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较于其它三大国,北国的冬天总是来的格外的早,时方九月,整个帝京都已披上一层素裹的银装,在给人以瑟瑟寒意的同时隐藏着一股冰冷的杀意。
“陛下。”
一个白须老者出现在陈王殿前。如今已过了议事的时辰,偌大的殿内就只有阶下的老者和王座上一脸愁容的陈王----陈廷二人。
“怎么,还是不行?”陈廷从对方的语气中便已对结果猜得了八九分,本就布满愁容的脸上更添几分失望,“羽儿他果然只是凡胎么……”
“陛下,老臣还是那句话,七殿下到目前为止虽未测得任何天赋,但给老臣的感觉,他只是暂时没有将潜力激发出来,而绝非凡胎。”
陈廷缓缓站起身,走到老者面前,瞪大了双眼几乎是脸贴着脸问道:“三年前羽儿只有十四岁的时候你就这么说,如今三年已过,就算真的有什么因由让羽儿天赋被藏,此刻也该显现出来了,莫不是你从一开始就在欺骗本王!”
老者听到这儿不禁全身一颤,忙跪倒道:“陛下息怒,白袍自从被先王救了一命,投身陈家已四十载有余,所从事的炼丹测赋也只是为了辅佐陛下的统治,并无半点弄虚作假,存心欺骗啊!”
自称白袍的老者这么一跪,让本来心绪焦乱的陈王一下子冷静了许多。白袍说的没错,想当年就连陈王自己的三项天赋都是由白袍测出,并亲自为其炼制引丹,激发潜能的,可以说他是帮助陈廷筑固北国基业的重臣之一。
陈廷将白袍扶起,面带愧意。这还是他第一次见这个看着自己长大的老臣行跪礼,“叔父请起,方才是我太过激了。”
白袍在先王在世时便为朝臣,故私下里陈廷都敬他作叔父。
“陛下切勿忧心,七殿下乃天降之子,日后自定有其一番成就,只是需要给与时间啊!”
白袍口中的七殿下名羽,乃陈王第七子。但帝京之中尚有一点资历的人都知道,陈廷膝下其实只有六个儿子,而这七殿下乃是由十七年前的一道天雷所化。说也奇怪,当年陈王与众臣在殿内议事,突然之间天云密布,惊雷乍响,整个帝京都陷入了惶恐之中,正当众人疑惑不解时,天上却降下一道天雷破顶而至,直击陈王座前,待烟尘散去,雷击之处竟留下一男婴,陈王觉得这是上天赐个他的第七个儿子,便将其收养,奉七殿下。后来东国丹仙清寒子得知此事后还专门来求见此男婴真容,并留下了一句话:“此子无量寿也,无量造化也!”自此,七王子并非陈王亲生也就成了帝京内公开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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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寝宫外,陈廷遣走了侍女,独自一人在门外徘徊。这里是贤妃宫,里面住着的是贤妃秦氏,也就是五王子陈怀的母亲,陈羽的养母。
踟蹰良久,陈廷还是推门走了进去。
“陛下?”
秦氏见是陈王,颇感意外,毕竟以往有什么事情都是派人来召见,国君亲临还的时候还是很少的。
“不必多礼了。”陈廷摆了摆手,“羽儿呢?”
“羽儿正在花园和怀儿下棋,我这就去把他叫来。”
“不用,”陈廷走到秦氏面前,牵起她的手。那是一双极为精致的玉手,只有绝世的美人才配拥有,而秦氏之所以号贤妃,不单单是因为她美艳的外表,更因为她拥有一颗善良单纯的心,她也因此倍受陈王宠爱。
“这些年真是苦了你了,一个人要教导两个孩儿。”
陈廷说这话时不无怜惜之情,抓着秦氏的双手也握得更紧了。
“陛下这是说的哪里话,他们是您的王子,是北国未来的希望,可他们也是我的儿子啊,天下哪有娘亲不疼爱自己骨肉的呢,又何谈什么辛苦。”
秦氏的话总是能让陈王在百忙的繁务之中感到一丝的温暖,和她在一起聊天恐怕是这位一国之君最好的解忧之道了。她的句句肺腑几乎让陈廷无法说起此行的目的,但他告诫自己不能心软,自己是一国之君,必需以大局为重。
“我这次来是要跟你商量一件事的。”陈廷一字一句道。
秦氏听到这里,又见陈王眼中坚定的目光,她知道自己最不愿看到的事情还是发生了,“陛下终于还是送走羽儿了么……”
陈廷并没有惊讶于对方猜出了自己的意图,秦氏的聪慧他是知道的,**的妃子里也只有她最懂得他的心思,最关心羽儿的事情。
“不错。羽儿的情况你是知道的,过去他和其它几个王子还小,可如今他的几个哥哥已经是沙场之将,为我北国镇守边疆,建功立业,就连怀儿也渐渐成长为朝中政要主力,恐怕其他人对久居深宫的羽儿会……”
“颇有微词是么,”若不是事及陈羽,秦氏是绝不会贸然打断国君说话的,可她明知道这一天迟早要来,却还是难以抑制心中激荡的情感,“就因为他不是您亲生的,因为他不像其他几位王子是天赋者?”秦氏此番话语与其说是质问,倒更像是一种控诉,一种对自己养子命运不公的悲叹。
陈王没有说话,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安慰眼前的爱妃,一个养育了孩子十七年却即将面临与之分离之苦的母亲。他虽贵为一国之王,行为处事也颇专横霸道,主观上可以左右一切,但他不能,这就是男人,一个统领一国身负大志的男人,当个人情感和国家大局有一个必须要作出牺牲时,他会带着悲痛选择前者。
秦氏是陈王的女人,母仪一方,但她知道,自己无权过问国家大事,而养子陈羽在被收为王子的那一天,他的命运就已经和这个国家紧紧相连了,事到如今再怎么阻挠也是无用,也是自私。
花园廊道里正下着棋的兄弟二人对屋里发生一切浑然不知,尤其是七王子,天真的陈羽。
“进兵,火攻!哈哈,七弟你又败了。”
陈怀笑看一脸不服的陈羽。所有兄长之中属他与陈羽的关系最好,也最无排挤陈羽之心,毕竟是自己母后认下的儿子,又一起长大,不是手足却胜似手足。”
“五哥咱俩再来一盘!刚才是我一时大意才会让你侥幸赢了。”
陈羽气得盘起了双腿,摩拳擦掌地欲再决雌雄。
“你呀,打小就是这股不服输的脾气最令五哥头疼。”
陈怀不是天赋者,但却自幼酷爱诵读兵书,善于读心术,对朝中政事也有着极其独到敏锐的嗅觉,人送外号“小天师”,如果说天资聪颖也能算作是天赋的一种的话,那么陈怀无疑就是个中典范。所以上至陈王和其它几位王子,下至朝堂大臣沙场将士,他们心里对陈羽的存在是怎么想的,陈怀都十分清楚。他虽不知此刻陈王已经下定决心要送走陈羽,却也知道此乃大势所迫,故而时常会忙里抽闲,回贤妃宫陪陪这个小七弟,算是一半同情,一半不舍。
“怀儿,羽儿,你们两个好自在啊,哈哈哈哈!”
伴着爽朗粗犷的笑声,陈廷大步踏至。
“父王!”
二人同声喊道。他们哪里知道其实父王早已到了贤妃宫,只是一直在陪母后。
“好!又在下五行棋呢吧,此棋乃当年神机天师所创,蕴含了五行相生相克的变化之理,是运筹帷幄的良师,羽儿你要多多向你五哥求教啊!哈哈。”
“是,父王。”陈羽看了一眼陈怀,自信道,“不过嘛,求教就不必了,要是我认真一点下,我和五哥还不一定鹿死谁手呢。”
这话若换个场合,换个王子说出来,那陈廷陈怀二人定是要听出点弦外之音,但此刻出自久居深宫不涉政事的陈羽口中,二人也就不怪他措辞激烈,只当他是年少气盛,一笑置之了。
“羽儿无礼,怎敢当着你父王的面还如此不知谦逊。”
随声而至的是秦氏,只见她快步走来,双眼似乎还有些泛红。
“娘你怎么了,哭了么?”
陈羽见状忙关切的上前询问。确实,较之整日忙于国事,恨不得半年才能得见一次父王而言,陈羽和母后秦氏的关系要密切许多。
“傻孩子,娘怎么会哭呢。”
秦氏疼惜地抚摸着陈羽的头,那情景,好似当年自己刚刚认下这个儿子时般的怜爱。
陈怀看到这儿,心中对父王此次突然驾临贤妃宫的目的已知八九,而这也印证了自己一直以来的猜想。
“父王此次亲临,想必是念极了七弟,儿臣手中尚有要事处理,这就和父王,母后大人请辞了。”
陈怀走后,陈廷一行三人在园中散步,有说有笑,看似十分悠闲,可父母心中的那份深藏的酸楚又怎会让陈羽知道。
待至傍晚,用过了晚膳,陈廷这才言入正题。
“羽儿,在宫中陪着母后的日子是不是很无趣?”
“是啊,我……”陈羽正值少年,对十七年来的深宫生活自然早已厌烦,可他刚准备向父王诉苦,转念一想,觉得如此一来母后必定会感到伤心,便硬生生地把本来要说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秦氏当然看的出自己儿子的心思,“羽儿,有什么直接跟你父王说,不必有所顾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