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先生，不得不说，这是我听过最精彩的故事。”曼森笑着喝完第三杯果啤，他对这种用果汁和糖混合啤酒制成的饮料也发生了浓厚的兴趣。
时至下午，“孙老二”已经没有多少客人，店里只剩龙一他们那桌和两三个蹭风扇的老头。白桦忙碌了一个中午，全身上下都被汗水渍湿。有鉴于此，他晚上不打算再做生意，随便卖一会儿肉汤和米皮就去大浴场泡澡。
龙一直勾勾看着曼森，想从他眼中找到一丁半点和谎言有关的光泽。他把姜瑛失踪案的前后因果全抖搂出来，连懦弱无能的林桢都没有放过。可曼森全程只保持微笑，看不出丝毫破绽。于是龙一又提议喝两杯，曼森却借口工作时间不能饮酒，狡猾地躲了过去。
曼森看看手表，起身向两人告别：“我该回去了，今晚有集团会议。迟到会被扣薪水的。”
他同时很绅士地向靳雪鞠躬致意：“靳小姐，感谢您的耐心。希望下次见面时我可以邀请您共进晚餐，相信您一定不会拒绝。”
走到门口时，曼森突然回过头，朝一言不发的龙一说道：“龙先生，我很抱歉没能帮到您。但您对那个失踪女孩的一些描述，我只在某些吸食毒品上瘾的人身上见过。”
“吸毒……”
别墅庭院里站满了保镖，他们按照年龄从大到小站成一排，静静忍受阳光的炙烤。
吴婷抱着一沓名单从他们面前走过，10厘米高跟鞋发出清脆的声响。清点完毕后，她走到庭院中央的遮阳伞下，将名单呈给金家潘：“金总，他们全都到了。”
金家潘鼻梁上架着太阳镜，没人看得出他此刻的表情。吴婷递来的名单他只随便扫了扫就撂在一边：“哪些是超过10年的？”
吴婷轻抬胳膊，玉指划向最左边的三个保镖。金家潘挥挥手，三人向他鞠了一躬便径自离去。
他又问吴婷：“超7年的呢？”
“中间那4个。”
金家潘轻轻点头，端起果汁喝了一口，同时递给吴婷一杯：“让他们也回去。”
这样，庭院里顿时只剩下最末尾的3个保镖，金家潘似乎并没有让这几个人走的意思。他就坐在阳伞下面盯着他们，吴婷默默站在他背后。
过了将近一个小时，当年龄最小的那个保镖额头上的汗珠开始结成盐粒，金家潘站了起来。
“我姓金的一向对手下不薄：我有肉吃，就绝不让你们喝汤。所以不少保镖愿意主动调来我这里。”他慢慢踱到小保镖面前，掏出手帕为他擦掉汗渍。小保镖一凛，正要鞠躬致谢，被金家潘抬手阻住。
“我知道，你们都是靠月薪讨生活，挣几个辛苦钱。”金家潘朗声道，浑厚的音调像樽接了电源的低音炮，在庭院里久久挥之不去，更震得小保镖浑身颤抖。“我也知道，你们只是集团派来保护我、帮我撑场面的。我管不着你们的工钱，因为给你们发钱的上司是李森。但你们最好记住——现在，你们都是跟着我金家潘混的！”
他的声调陡然扯高八度，吓飞了正在庭院围墙顶小憩的野鸟。不止那个小保镖，另外两个一直没有反应的保镖也为之一震。
金家潘眯着眼扫过这三张面孔：“我不管李森跟你们交代过什么，也不在乎他在你们跟前怎么说我。我从不怀疑自己的手下，还会把你们当同胞兄弟看待。可如果有谁胆敢背着我当两面派，把集团的机密泄露给不相干的外人——我决不会放过他！”
“噗通！”话音刚落，小保镖居然腿软瘫倒在地。金家潘嫌恶地扫了眼他那张稚嫩的面孔，扭过头盯着那两个瑟瑟发抖的保镖，忽然转怒为喜：“你们扶他回去好好休息，这两天就不用来当班了。”
两人如蒙大赦，朝着金家潘千恩万谢一番，搀着中暑的小保镖急忙离开了庭院。看着他们仓皇逃去的背影，金家潘止不住地冷笑。这时放在桌上的电话响了，吴婷接过耳语了一阵，随即驱走在场的其他手下，将听筒交给金家潘：“是那个人。”
“我还以为你不会主动联系我。”金家潘不满地说。
电话对面的人听起来脾气很好，并不抵触金家潘的责备。他说话时鼻音很重，但咬字尚算清晰：“你的核查工作结束了吗？”
金家潘环顾庭院，那3个最年轻的保镖早已不知踪影，几个老保镖正在别墅里站点，其他人都在庭院外面巡逻。于是他对那人说：“都是我的竞争对手派来的，和你遇袭没有关系。”
“你能确定吗？”
“我和你一直私下联系，怀疑我身边人泄密本身就是错误的。”吴婷点好香烟，递到金家潘嘴里，“你出岔子是你的问题，我的钱只买你的结果，不看过程。”
对方冷笑一声：“那个人是专业的，绝不是普通的拦路虎。”
“你不也是专业的吗？！”金家潘很不喜欢对方的口气，“你口口声声说三天就能解决那个记者，结果他居然从你眼皮底下跑了！难道你还想让我承担责任？”
对方沉默了一阵，似乎在思考接下来的对应之策。
金家潘却不依不饶，对着听筒颐指气使道：“我再给你一周时间，必须让那个记者消失。如果我再看到他活蹦乱跳地写文章，你休想拿到一分钱！”
“可以。”对方毫不在意他的态度，居然很爽快就应承下来。“但酬金要加一倍。”
金家潘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神经病吧！你现在有什么资格加钱？！”
“那个记者的命，还有救他那个人的命。”对方话里听不到丝毫的感情色彩，“他能找到我，就能找到你。”
“你……”金家潘万万想不到，对方竟敢和自己讨价还价。“你也太把自己当盘菜了！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的事捅给警方？在中国，抓你个老外跟玩似的！”
然而对方不但没有被他的威胁吓到，还“咯咯咯”笑起来，似乎在他眼里，金家潘只是个打输架哭鼻子找外援的小孩：“难道只有你会报警吗？我也会呢！而且，你的竞争对手们应该很高兴看到你突然消失，只要他们的价码合适……”
背后冷不丁冒来一真凉飕飕的风，夹杂着些许金属的冰冷味道。金家潘紧张地扭过头，吴婷正一脸疑惑地站在遮阳伞下，莫名其妙地看着自己。他再次观察四周，保镖们仍旧各司其职，护卫着自己的老板。保姆和雇工低头做着家务，眼前的一切并没有什么变化。
“别庸人自扰了。”对方似乎看穿了他的慌乱，慢条斯理地嘲讽说。“如果我想对你动手，肯定不会让你察觉。”
挂掉电话前，对方以前所未有的平淡口吻警告金家潘：“找我解决麻烦是你人生中犯过的最大的错误；你知道我的风格是什么：你不给钱，我会杀了你去找别人要钱；你报警，我会免费杀了你。但鉴于我们良好的合作关系，我可以给你10个小时考虑将错就错还是引颈待戮——‘引颈待戮’，是这个词吧？”
听筒里传来阵阵忙音，金家潘站在太阳底下呆若木鸡，握着听筒的手已然攥出汗来。吴婷看他神色有异，急忙凑过来询问：“他怎么说，是不是又要加钱？”
金家潘木然地转动脖颈，盯着那张俊俏的小脸，言语间透露着难以名状的恐惧：“你到底从哪把他找来的……”
“就是酒吧里那个长胡子老板啊，他说他认识道上‘做活’的，我才让他联系……”吴婷话没说完，金家潘抬手一个耳光，将她狠狠打翻在地。
“你他妈坑死我了！”他气急败坏吼道，惹得附近的保镖们纷纷侧目。“你现在就去找长胡子问清楚！我现在不想看见你！”
似乎还嫌感情色彩不够浓重，没等吴婷狼狈着起身，金家潘又冲着她还没肿起来的右脸蛋飞去一巴掌：“滚！！”
“滚来滚去都不见结果啊。”龙一百无聊赖靠在吧台边自顾自嘟囔着。眼下天还没有黑，酒吧离开门营业的时间还有几个小时，舞池和座位区只有十来个员工打扫卫生。他跟曼森那顿饭又吃得郁闷无比，干脆带着靳雪来这里待一阵打发时间，权当换换脑子。
吧台里面，那个和龙一闲聊过的小酒保正站在水池前清洗酒杯，听到龙一长吁短叹，小酒保不禁笑道：“龙哥，好些天也不见你来，滚去的地方应该不少吧？我想去还没时间呢。”
他又瞥见坐在舞池边低头玩手机的靳雪，于是坏笑道：“滚来滚去带回个嫂子，龙哥你还想要什么结果。”
龙一甩给他一个漫不经心的片儿砸：“小孩子别瞎说，我俩就是老同学加工作关系。”
“这个关系已经足够瞎说了。”小酒保满脸坏笑加意淫，“真别说，龙哥你虽然和三哥虽然是表兄弟，把妹的功夫倒跟双胞胎似的。上次撩个长发，这次带来个短发……”
龙一猛地扭过头瞪他，小酒保急忙住嘴，低下头一个劲搓酒杯上的污垢。看他窘迫得紧，龙一难免生出几分恻隐，隔着吧台拍了拍小伙子的肩膀，示意对方不用太在意关三头的忌讳。
两人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门口忽然进来一个人：“那个……龙哥，是你吗？”
龙一回过头，是个穿着碎花短裙的小女人。
“你是……”女人看着挺丰满，大概二十五六岁。龙一不认识她，但总觉得在哪见过。
他翻遍脑子都想不起来，身后的小酒保却脱口而出：“小芸姐，你怎么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