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九,好日子。秋高,气爽,有日,无云,宜出行,宜游玩。
草地,人,大树,风筝。
一男一女两个小孩站在草地上,望着草地上的一棵树,树上有一只风筝,风筝已短线。
小男孩无奈地说道,“九九,不要了吧。”
小女孩原来是杜九九,她皱了皱眉,坚决地说,“不行,这可是你送我的生日礼物哦。”
九月初九,正好是杜九九的生日,她正好七岁。
“大不了我再帮你做一个。”小男孩说道。
“你做的我也要,但这个也要。”杜九九态度仍然很坚决。
“可是太高了,怎么拿得到?”
“爬上去拿。”杜九九毫不犹豫地说。”
“爬上去,会不会太危险了?”
“小心一些,也就是了。”
“真的一定要吗?”
“非要不可。”
小男孩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杜九九总是能让他叹气和摇头。
“那好吧。”他说完就走到树下。
杜九九突然说,“我应该能够爬上去。”
“你说什么?”小男孩吃惊地说。
杜九九看着小男孩,一本正经地说,“我说我应该能够爬上去。”
“你是说你要爬上去?”小男孩的惊讶程度丝毫不减。
“嗯,是的。”杜九九说,“十三,你每次都帮我,这次我要自己来。”
原来小男孩是罗十三。
罗十三的小脑袋摇得想拨浪鼓一样,说道,“不行。还是我来吧。”说完双手抱着树干,就想往上爬。
“不。”杜九九断然地说,“这次我一定要自己来。”说完她就走了过去,将罗十三一把掀开,就往树上窜。
杜九九虽然是个小女孩,但是爬树的本事居然不错,就像一只灵活的猴子。
罗十三只得紧张地站在树下,紧张地说,“你小心点,慢一点。”
杜九九很快就到了树顶,她拿到风筝的时候高兴极了,朝树下的罗十三扬了扬手中的风筝,说道,“我拿到了。”
罗十三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说道,“那你快下来。”
杜九九果然下来得很快,有什么能比从树上掉下来更快的呢?
杜九九还在兴奋地扬着手中的风筝,就突然“啊”的一声惊叫,接着就从树上掉了下来。
如果你没有从树上掉下来的经历,你一定不知道重力加速度的奇妙。
罗十三大惊失色,疾奔两步,伸出双臂,想要接住杜九九。
一个七岁的小男孩,用双手去接一个从树顶掉落的小女孩,这结果你敢想象么?
但是不管你去不去想,结果始终会发生。
杜九九掉下来,直接掉在了罗十三的身上,罗十三做了人肉垫子。
如果你没有掉到人身上的经历,你一定想象不到人肉是一个多么好的垫子。
因为杜九九虽然觉得全身骨头都散了架,痛得眼泪鼻涕都流了出来,但是却安然无恙。
但罗十三呢?罗十三的垫子在哪里?
如果你没有被一个人砸在身上的经历,你一定不知道原来一个人可以如此沉重。因此罗十三喷出一口鲜血,就晕了过去。
幸好下面是草地,如果是水泥地板,你说他还会不会醒过来?
医院,罗十三躺在白白的病床上,杜九九就在他的病床前,哭得稀里哗啦。
罗十三的母亲不断地安慰着杜九九,“九儿乖,不要哭了,医生都说十三没事了。”
仿佛此刻躺在病床上的不是她的儿子,而是杜九九的儿子。
杜家男人使劲地搓着双手,一脸歉然地对罗十三的父亲说,“老哥,您看这事,真是对不住了。”
罗十三的父亲淡淡一笑,说道,“老弟,也没出什么大事,你就不要放在心上了。”
罗十三的父亲是军人,有军人的脾性。他一向认为,只要人有一口气在,就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杜家男人也参过军,而且和罗十三的父亲臭味相投。他也认为,只要人还没死,事情就大不到哪里去。因此他呵呵一笑说,“我知道没什么大不了,但心里终归有点过意不去。”
“哦。”罗十三的父亲说道,“你千万不要这样,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谁都想象不到的。”
杜家男人断然说道,“那怎么行,谁做的事情,谁就得负责。”突然神秘地一笑,接着说道,“既然十三为了九儿受伤,那就让九儿来一直照顾十三。”
罗十三的父亲奇道,“九儿怎么能一直照顾十三?”
杜家男人笑道,“我总有办法的,你等着吧,我一定会想出好办法来。”
果然,罗十三在医院躺了三个月,杜九九每天都到医院去看望他,一个七岁的小女孩,亲自煲汤、熬粥、炖肉送去医院给罗十三吃。
肉这种东西,对于作为屠夫的杜家男人来说,多得就像米一样。因此那段时间罗十三吃的肉可实在不少,甚至连他自己都觉得,如果再吃肉的话,他宁愿死了算了。
但是幸好,三个月后,罗十三就出院了。
“我和罗十三可以算作一同经历过生死,你能够明白那种感觉吗?”杜九九看着黑暗中舒易的背影,身体忍不住轻微的颤抖。
“我能明白。”舒易头也没有回,“我以后再也不会做傻事了,你放心。”
“希望你能够原谅我。”杜九九知道,这一辈子,注定要亏欠舒易了。
舒易回过头来,灿烂地一笑,如果你没有见过他笑,你一定不知道原来男生的笑容也可以这么好看。“你并没有对不起我,所以根本不必对我抱歉。”他说,“何况,我们是朋友。”
杜九九也终于笑了,“不管怎么样,还是要谢谢你。”
回到宿舍,罗十三就问小猴子,“小猴子,你说舒易为什么要放咱们走?”
“不知道。”
罗十三淡淡一笑,说道,“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不过刚才真的是好险。”看小猴子没有反应,罗十三接着道,“你手上的力气很大嘛。”
“还可以。”小猴子说话一直都这么有个性。
“练过?”罗十三问。
小猴子看着罗十三,突然说道,“你欠我,一顿酒。”
罗十三一愣,接着笑道,“当然,但是一顿酒怎么能够,刚才那一顿酒没有喝成,我至少应该还你十顿。”
“那行。”小猴子刚坐下就站了起来,“现在,第一顿。”
罗十三张大了嘴巴,“怎么,现在就要去?”
“你去不去?”小猴子问。
“去。”罗十三笑了,“王八蛋才不去。”
于是两个人就出去了,十点钟,这座城市的夜生活刚刚开始。
两个人选了一个小酒吧,要了两扎啤酒,在一个角落坐下。
不到二十分钟,两扎啤酒已经没有了,罗十三又叫了两扎,喝了一半,小猴子突然说,“你喜欢杜九九?”
“谁说我喜欢杜九九?”
小猴子的话突然多了起来,“你不喜欢她,却愿意为她打架?”
罗十三想了想,回答说,“如果有人要你离开你的父母,你和不和他打架?”
“杜九九是你的父亲,还是母亲?”小猴子的问话有点奇怪,他很少问得这么有趣。
罗十三哈哈一笑,说道。“她是我的妹妹,我一直都这么觉得,我和她就好像亲兄妹一般。”
“她呢?”小猴子问。
“她?”罗十三一愣,“她当然也是这么认为了。”
小猴子不理罗十三,拿起啤酒独自喝了一大口。
罗十三突然正经地看着小猴子,问道,“小猴子,你到底想说什么?”
小猴子又喝了一大口,仿佛下了决心,说道,“我看得出杜九九喜欢你。”
罗十三笑道,“你错了,我和她之间感情的确很深,但是绝对不是男女之情。”
“那你可不可以把它变成男女之情?”小猴子问道。
罗十三奇道,“为什么?”
小猴子沉默了很久,才说道,“因为杜九九适合你。”他以怪异的眼神看着罗十三,说道,“鲁小婷不适合。”
罗十三看着小猴子,说道,“为什么?”
小猴子看着手中的啤酒,轻轻地一撇嘴,“她配不上你。”
罗十三又听得一愣,随即一笑,说道,“你是说我配不上她吧?”他拍了拍小猴子的肩膀,“小猴子,你不要小看了我。”
小猴子只得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这个时候酒吧突然喧闹了起来,原来节目上演了,众人的激情已被点燃,罗十三随即也兴奋起来。
而小猴子依旧不停地叹气,不停地摇头,不停地喝酒,他已经不知道喝了多少酒了。
于是小猴子醉了。
秋已尽,花败,树凋,寒冬滚滚来临。
寒假也一样滚来了。
罗十三和杜九九已经大二了,已经有一年半的时间没有回过家。
“今年寒假要不要回家?”杜九九问罗十三。
这里是一个公园,杜九九就和罗十三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喝着热热的奶茶。
“看情况好像不能不回去了。”罗十三回答道。他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就想起了他父亲在的电话里面的话,他父亲说,“寒假,回来过年。”
他的父亲一直都是这么低调的人,话不多,但是说过的话,罗十三一向都是听的。
“那我们一起走好不好?”杜九九双手捧着奶茶,借着奶茶的温度,让自己的手更暖和一些。
“你也要回去?”罗十三问道。
“嗯。”杜九九回答说,“我父亲叫我回去。”
“那好。”罗十三说,“咱们一起回去。”
罗十三回到家,一只脚刚跨进门,一只带着风声的拳头就到了眼前。罗十三本能地向右歪了一下脑袋,然后伸出双手,将拳头捉住,正要来一个过肩摔的时候,就看到了他父亲微带笑意的脸庞。
罗十三急忙松开手,叫了一声“爸。”
罗十三的父亲把儿子领进门,拍着他的肩头说道,“十三,反应不错。”
罗十三将背上的行李放下来,然后说道,“父亲的教导,无时敢忘。”
“好。”罗十三的父亲开心地说,“好孩子。”
罗十三的母亲正在厨房忙活,听见罗十三的声音,就急忙跑了出来,喜笑颜开。“哟,十三回来啦!”
罗十三急忙迎了上去,喊了一声“妈”。
听说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种叫做“年”的怪物,每到腊月和正月相交的时候,就会出来为害,给人们造成了巨大的恐慌。
于是人们集中在一起,用铜锣铁鼓、甚至锅碗瓢盆,一起敲响,才将“年”吓跑。
岁岁如是,于是形成了现在中国传统的习俗,叫做过年。
后来有了鞭炮,就用鞭炮取代了锣鼓。
罗十三的父亲一边挂着灯笼,一边给罗十三讲述过年的由来。
“原来是这样的啊。”罗十三附和着。
一切就绪,灯笼高挂,福字倒贴,鞭炮轰鸣,空气中充满了浓郁的喜庆气息。
“我们罗家和隔壁杜家住在一起已经几辈人了,关系一直都很好。”罗十三的父亲说,“但是却从来没有在一起吃过年夜饭。”
“年夜饭不是家人在一起吃的么?”罗十三说,“我们关系虽好,可毕竟不是家人。”
罗十三的父亲淡淡一笑,说道,“今年我们就在一起过年吧。”
罗十三的父亲本是一个传统的人,封建思想深入骨髓,他都这么说了,罗十三虽觉得有点奇怪,但焉有不同意的道理。
何况,两家人在一起过年,总比一家人热闹多了,也一定会让这个喜庆的节日更喜庆。
“好呀!”罗十三回答说。
糖醋里脊、红烧牛肉、竹笋炖鸡、红糖粘肉、麻婆豆腐、油焖茄子、卤猪舌、卤鸭舌、卤鹅肝、手撕包菜、香菇菜心、清炒冬瓜……
大小三十六样菜一同端上了桌,两家人围坐成一圈。
罗十三的父亲拿出两瓶酒,豪兴大发,非得要每个人都喝上几杯,罗十三的母亲平时滴酒不沾,这次居然也没有跑掉。
节日,总归是如此过的。
酒过三巡,杜家男人突然对罗十三说,“十三,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你已经二十岁了。”
罗十三说,“是的。”
杜家男人端着酒杯,与罗十三的父亲对饮一杯,竖起大拇指说,“有其父必有其子,真是一表人才。”
罗十三的父亲哈哈一笑,谦虚地说,“哪里哪里,老弟你过奖了。”
于是两个人又连干三杯。
罗十三的父亲突然对杜九九说,“九儿,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你比十三小一岁,应该是十九吧?”
杜九九说,“嗯,是的。”
罗十三的父亲端起酒杯,与杜家男人对饮一杯,竖起大拇指说,“虎父无犬女,真是仙女下凡。”
杜家男人呵呵一笑,“老哥您既然如此说,想来也的确差不到哪里去。”
两个人忽而看看罗十三,忽而看看杜九九,突然相视一笑,似乎一切尽在不言中。
年夜饭吃到一半,罗十三的电话突然响了,一看,居然是鲁小婷。于是罗十三离座,回到卧室听电话。
“小坏蛋,在干嘛呢?”
自从那次在自习室里,罗十三成了小坏蛋之后,鲁小婷就一直这么称呼他。
“在和家人吃年夜饭。”罗十三回答说,“你呢?”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我也刚吃完,想起了你,呵呵,就给你打个电话。”
“你家人都还好吧?”罗十三问道。
“谢谢,都还好。”鲁小婷说,“你什么时候回学校?”
“还早呢。”罗十三回答道,“在家陪陪父母。”
“我还有事,先不说了。”鲁小婷突然说了一句,就匆匆挂掉了电话。
罗十三无奈地摇了摇头,收起电话,就回到餐桌上。只见父亲和杜家男人在哈哈大笑,而杜九九却满脸绯红,自顾自低着头吃饭。
“哈哈,那这事就这么定了。”罗十三的父亲说道。
“一切都听老哥您的。”杜家男人附和着。
罗十三和杜九九走在街道上,两个人吃完饭,出来散步。兴许是喝了几杯酒的缘故,杜九九的脸红扑扑的。
“刚才他们说什么事就这么定了?”罗十三问杜九九。
杜九九低垂着头,脸更红了,却没有说话。
罗十三紧走两步,回过身来站在杜九九的面前,配合着她的脚步向后退,嬉笑着说,“你怎么害起羞来了,看你这样子,他们不会是要给你相亲吧,哈哈。”
杜九九抬起头来奇怪地看着罗十三,突然说道,“你猜对了。”
“啊?”罗十三吃惊地张大了嘴巴,“真要给你相亲?”
杜九九点了点头。
罗十三愣了一会,随即又笑了,“哈哈,真是有趣,他们这样着急,难道担心你嫁不掉吗?”
“可能是吧。”杜九九咬了咬嘴唇,白了罗十三一眼,接着说道,“他们不止担心我嫁不掉,还担心你也娶不到媳妇。”
罗十三不解地问道:“什么意思?”
杜九九眼睛中闪过一道亮光,说道,“因为他们也要给你相一个。”
“呃……”罗十三又是一愣,随即摇了摇头,苦笑道,“他们可真的是着急得有点过了。”
“他们连日子都已经定好了。”杜九九接着说,“就在元宵节那一天。”
罗十三低着头想了一会儿,突然问杜九九,“你想不想相亲?”
“嗯?”杜九九没有反应过来。
“如果你也不想相亲的话。”罗十三眼珠一转,嘿嘿一笑,说道,“咱们就逃。”
杜九九张大了嘴巴,“逃?”
“逃!”罗十三一笑说道,“咱们在元宵节前就回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