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十三此刻正趴在桌上,睡觉。
这已经是他第五天趴在同一个地方了。
罗十三本来不是个贪睡的人,但却不得不如此做。
这里是夜间自习室,很多学生会来这里上自习。
但罗十三来这里却不是为了上自习,当然也不是为了睡觉,他来这里只是因为一个背影。
这个背影第一次出现在罗十三眼里的时候他正在操场上打球。
罗十三篮球玩得并不好,只能差强人意。
在皮球脱手的一刹那,透过球场的防护网,借着夕阳的余晕,罗十三看见了这个背影。
有的人追求金钱,有的人热衷名声,罗十三偏偏被这个背影吸引。世界上有的事情就这么奇妙,又有谁能够说得清是为什么呢。
这个背影确实很好看,窈窕的身姿,恰到好处的比例,但罗十三看到的却不止这些,他想知道更多,关于这个背影的故事。
因此罗十三才来到了这个自习室,不得不趴在同一个地方睡了几天觉,因为他想了解的这个背影,每天都会出现在第一排某个特定的位置上。罗十三趴在这里,只要一抬头就可以看见她。
时间在不知不觉地溜走,有的人觉得它过得很快,“嗖”的一下就没了。但罗十三却有度日如年的感觉,因为他本不喜欢呆在教室里面,他觉得在这里睡觉完全是浪费时间。
要睡觉就应该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才对嘛。
但是人如果想有所收获,就必须要付出一些什么,浪费一点时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罗十三别的东西兴许不多,但时间却一抓一大把。
好不容易挨到十一点,灯灭,人散。自习室的人三三两两,或者形单影只地离去,前排的背影也正在收拾东西,罗十三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转过几道回廊,就是羊肠一般的校园小路,比起主干道的辉煌,这里显得黯淡许多,但也似乎更有一些韵味。
比如罗十三此刻就觉得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特殊的香味,只是不知道这香味是本来就存在于空气中,抑或是前面那背影在一路上留下来的。总之闻到这种味道,罗十三就觉得荷尔蒙大量向体外倾泻。
前面的背影突然停下了脚步,罗十三也只好停了下来。
“嗯……你是要送我回宿舍吗?”前面的背影突然说道。听了她的声音之后,罗十三觉得,这个女人吸引人的远远不止她的背影。
罗十三沉默了一会,问道:“请问你是在和我说话吗?”
“这里难道还有第三个人?”
“呵呵”,罗十三干笑一声说,“如果你是在和我说话,那我就回答你,其实只是顺路而已。”
背影“哦”了一声,说道:“那你可以走前面吗?”
罗十三冷不防她会说出这样的话,偏着脑袋想了想,说:“走后面也是一样的。”
“深更半夜,我一个弱女子,后面走着一个男生,总归有点不放心,我想你应该可以理解?”说到这里她扭转身子对着罗十三,眼睛里满是笑意。
罗十三在心里暗叹了一声,他不得不承认,这个女人的眼睛……仿佛会说话。她笑起来的时候,眼睛比天上的星星还要明亮得多。
“原来你把我当成了坏人。”罗十三摇了摇头,说道,“其实我不是的。”
“坏人怎么会把坏字写在脸上呢。”她眼睛一眨,始终挂着微笑,“既然你不是坏人,那么你走前面,这样可以让我放心一点,这个小小的要求你应该不会拒绝吧?”
罗十三呵呵一笑,突然正色说道:“不,我会拒绝。”
她眉头微微一皱,说道:“你拒绝就证明心里有鬼。”
罗十三不理。
“你心里有鬼就证明你不是好人。”
罗十三干脆就在路边坐了下来。
“你……”她看起来有一些生气了,但又仿佛没有生气……
世界上绝对没有人知道女人到底是真的生气了,还是假装生气。如果一个人自信完全摸透了女人的脾性,那就大错特错了——换句话说,会死得很难看。
她突然朝罗十三走了过来,在罗十三面前停住,蹲下,正正经经地看着罗十三,又笑了——她仿佛很喜欢笑。
“既然你不是好人,那我就有危险了。”她虽然这样说,但绝对没有一点惊恐的样子。
罗十三被她看得很不自在,只得稍微朝旁边扭了扭身子,和头。
“人有了危险,就会叫救命的,你说是吗?”
罗十三虽然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却隐隐觉得有点不妥。
“不知道我叫救命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呢?”她略略低下头,认真地思考起来。
“你试试不就知道了。”罗十三顺口回答道。
她故意叹了口气,仿佛真的有什么值得叹气一般,说道:“其实只要你走前面,我就不用叫救命了……也可以省却许多麻烦。”
“我不怕麻烦。”耸了耸肩,罗十三一向是个固执的人。
“你真的不走?”
“真的不走。”
“那你要怎样才走呢?”
“打死都不走。”
唉,一个女人若遇上罗十三这样固执的人,又有什么办法呢?
她咬着嘴唇,眼睛打了一个转,狡黠地一笑,突然站起身来,两手合成喇叭状放在嘴边,放开声音喊道“救命啊……救命啊……”
她的声音实在不小,加上又是夜晚,估计能够穿越几座大山。
“你如果真的不走,我就佩服你了。”喊完之后,她微笑着,双手环在胸前。
只见远处手电的灯光时不时朝这边照射,巡夜的保安脚步声咚咚作响,“哪里在叫救命?是谁在叫救命?”
罗十三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说道:“怎么突然有点尿急,唉,想憋也憋不住。”说完扯开大步就走。罗十三虽然是个固执的人,但还不算太笨,他也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如果被保安抓住了,真是有理也说不清——他只恨自己怎么不多长两条腿,能够走得更快些。
走出很远之后,罗十三才回过头来看了一眼,只见她还站在那里——兴许不能说是站,因为她已经笑弯了腰。
罗十三来到这所学校已经有三个多月了,杜九九也是。
填报志愿的时候,杜九九问罗十三想报什么学校,罗十三说Y城的A大学,杜九九听后一脸兴奋,说那正是她梦想中的学校。
于是两个人从同一所小学进入同一所中学,中学毕业后,居然又到了同一所大学。拿杜九九的话来说,真是太巧了。
罗十三正躺在六楼宿舍的床上,回想昨天晚上的事情,感觉很是无奈。这时候小猴子推门进来了,他刚洗完衣服,从一楼的洗衣房回来,拍了拍罗十三的床头,说道:“楼下,女生,找你。”
小猴子是罗十三的室友,特长是说话富有特色。
“是谁?”罗十三问道。
“不知道。”小猴子提着刚洗好的衣服走向阳台,又补充了一句“挺漂亮。”
罗十三翻身下床,对镜正容一分钟,来到楼下,就看见了杜九九。
“原来是你找我。”罗十三微微有点失望。
“你本来以为是谁?”
“我也不知道是谁,只不过没想到是你。“罗十三咧开嘴来一笑。
“刚才我向舍管阿姨说找你,刚好碰到有一个男生说是你的室友,难道没有告诉你吗?”
“正是他告诉我,我才知道有人找。”
杜九九哦了一声,问道:“那他是怎么说的?”
“楼下,女生,找我。”
“就这样?”
“他还说挺漂亮。”
杜九九想了想,说道,“那你怎么没有想到是我?”
罗十三微微一笑,没有回答。
杜九九一下就来了气,“你觉得我不是女生呢,还是觉得我不够漂亮?”
罗十三满脸尴尬,张大了嘴不知该怎样回答。
杜九九狠狠地白了罗十三一眼,正要借题发挥。
罗十三急忙转移话题,“你找我什么事?”
“难道我没有事,就不能找你了?”杜九九气鼓鼓地说。
“当然可以。”罗十三说道,“那现在你已经找过我了,如果没有其他事的话,我想先回去了。”说完转身准备开溜。
杜九九跺跺脚,喊道:“你站住。”
罗十三转过身来,摊了摊手:“那么你说吧。”
“事情是这样的,我们班要举办一个舞会,每个人都必须找一个舞伴……”杜九九悄悄看了看罗十三,见他没有反应,才接着说,“我的舞伴就是你。”
罗十三苦笑道,“我好像还没有答应啊。”
杜九九正经地说道:“可是我已经把你的名字报上去了。”
“我的舞跳得不好,你是知道的。”
“谁说要你跳舞了?”杜九九解释说,“你只需要跟在我身边就行。”
“你们不是举办舞会么?”
“是啊。”
“找个舞伴不用跳舞?”
“对啊。”
罗十三一愣,不解地道:“那这是什么舞会?”
杜九九没有直接回答罗十三的问话,而是反问道:“难道狗就只能啃骨头,不能吃肉吗?”
“……”
杜九九理所当然地一笑,说:“既然狗不一定非得啃骨头,那么舞会上为什么非得跳舞呢。”
罗十三苦笑着摇了摇头,遇上杜九九这样的女子,你除了苦笑和摇头,又能够做什么呢?
舞会的时间就是当天晚上,计划七点钟开始,地点选在校内的活动室。罗十三到的时候,时间是七点半。这个时候,舞会已经开始了半个小时。
活动室罗十三已经来过一次,那是刚进校的时候,和小猴子以及隔壁几个宿舍的同学一起来的,号称联络兄弟感情。
那次来的人只有七八个,活动室本来就不小,因此显得很空旷。
然而现在,这里却挤满了人,大家围坐成一圈,中央是一个大圆形舞台,有十几个人正在舞台上捉对厮杀,翩翩起舞。
罗十三四处张望,终于在人潮中找到了杜九九。杜九九正坐在一个角落里,低着头,闷闷地喝着啤酒,她的旁边坐着一个长头发的男生,个子好像很高,人也有木有样,正不停地向杜九九说着什么。
罗十三走过去,歉然地说道:“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杜九九和那个男生同时抬起头来看着罗十三,只不过杜九九眼睛里充满了欣喜,而那个男生眼睛里却带着惊讶,让罗十三觉得奇怪的是,他甚至有几分敌意。
杜九九站起身来,走了两步,挽着罗十三的胳膊,一脸兴奋地说,“没事,你来了就好了。”这个时候的杜九九,和白天相比好像完全换了一个人,接着她又扭过头去,对着座位上的男生说道:“这就是我的舞伴,他叫罗十三。”
罗十三友好地伸出手,说道:“你好,我叫罗十三。”
座位上的男生站起来,看了罗十三一眼,什么也没有说,就走了。
罗十三干笑了一声,把手收回来,对杜九九说,“怎么他看起来不太高兴?”
杜九九如小鸟一样靠着罗十三,说,“不用管他,咱玩咱的。”
罗十三看了一眼被杜九九挽着的胳膊,又看了看杜九九。
杜九九红着脸低下了头,不好意思地松开了手。
整个舞会持续了四个多小时,结束的时候已经十二点了。罗十三一直跟在杜九九旁边,陪着她吃东西,听人唱歌,看人跳舞。杜九九显得很兴奋,不时地和身边的人打着招呼,叽叽喳喳地说着话,当有人问起罗十三时,杜九九就恰当地介绍几句,“他叫罗十三,是我的舞伴。”罗十三只得面带微笑地点一点头,有的人会对着他友好地笑一笑,而有的人的眼神却看起来很复杂。
回去的时候,罗十三就问杜九九,“我怎么感觉你同学看我的眼神,有点奇怪?”
杜九九还沉浸在舞会的欢乐之中,随口说道,“有吗?”
罗十三见杜九九的心思完全不在谈话内容上,只得摇了摇头。何况,连他都搞不懂的事情,杜九九想来也一定弄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的。
回到宿舍,小猴子已经躺在了床上,玩着电脑。
“小猴子,还没有睡啊?”
“还早。”小猴子随口答道。
“十二点了呢。”
小猴子将目光从电脑上移开,看了罗十三一眼,说道:“你不睡,我不睡。”
罗十三呵呵一笑,就去阳台洗漱。
小猴子是北方人,叫候胜武,有北方人的豪爽和耿直,其实小猴子的个子并不小,至少比罗十三要高大一些。
高大一些的意思就是,只高十三公分,只重十八公斤。
洗漱完之后,罗十三脱掉衣服就躺到了床上,突然问道:“小猴子,你为什么叫小猴子?”
“因为我……”小猴子用食指指着自己的鼻子,说道,“姓候。”
“但是你个子一点都不小,为什么要叫小猴子,不叫大猴子?”
“因为我爸爸……”小猴子竖起大拇指说,“叫大猴子。”
罗十三想了想,说了句“有理,睡吧”,就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