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难的看着未弦,他也在看着我。这种事情总不能实话实说吧,太傅这个人满朝文武皆是了解的,他爱书如命,一生致力文学。
对于这种陶冶心性的经书,他也十分喜欢。给皇上的这一卷,实在是珍品,同时也是较为简单的一卷。
太傅的老眼不太昏花,也没到老糊涂的年龄。也就是说,他并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现在再来一次“复印宝”肯定来不及了,我将心一横,问:“太傅,您确定要取走那卷经文?”
“答应友人之事必不能反悔。”
“太傅,这可是您说的……”
我也很不想糊弄太傅,可是我没有别的办法来搪塞他老人家。于是,当那卷已经被墨水染黑、全是字眼儿的经文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老人家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啊!太傅!小笙子,还不快去请太医!”未弦被这场景吓的慌了手脚,除了叫太医他也想不出别的办法了。
我回答道:“皇上,皇上不必慌张,太傅只是被刺激过去了而已,让奴才给他掐掐仁中。”
“快,快掐他!”
我拇指摁在太傅松垮的面皮上,摁了半天也不见转醒。可是仁中那么个指甲大的地方我还能摁错吗?没吃过猪肉总是见过猪跑的!
最后,我实在是没招,也不知这思维跑到了哪里,竟然想到了监牢之中弄醒犯人的法子。
我端起茶壶站在太傅面前,沉声说了一句“得罪了”。然后我灌了一大口茶在嘴里,噗的一声全部喷了出去。
精准的喷了太傅一脸。
未弦无语的看着我,眼中隐隐有些怒气。不管怎么说,我这样对太傅都是大不敬的。他刚欲开口斥责我,便被太傅转醒的嘤咛打断。
“唔……”
“太傅!您醒了!”
太傅颤颤巍巍的抬起一只手,食指指向前方,也不知在指谁。
“经文……经文……是不是你做的……”
是不是我?“太傅,您别激动,奴才都劝过您了,您非得看……”
“你这奴才还敢狡辩!你!”太傅气的浑身发颤,恨不得将我活活刮死,“皇上!请皇上务必狠狠责罚这个太监,竟敢……竟敢毁坏空知大师的经文!”
空知大师?
难怪太傅如此珍视!
空知大师的佛道精深,能得到他一言指点,不敢说前途无量,那也可谓是机缘匪浅,以后的道路必定平坦不少。
于是世人皆传,以后空知大师,是要上西方极乐当佛的人。这样传起来,他的经文就更加受人珍视。
就是这样被珍视的东西,偏偏被我给毁了……
未弦好言安抚太傅,没想到太傅直接站了起来,青着脸道:“皇上真是好聪明,老臣还以为当真是皇上亲手临摹而成,原来……原来是这种卑劣的法子!”
是个人都知道太傅这次是真的动了火气,未弦有些害怕的,渐渐收回了想要去扶着太傅的手。
祸事原来是自己在不知不觉中招来的。我帮了未弦,惹着了太傅;太傅和未弦动了火,要求狠狠的处罚我。
不得不提一次,宫中的处罚一直都由东厂来执行。在东厂的狠辣手段下,宫中总体来看还算太平,所以……
“本督才将你放回去两天,你便又给本督惹事。你的本领还真不是一般的大啊。”
花间悠悠的喝了一口茶,狭长双目在喝茶的时候半眯,冷冷地睨着我。
可我也不是故意惹事的好吗!谁能想到太傅会抽风一样突然杀回来,我也是为了未弦啊!取悦小皇帝是我们做奴才的本分,我是那种不守本分的人吗!
“督公,手下留情……”我什么都说不出,只能丢掉节操去求情。
“本督凭什么要帮你?你对本督来说,毫无帮你的价值。何况太傅也算两朝元老,本督犯不着去为了一个奴才去得罪老臣。”
我想告诉花间我会把你和曹建华的事情说出去,不过这样的话我觉得我真的离死不远了……花间生平最讨厌,也最不怕受人威胁。
“求督公怜悯!”我用悲惨的眼神看着花间,想要以这样的方式来打动他。
我不知道我这样白痴的想法能有几分成功的可能,我只知道好像每次和他在一起,我都会向他求饶,求他饶我一命。
尽管这种生命被他人掌控的感觉委实不爽,但是苦于我的生命实在是比起一只蝼蚁也不如。不过蝼蚁尚且偷生,又何乎我夜笙?
这时一只通体白色的格子飞进来,脚上绑着一卷信纸。我知道,应该是又有什么消息传来。无论是什么消息,都不是我这种太监能窥视得起的,于是我本分的低下头。
在这个是个人都想入东厂的时代,我也要承认,东厂对我很有诱惑。
当太监这辈子能做到花间这个份上,掌控别人的生死,玩弄着权势,手握国家的未来,可谓死而无憾。
这个身体残缺的男人,却将他残缺的部分以别的方式尽数弥补了回来。
哪个太监不想进东厂!只要进了东厂,无数的荣华富贵与世人敬仰的眼神,这种风光谁不想得到?
便是脑袋成天挂在腰带上又怎样?人生在世,不去拼搏,不去干一番大事,岂不是白活!
不过要是能够将拼命之事交给别人,享受荣华富贵交给我,那就再好不过了哈哈哈哈。
花间抓住信鸽,抽出纸条放飞信鸽。只见他上下看完后,顿时用内力粉碎了那纸条。那种灰飞烟灭的感觉让我的脊背发汗,武功真是可怕一种的东西。
“你若真想安然无恙的渡过这件事,本督可以帮你指一条路。”
“跪求督公赐教!”我忙不迭跪下,洗耳恭听。
花间站起来,单手负后,在我的眼前走了三圈,方才开口道:“经文出自空知大师的手,你再去求他为你写一卷便是。本督可以保你顺利到达苦行寺,直到求来经文在归来,如何?”
我感激涕零,激动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一面是私刑局的大刑,一面是求求人家就能够渡劫的方法,这还用选吗?
我抬起头,见他正微微俯身,低头看着我。“督公,督公您真是个好人呐!”
“哈哈哈。”花间仰头大笑,这样粗犷的动作在他做来依旧是该死的好看。
于是不由自主的再次被他那淡入清风流水的眸色吸引,他重新俯身的时候,削薄的唇边竟然漾着那种性感的弧度,想来是心情极好之下才会做出的表情吧。
这样近……这样近……
我见他皮肤白嫩更胜女子三分,观他五官透着难掩的阴柔与风流,真真是男颜祸水一个。不知他以后是否真的就那样断子绝孙了,可惜啊,可惜。
倘若他去了这权势,去了那深不可测的心机城府,他的人生又将是怎样?他的容貌会不会给他带来祸患?
毕竟,当今天下好男风的不在少数,皇亲贵族之中更是不乏断袖者。他这般面若皎月,怎会不惹人垂涎?
啪的一声,一个爆栗敲在我的头顶。我疼得叫出声,却瞥见花间他已经没有了笑意,而是不耐的看着我。
“本督与你说话你竟在走神,说说看,你在想什么?”
我捂着脑袋泪眼汪汪的望着花间,“嘤嘤嘤奴才错了,奴才再也不敢了督公!”
“不敢?本督倒是觉得你什么都敢。”花间重新坐下,食指敲着桌面。在那袖间却被我看到了一点粉色,属于桃花的粉色。
“本督自从记事以来,还是第一次被人夸作好人。”
也不知花间今年多大,不过总结起来的话,却是一个震惊的结论……难道说花间从小就不干好事儿?
苦行寺的位置比较僻静,依南山而建。不过这里距离上京的热闹集市并没有太远,所以这里的香火旺盛并不比别的寺庙差。
当然,香火旺盛和这里的得道高僧空知大师脱不开干系。
我入寺时是被两个小沙弥带进去的,看他们的模样也不过七八岁,却不是一般的沉稳。
不得不感叹,穷人的孩子就是懂事。反正无论怎么看,他们的心智都比未弦和未若这一对兄妹成熟。
当我说明来意的时候,两个小沙弥并未表示出任何情绪,而是径直带我来到了空知大师的小院。
空知大师并没有什么太多的架子,但是见他的人那么多,他并非是每个人都见的。
“阿弥陀佛,施主,空知方丈说愿意见您,请进。”两个小沙弥走出来,向我施以佛礼。
“多谢两位。”
我推门进去,空知大师身披袈裟,背对着我,面向墙壁上大大的禅字,一下又一下的敲打木鱼。
我看不见他的模样,但又不禁对他产生了几分好奇之心。
“空知大师,弟子前来求您一卷善经。”我开门见山道。
“施主,善经一卷,已经送给了老衲的一位老友。若想再求,实在不便。”
那苍老的声音像有魔力一般,竟然让人觉得十分静心。
“大师,弟子实在是有难处。”
“世人皆有难处,前来求见老衲的,无一人没有难处。”
一句话竟将我噎的无话可说。
“大师,佛为普度众生而来,弟子有难,佛不会见死不救吧?您在凡尘弟子中无异于活佛,怎能见着弟子奔赴火海而置于无视?”我连忙为自己辩驳,“求大师一救。”
空知大师敲木鱼的节奏不变,我却听了他敲了大约有三百下才得到他一句回复。
“阿弥陀佛,能与施主一见也算有缘分在。这样,只要施主能在南山苑修行半个月,每日生活与寺中其他和尚无异,坚持半个月,老衲便将善经送与你。施主意下如何?”
我想了又想,不过是苦修半个月,有何不可?
于是我对着他光秃秃的后脑勺点点头,“多谢大师搭救。”
出去之后,我找了一个扫地的和尚带我去了南山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