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涛步履匆匆赶回刑警大院,他推开队长办公室的大门,把一份打印件撂在办公桌上。白强此时刚讲完电话,他看着聂涛头上的汗珠,问道:“怎么了?”
聂涛指着文件:“禁毒队的通报:SH那边建议成立联合专案组,把金永顺和关胜羽的案子并案调查。省厅和局里已经批了,但侯队想先问问咱们的口风。”
“刚才局长说的也是这事。”白强瞟了眼桌上的座机,听筒上还沾着他的汗液。“我记得,SH那边是他们的总队和缉毒处在管吧?咱和老侯他们都是支队,搞专案组没法平级啊。”
“那局长怎么说?”聂涛知道白强向来不喜欢程序上的事情,所以行政工作多由他代办,白强只负责查案和签字。“SH那边已经发过来照会了,只等咱们给名单。”
白强靠在办公椅上,两手揉着酸痛的太阳穴;为了抓捕出租车劫杀案的嫌疑人,他最近一直吃住在队里,中间又跑了两趟HB。他已是年过半百的人,干劲早已不如刚退伍那几年。
局长在电话里说得很明白:关三头之死迟迟无法告破,是西府刑侦支队和禁毒支队业务能力欠缺、危机意识不强的集中体现。局里把白强调回支队担任临时队长,是希望他这位当年的铁血刑警能够认真打磨刑警队伍,努力建设成一支优秀的、市民百姓可以依靠的刑侦队伍,确保人民生命的财产安全不受威胁。现在应趁着联合办案的机会,抽调精英和年轻警员参与锻炼,不仅可以追查案件,还能向大城市的同志取经,理应积极配合……后面的官话套话太多,白强记不住也不想记。但他听懂了局长话里的意思:嫌他们没用。
“老侯是不是已经把人定好了?”白强问道。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啐了一口,“这孙子老爱先斩后奏,多少年都改不了他那毛病。”
他拿起那份文件随便翻着:“SH那边提专案组成员要求没?”
“给咱们定的是大学本科以上,最少5年一线刑侦经验……”聂涛接过文件照本宣科念着,结果被白强剜了一眼,于是直接翻到了最关键的几项。“必须参与过关胜羽案的现场侦查和侦破工作!鉴于那几个有嫌疑的毒贩都被发了国际通缉令,后期可能还可能跨境追查,所以必须得会说外语——最好英语俄语都会。”
“俄语……”白强咀嚼着这个词,眼前没来由浮起龙一的影子。
他把文件扣在桌上:“出现场的那帮小子里,有这种‘高素质’的吗?”
“还真有一个。”
“叫进来!”
聂涛应声而去,5分钟后拉着一个小警员回来。
白强眯起眼睛观察起这个年轻人;小伙子眉清目秀,就是瘦得有些过分;后者看上去也很紧张,不知道队长突然叫自己来办公室到底是福是祸。
“这是小李,区大队调上来的。”聂涛介绍说,“上过公安大学,还是涉外专业,全支队懂俄语的就这一个苗子!”
白强点点头,心里头却一个劲疑惑这孩子细胳膊细腿是怎么通过体测的。
见他坐着不说话,聂涛突然凑过来就着耳朵低声说:“李队家的!”
白强恍然大悟:眼前的小警员不是别人,正是老队长李火的独子李龙小。上次重搜关三头家里,就是他领着海关缉毒犬找到了那包******。于是他赶紧招呼李龙小坐下,还让聂涛开了包正山小种。
“小龙啊,”白强端了一杯茶给李龙小,这个小名让他感到别扭,像是在喊龙一。“你爸最近身体还好吗?”
李龙小莫名其妙地接过茶杯,老大今天的反应让他有些摸不清方向,于是只得应声答道:“他上个月就出远门了……说想好好逛逛。走的时候连药都没拿……”
“真好。”白强示意他不必紧张,“我也想找几个好看的风景区转转,可惜当刑警没有节假日。”
“有公休。”聂涛提醒他。
白强苦笑一声,指着办公桌上成堆的案卷:“还有加班。但工作再难也比不上养一个青春期的孩子……昨天学校老师还来电话,嫌我又没参加家长会。”
聂涛吹开浮在水面的茶叶:“全支队都是她爹妈,你用得着担心这个?”
“废话,我闺女也是亲生的!”
“那个……白队,”李龙小放下茶杯,局促地说,“如果没什么急事我先出去了,回头就让我爸给你打电话……”他实在看不出老大老二把他一个光棍进来听自己拉家常有什么意义。
白强笑着拍拍李龙小的肩膀,把他摁回沙发里:“年龄大了,思想容易跑毛。叫你来是想问问你:愿不愿意跟我去SH?”
“SH?”李龙小愣了一下,“去出差?”
白强点点头,把成立临时专案组的事情告诉了他。
看着两位上级的目光,李龙小有些犹疑;他当然想参加更高规格的任务,但他年初才来支队,突然被委以重任,队里的老同志难免有人说闲话。
“这种事你不需要考虑,”聂涛帮他宽心说,“SH那边点名要懂外语的同志;你们白队二十年的大老粗退伍兵,没有你在身边跟着,他出国买包烟都得抓瞎!”
白强闻言狠狠给了聂涛肩膀一拳,呛得他一口水喷出来,茶叶泼得满脸都是。看着政委的狼狈相,李龙小“噗嗤”一声没忍住笑了出来。
收拾完搭档,白强转过来盯着李龙小,一字一句:“市局很重视专案组的事,要求队里选排最优秀的同志过去。但再优秀的人也有退休的时候,你还年轻,我希望你珍惜这次机会。但我不喜欢强人所难,实在不愿意也没关系,领导那里我去沟通。”
聂涛“切”了一声,揶揄道:“领导都恨死你了。”
李龙小扁着嘴想了想:“除了我,还有别人吗?”
“咱们这边我会再选两个人,算上你一共4个;禁毒队那边也会抽调几个同志,不出意外应该有侯队的爱人,毕竟关胜羽案现在由她领导调查。”
说话间,白强兜里的手机叫唤起来,是龙一打来的。白强看看李龙小,小伙子紧握双拳,正在给自己打气下决心。他满意地笑笑,摁下锁屏键对聂涛说:“你再跟他谈谈,我出去接个电话。”
他离开办公室,小跑来到刑警大院的库房门口。龙一也确实够死心眼,非要打到自己接为止:“我在队里,什么事急得你非得给我打手机?”
电话另一头的龙一完全听不懂他的不满:“白叔,你能不能帮我查个人?”
“查谁?”白强没好气地说,“你是不是又去搞私家侦探了?我到底说多少遍你才肯听?”
“客户给了钱,我只能负责到底……那人叫王北翰,是个男的。”
“你再这样下去治总的人就得找你谈话了!”
“他在东二路里开了家牙科诊所。”
白强气得当着门卫的面爆起粗口:“你他妈听不懂人话吗?”然后直接挂断了电话。
龙一愣愣地端着手机,通话已经结束,屏幕也自动跳到了通话记录界面,但他似乎还没有从白强的暴怒中反应过来。
靳雪急忙问:“那个警察怎么说?”
“他从没对我说过脏话……”龙一讷讷道,像是在回答靳雪,又好像自言自语,“打从我记事,他就一直慈眉善目的……”
眼见白强的路走不通,两人只能回去再想办法。任彬离开西府多年,他能提供的消息十分有限。可不跟王北翰本人对质,龙一根本无法确定任彬话里的真伪,宇文娜则更是无处下手。他必须想个办法把这个任彬口中的“小三”挖出来,否则这次XJ之行,甚至司马高达的努力,都将付诸流水。
但龙一并非全无收获:任彬念旧,手机里留了一张他和宇文娜的合影:天空湛蓝如洗,任彬搂着宇文娜站在亭台之上笑容满面,背后是皑皑白雪连绵成川的山岭和清静幽深的湖面。任彬说,那是他们初到XJ时在喀纳斯拍的。
跳过那些醉人的风景,把图片放大了好几倍,用心观察被任彬搂着的宇文娜:她果然如范老师所言,一头黑发直达腰际。两片嘴唇也比正常女性厚一些,像欧美女性;配上大红色的唇彩,宇文娜看上去有种说不出的魅力。
可惜的是,照片里宇文娜和任彬都戴了大号偏光镜,半张脸都被遮住,龙一没法看到她的真容。想来也许是任彬有意为之——分手后,最好不要有什么办法记起需要被忘掉的人。
征得任彬同意后,龙一拷贝了这张照片,然后他打电话给司马高达,让他订两张次日飞西府的机票。
然而,靳雪不愿就这样轻易离开。
“你也想逛喀纳斯?”龙一半开玩笑地说,其实他还真想去——从国外回来后,靳雪的情绪一直不对劲,他想带她散散心。
靳雪没有像往常一样瞪龙一或者直接上手甩耳光;她盯着任彬健身房的门头,若有所思地说:“我怎么觉得他有事瞒着?”
“他都分手那么多年了,还有什么事不能说?”
“我也不知道,只是感觉不太对。”靳雪怒着嘴自言自语,“任彬虽然样貌很强壮,但他的眼神很温柔,一看就知道是那种懂得怎样对女人好的男人。宇文娜肯离开西府跟着他四处漂,又怎么可能轻易就被一个小牙医撬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