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用绣花的百折扇遮住了自己的半张脸,像是绝美的样子,绝美的眼睛,绝美的双手,她的声音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温柔,一种居高临下的温柔,或者说那是一种长期懦弱而造成的心理变态,只是表现地比较像是温柔。
冥神对猿仙还是用原来的称呼“哥哥”
一句“哥哥”天真浪漫,听的人却恍如隔世。
猿仙的脸上终于恢复了他在人前那一种冷峻的表情,无论是挫败寒玉虫王的那一刻,封神的那一刻,还是现在濒临死亡的前一刻,他总是那么地冷峻。或许只有一个人知道他的温柔,那个人就是卢月,他的妻子,如果他的孩子那时候已经有了记忆,他一定会知道他的父亲多么地温柔和蔼,他的脸上是暖暖的阳光,似乎让人永远都感觉不到害怕。
人人都说猿仙的剑法冠绝天下,或许他们都错了,一个人功夫再好又有什么用,寒玉虫王当年又有谁能够与他匹敌呢?
一个人真正伟大的是他的忍让,他的善良。
冥神叫了他一句哥哥,却没有得到回应,他呆呆地立在火墙中,从眼睛里看出了她的愤怒,她就是这样一直被人忽视,于是忍无可忍的冥神质问自己的“哥哥”
她本不想叫他哥哥,只因她心里朝思暮想的男人眼中竟让只有一个作为凡人的卢月。
“为什么?!为什么将权力交给人类。”金羚说着这样一句话,她本想说:“你为什么总是觉得我做的就是错的?!”猿仙好似听见了,也像没有听见一般,一张涨红的脸上的两只硕大的眼睛看了过来。
见到这样的眼神,金羚早已经慌了,金羚知道猿仙在怪罪她,但她却是被人否认得太多,如今这一件事情是完完全全她自己宏伟的计划,她自然认为她是对的,金羚不想在气势上输给猿仙,于是又加重语气说道:
“哥哥!你不做国王,为什么要把国王的宝座让给一个普普通通的人?”
猿仙的步法向这边迈了过来,老狼王瞪着猿仙卢月两人,又生猛地叫出破空般的清啸,似乎是在劝说猿仙和卢月不要再往前走。
卢月看见了狼王的眼睛,却说:“去救狼王阿爸回来吧,或者我们三人一起死。”
猿仙的微笑没有变色,他的声音不大却听得清楚“好,我陪你”
然后他看着眼前的冥神,恢复了冷峻的面容说:“你是不是想做王?”
冥神脱口而出道:“是”猿仙在一瞬间觉察到了自己一直以来的错误,他想是他错了,痛心一直在他的心头漂浮,自己一直把眼前的这个人当做自己的小妹妹看,从来舍不得骂她,可是谁又会想到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呢?“让我最后一次狠狠地教训你吧!”
猿仙的痛苦渐渐幻化成了嘴角露出的一丝轻蔑的微笑:“那么你已经输了,一个神,怎么能去做凡人的国王?”
冥神的脸色开始狰狞,他最讨厌被人的轻蔑,尤其是她最爱的“他”
一字一顿地吐出憋在心中好久地话:“你不怕我杀光你所有的族人?”
猿仙说:“凤凰真火三千味,尚且无法灭我族类,小小一个冥神,真个大言不惭。”
冥神仰天大笑:“那我可以杀了你。”
猿仙说:“放了狼王,我可以死”
冥神的心痛苦已极,她从未想过从未骂过自己的“哥哥”竟然会用这样轻蔑的言语来和她讲话,顿时脸色苦寒无比道:“你们都会死”说话间,寒光一闪,两柄犬牙小刀已经握在了手中,利索地送往猿仙的咽喉。
又见寒光,没有人看清猿仙是如何拔剑,甚至连刀剑相交的声音都没有,一瞬的时间,猿仙手中的长剑已经架在了冥神白净的脖颈间,划破了皮肉滴滴鲜血流淌在剑锋,滴落在了地上。
就是感觉到了痛,冥神才微笑了起来,她的脑海中闪过“恩断义绝”四字,从前的收养之恩,知遇之恩全部都忘却,如今逼死猿仙,她已然没有了愧疚。
冥神将脖子从剑锋上撤了下来,拍手道:“好!好!好!玄牝剑法,名不虚传”
猿仙收了剑,冷冷道:“放人。”
冥神口中说“好”一步一步地朝狼王的铁笼走去,几个黑衣侍卫守在铁笼的旁边,冥神便走边回头向猿仙投去妩媚的眼光。
走到铁笼的近前,冥神对侍卫说:“打开笼子”
走上来四个侍卫,一起抬起那重达千斤的笼门“咔嚓”一声,笼门被打开,老狼王冲了出来。卢月坐在远处静静地观看事态的发展,看到老狼王逃生,不禁长吁了一口气出声叫道:“狼王阿爸!”
老狼王两步跑到了猿仙的身边。
猿仙与狼老王蹭了蹭湿漉漉鼻子表示安好,正想向冥神抱拳道谢,却看见一片红的发亮的凤凰羽毛就插在了老狼王白中带青的毛皮中间。
猿仙的脑海中飞快闪过一个念头“凤凰真火!”
但他这个念头还没有想清楚,就听见身后冥神打了一个响亮的响指,随着“啪”一声,那片火红的羽毛忽然变成了奔腾的火苗,哄然而起,瞬间就弥漫了狼王的全身。
猿仙大叫:“不好”说话时,两手已经抓住了因为痛苦而疯狂扭动身躯的老狼王,而那金黄的火焰也一点一点地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凤凰真火,燃烧不熄,一味火种,只取一命。
只杀一人,必死一人。
卢月看了出来,猿仙希望死的那个人是自己。但是她怎么能够眼睁睁地看着丈夫在自己面前死去?他是名满天下的人,该死的应该是自己!
于是卢月扑上了猿仙的身子,想要代他而死,可是那火种已经到了她一个人的身上。卢月肉体凡胎,毒火在一瞬间钻进了卢月的身体,卢月感觉到身体越来越热,几乎要沸腾起来,就跟森林里滚滚的浓烟一样热。
猿仙还没有反应过来,惨祸已经酿成,一瞬间忘却了他一如既往的冷静,泪流满面。
“你怎么这么傻?”
卢月的话语开始哽咽,眼神却是异常地温柔:“你死了,我又怎会独活?”
“傻瓜!你死了……”猿仙涕泗横流“难道我就能活下去吗?”
冥神在一旁,像是在看着一桩天下最逼真的苦情戏一般淡定。她端详着自己精心修剪的指甲嘲笑着天底下苦命的女人说:“还有更好玩的!”
猿仙说话声音已经颤抖:“你说什么?!”
“那真火中,还有一味人间至毒”
猿仙嘶吼道“什么!”
“恭喜,恭喜,那是毒中之毒,七虫蛊毒。”
“七虫之毒……”猿仙的脑袋嗡嗡作响,头发因为愤怒而爆炸开来,他的眼睛顿时飞红一片。
没有人见过如此幽怨的眼神,只因也没有人在一天只能同时享受两种最残酷的死法。
然而这一切被完美无缺地设计,工于心计的女人,他无法在猿仙和卢月身上下手,于是她就现在狼王身上下手,猿仙自然会将火焰染到自己身上,而卢月也自然会将火焰拦道自己的身上。而卢月肉体凡胎,在猿仙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火焰已经进入了她的身体。
“念咒”冥神喝道,巧手一挥,七位壮汉驮着七位身体有不同恐怖残疾的人,在猿仙和卢月旁边围城一圈。
他们的嘴里依次念叨这一些从来没有听过的咒语。
第一人道:“毒食蚁,服幽怨之毒,其血酸腐,食之被毛甲尽落”那人长得甚是恐怖,他俨然就是他自己口中说的人。
猿仙听不进去这些话,他紧紧地抱住卢月,卢月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折磨,她已经感觉到了毛发指甲的脱落,她还感觉到了头皮流出脓水。
卢月喃喃道:“杀了我,我不要你看见我恐怖的样子”
冥神也听到了这句话狂笑道:“你看看你美丽的妻子,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
第二个残疾的人正要说话,他的样子更加恐怖,白发尽落不说,并且七窍流血。,宛如僵尸。
“寒墓邪龙……”
卢月已经听不进去这些话,在他刚念完毒虫的名字的时候,她已经咬舌自尽了。
血液堵塞了他的口腔,流出来,留到紧紧闭着眼睛的猿仙的手上。
猿仙微微地颤抖,先是手在颤抖,再是整个背,他的毛发在慢慢变白,终于他仰天长啸,声动天地,引得四面八方的狼群一齐仰天长啸。
冥神捂紧了耳朵,旁边的人却依次倒下。
冥神永远都忘不了猿仙看她的眼神。
他似乎又恢复了从前的冷静,因为他心中已经选择了死!人在选择一了百了的时候,总是分外的轻松,或许下落地府,自己还能有一个完整的家。
“你输了!”冥神颤抖着说道,他看到猿仙的冷静的面容,却是颤抖的身躯,心中不禁一阵寒冷。
“是你输了才对。”
“你说什么?!”冥神惊呼。
“你想不想知道命运之轮运行的下一步定理?!”
冥神笑道:“你说”
猿仙道:“你劝你最好还是让权,否则……”
“你是说凡人能够杀了我?”冥神强笑道。
“是”
“我知道怎样拿到《九神奇功录》”冥神掩不住得意笑了一笑“到时候我会学你的剑法,我无敌于天下,怎么有人杀的了我?”
“你永远学不会四种武功?”
冥神奇道:“哪四种?”
“玄牝剑,御风术,落星阵,割魂刀”从古至今,也只有夜鶀一人能身兼割魂刀,落星阵两项绝艺。
冥神颤抖了起来,这正是全天下最厉害的四种功夫。
“我一定会学会的!你不用骗我”冥神发了狂地大叫,因为她惯于被人忽视,她最怕的也就是别人忽视她。
“就算你学会了,我的孩子也会杀了你,你永远也想不到他是什么,等你知道的那一天,你会向他下跪求饶。”
“你敢再说一句?!我会找到你的孩子,像弄死卢月一样地弄死他”冥神已经无奈。
“你想做王么?”猿仙再说了一句。
冥王愣了愣说“想”
猿仙淡淡地说:“那么你会死在落星阵的手上……”
怨恨涌上了心头,可是这种怨恨已经随着叙述变成了一种未知的恐惧,冥神说不出话来,她想问明白怎么回事!
匕首却忽然从猿仙的手中露出,寒光刺进了他的心头,冥神真真切切地看见了,就在刚才他们还在互相怨恨到死去活来,可见猿仙自残,她的心猛然地凝结在了一起,跳上了逼仄的喉咙口,却更加猛烈地跳动着,挤迫着人说不出一句话来。
冥神满脑子里想的都是:“哥哥要死了”再也不是什么:“这个人不相信我,这个人曾经对我那么坏,我对他的好他总是提也不提。”冥神跑了过去,蹲在猿仙的身边看着他呕血,心中不禁一阵又一阵地疼痛。
猿仙的身体渐渐地冷却而麻痹了,冥神将自己心爱的男人抱在怀中,而猿仙的手还在像早已经面目全非的卢月那儿伸过去。
冥神看见了,可是她又能说什么呢?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哥哥在这个时候想的还是别的女人,我,又有什么办法呢?冥神抬起头,仰望着今晚天空中彩云追月,冥神想:“天空中只有明月最亮,只有彩云最惹人喜爱,我这颗星星又算得了什么呢?”正待仰天长啸时,有一只手却缓缓地停在她的下巴上。猿仙有气无力地说着:
“金羚,金羚,你听我说。”
冥神听闻,心中“咯噔”一下响,她心道:“哥哥已经好久没有叫过我的名字了。”
“哥哥,你想要说什么?!”冥神不住地擦着猿仙嘴角渗漏出来的血液,将自己的耳朵凑近猿仙的身边,以便听清他说的含糊不清的话语。
“我是不是从来没有骂过你?”猿仙说。
冥神愕然了一会儿,但回想过去的事迹,猿仙当真没有骂过她,接口道:“是!”
猿仙挣扎道“那你可知道,为何我此次要骂你?!”
冥神却又愕然了,道:“你,恨我,恨我拆散了你和嫂子,是么?”
猿仙说:“不是”
“那……你是为何?……”
猿仙看着眼前这个美艳的女人,温暖的笑意渐渐浮上了嘴角,只听他缓缓地说道:“只因我从今以后再也不能好好教导你了……”猿仙喘了一口气,又道:“我的,好姑娘,好妹妹……”
这样的一席话生猛地将冥神拉回了那个第一次和猿仙相遇的童年,是的,就是这样的温柔,猿仙说过:“你愿意和我们一起离开雪山么?我的好妹妹?”
但那都过去了,不仅仅过去了,而是久远到不能再见,过往不能重来,这力量究竟有多么让人无法抵抗,只怕是一滴眼睛就过了一百年,而在冥神的眼泪湿润了猿仙的胸膛和他轮廓分明的脸庞的时候,除去年年的东风能席卷而去她的长愁,这里的哀怨仍然常在,不消不减。
冥神哭过了,但她仍然再想着一件事情,她想说:“哥哥,你错了,我知道你不了解,但我做的事情没有错!”
老狼王在一旁冷冷地听着,凤凰真火也烧灼了他的内脏,烧灼了他的眼睛,他已然变成了瞎子,这里发生的一切他全然不知,他虽然听得懂些人类的话,可是他真的能够听懂人类的感情么?只是他的嗅觉是那样的敏锐,空气中某种寒冷的东西进入他的鼻子,让他流淌出眼泪。
过去许多时间,鹿神池复归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