开。
门外,站着五六个人。我看见吴哥也在他们中间。
呼啦一下,几个人都拥进了店里,每个人都像刚从水中捞出来的一样,湿漉漉的。我看出来,这其中有吴嫂的两个弟弟,另两个人我不太熟悉。
我和王老爷子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吴哥看到了我吃惊的样子,对我说:“爱玉,回你的房间睡觉去吧,这没你的事。”
见我站着不动,他又重复了一句:“回去睡觉吧,我们几个有事要说。”
我终于反应过来吴哥说的话,转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外面,传来他们激烈的争吵声。
隔着两道门,我听不见他们吵的是什么,但我能感觉出他们听得很凶,而且吵了很长时间。不知过了多久,争吵声才渐渐平息下去,我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睁开眼睛,天已大亮,下了一夜的雨竟还在持续着,只是小了些,淅淅沥沥地落着。
刚刚醒来,脑子里一片空白,我懒懒地躺在床上,发着呆。忽然我一下子记起了昨天夜里的事情,忽忙翻身下床,来到前面的店里。吴哥和那几个人已经不在了,只有王老爷子失魂落魄地坐在那儿,见我进来,他用颤抖的声音说了一句:
“你吴嫂死了!”
啊?!我只觉得眼前一片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跑上前拉住王老爷子的手,用力摇着: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谁死了?”
王老爷子又颤抖地重复了一遍那残酷的话语。我一下子懵了。
这怎么可能呢?吴嫂走的时候,不是好好的吗?怎么几天的功夫,一个好端端的人就死了呢?
王老爷子并没有理会我的表情,他坐在那里,像是对我,又像是自顾自地说:“你吴嫂是和老板划船玩的时候不小心摔进海里的。当时,老板下去救她,可浪太大,捞了半天也没捞到。老板还是被别人救上来的。你吴嫂娘家的人都怪老板没有照顾好她,恨死了老板。唉,该着有这么一劫,要怪,只怪老天爷没长眼睛,一下子没了两条命。
我渐渐地接受了这个事实。泪水顺着我的脸庞滑了下来,一滴,两滴,落在了地上。透过我模糊的泪眼,吴嫂的样子又出现在了我的面前。瘦小的身材,细眉细眼,甚至连说话的声音都细声细气的。她是那种让人见了就想上前去呵护的女人,吴哥细心呵护了她这么些年,到头来竟眼睁睁地看着她被卷入浪中,葬身海底,带着他们尚未成形的孩子,永远地离去。
雨还在下着,我站在窗前,仰望苍天。天若有情,为什么让一对恩爱夫妻从此天人永隔?天若无情,为什么也阴沉着脸,落下这滂沱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