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氏一面听着,一面在想着昨天傍晚自己在走廊上“巧遇”司天成时的情景,这个能说会道的男子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的巧嘴使她想起了自己的儿子管俊武,他们说出来的话都是那么中听,让人听了觉得心里十分妥帖。
“二少奶奶,我觉得不对劲,储姨娘到现在还没有回来。”明喜冒冒失失跑进来说了这么一句话,把羊氏给吓了一跳。
“明喜,你眼里还有没有主子?怎么一点礼貌也没有?”羊氏斥道。
郭玉塘急忙打圆场:“明喜,怎么回事?”
“夫人,二少奶奶,我觉得不对劲,储姨娘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听了这话,郭玉塘才集中起精神来,是不对劲,就算是去买针线,客栈外面过去一条街上就有一家铺子,来回最多也就半个时辰,不可能到中午了还回不来。
是不是路上出什么事了?郭玉塘顿时产生了不好的预感,立即道:“去叫丁管事来。”
明喜跑着下楼去了,郭玉塘跟羊氏简单解释了一下,便走出门来。
丁管事和明喜上楼来,郭玉塘才讲了下情况,正要吩咐他安排人出去寻找小曲,就听见楼下传来一阵哭声,几人探头一看,司天成身边那个童儿阿福一边哭一边走了进来。
就听幸老板过去问:“阿福,怎么了?跟你家司大爷走散了?”他是随口便问了出来。
谁知这一问,阿福的哭声陡然增大:“是啊……呜……”
“这有什么好哭的,来,擦擦脸,回房里去等着他,说不定他也是在到处找你,也许过一会儿就回来了。”
“呜……那好吧……可是我害怕……害怕又像以前一样一个人到处流浪……”
“不会的啦,别哭了,先回房去等着吧。司大爷人很好的,不会丢下你不管的。”幸老板安慰着阿福。
阿福拿袖子一边擦着眼泪鼻涕,一边就走上楼来,看见明喜,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明喜姐姐,储姨娘回来了没有?”
明喜愣住了,这孩子怎么知道储姨娘出去了?
郭玉塘和丁管事也一愣,郭玉塘正想着阿福那句“害怕又像以前一样一个人到处流浪……”的话有点奇怪,听见他问小曲回来没有,而他的主子也不见踪影,心里立即雪亮,当下也不说破,开口道:“丁管事,先别忙着出去找。明喜,你先回屋去看看储姨娘的东西在不在。”
丁管事和明喜一听,也明白了大约是怎么回事,就一同往小曲和明喜住的屋里去。
明喜冲进屋里,急急奔去床头翻找衣物,经过这段时间的奔波,大家的随身物件都少得不能再少,明喜这么一翻,哭出声来:“没有了,不见了,什么都没有了。”
郭玉塘站在门边,此时刚才心里的那种焦急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她好笑地回想着这一切,怎么这种事情竟然发生在自己身边。
“二少奶奶,储姨娘的衣裳只留下了几件粗布的,她的好衣裳全部不见了,还有,她的几样首饰和一点银子也没了。”
“她还有首饰和银子?”郭玉塘诧异了。
“有的,那天她说她的财物全被抢了是假的,她不想让你们知道她还有钱,怕以后自己没得用的。”
郭玉塘叹气,这做法还真是符合小曲那自私自利的风格。
回过身去,郭玉塘看见了阿福那莫名其妙的脸:“阿福,你也回你们房里去找找,看看你家司大爷的东西还在不在?”
阿福的眼里也现出了恐惧之色,转身奔进他们住的房间,不多时,房里就再次响起了大哭的声音。
郭玉塘走过去那房间,看见阿福手里拎着一个包袱皮,站在床前,手足无措地放声大哭。
幸老板听见楼上的响动也赶上楼来,看着这一切,莫名其妙:“这是怎么回事?”
郭玉塘没有回答,向阿福招手道:“阿福,来……跟我说说,你今天早上是在哪里见到储姨娘的?”
阿福走到郭玉塘面前,抽噎着回答:“管二少奶奶,我今天早上是在天福楼后面的米店旁看见储姨娘的。”
“那你的主人司大爷呢?”
“今天天还没亮,我就听见司大爷起床的声音,以往他起来以后总是会叫醒我,今天没叫,一个人悄悄穿着衣裳,好像要出去的样子,我就害怕了……”说着,阿福又哭起来。
“先别哭,然后呢?”
“然后我就爬起来,叫了他一声,他就说‘你再睡会儿吧,我先出去一下’,我就又睡了,可是心里老担心他会丢下我一个人,就睡不踏实,听见他收拾东西的声音,我就问他是不是要走啊,他说不是,要把自己的衣裳收拾几件给一个穷人去穿,我就没有问了,等司大爷拎着那个衣裳包出去以后,我就马上爬起来跟着出去了。”
“你为什么怕他会丢下你呀?”
“我爹娘就是丢下我跑了,我到处走着找他们,后来在一个叫做同镇的地方遇上了司大爷,他就带着我一起走了。”
旁边幸老板伸长耳朵听着,这时就诧异地插嘴:“你在同镇才认识司大爷?你不是司大爷家里的家生的下人吗?”
看见郭玉塘他们不解的神色,幸老板解释说:“同镇是永州下辖的一个小县城。”他想起了什么,便问阿福:“那你遇见司大爷的时候,他的娘子和儿子在哪里?”
“他没有什么娘子和儿子。他叫我不要多嘴,装作是他的下人,他会供我吃穿,带着我走,我一个人心里害怕,就跟着他了。”
“吔,原来司天成是个骗子。”幸老板发出感慨。
郭玉塘听着阿福的解释,心里更加笃定小曲是跟着那司天成私奔了,只是她对司天成的身份是知道呢还是不知道就是个谜了。
“那,阿福,后来你跟着司大爷出去,看见了些什么事?”
“我偷偷跟在司大爷后面,看见他走到那个米店的旁边,左顾右盼,好像是在等人,我就想,他是不是在等着那个跟他拿衣裳的人。天气好冷,我冻得直哆嗦的时候,看见了储姨娘走了过来,她也拎着一个包裹,我还想,今天好巧,出门还遇到了住在一个地方的人,莫非她也是要送人衣裳吗?”
“后来我看见储姨娘走到司大爷面前,两人好像在说了几句什么,然后就拉着手,像是要一起走开,我心里害怕,就从藏身的地方跳了出来,追上去。”
“司大爷看见我,脸色变得好怕人,眼睛也瞪了起来‘你跟踪我!’他怒气冲冲地说,旁边储姨娘就拉拉他的手,弯腰跟我说‘谁叫你来跟着我们的呀?’,我就说没人叫我跟踪他们,是我害怕司大爷不要我了,储姨娘就笑了起来,跟司大爷说‘你看看,这是你的尾巴。’司大爷脸色就又像平时一样和蔼了,拿了十来个铜钱给我,叫我先去前街吃早点,今天可以去吃我之前很想吃的那种小笼包和胡辣汤,吃完后先回店里来等着他,剩下的钱就赏给我了。”
“看见他笑,我就不怕了,这样的他不会丢下我的,我就转身去吃小笼包了,走了一段路,我回头看看,只看见他们一起登上了一辆马车,不知要到哪里去。”
“吃完小笼包,我心里不放心,就回到那家米店门口等着,可是等到米店都开了们,店里的人都开始做午饭了还不见他们回来,我心里又害怕了,赶快就跑回店里来,想着要是我回来晚了,司大爷恐怕会生气的……”阿福的话语消失在他的哽咽声中。
旁边听着的人全明白了,毫无疑问,那司天成和储姨娘相约私奔了。
幸老板不死心地又问:“那你们每天出去寻找司大爷的妻儿的事是假的啦?”
“是的。我们每天出去只是到处乱逛,坐下来休息的时候,司大爷就把他编的故事说给旁人听,好些人都同情他咧。”
“我靠!”幸老板愤怒地骂出声来:“亏老子还被他的故事感动得热泪盈眶,原来却是被他骗得团团转。”
司天成从不欠账,衣着得体,举止得当,到哪里都是客店老板欢迎的那类人,现在却暴露出他是一个骗子的本相来,难怪幸老板难以接受了。
郭玉塘转过身去,向丁管事交待这事就到此为止,不必再去寻找储姨娘了,而后叫上明喜,一同去向管老太太禀明此事。
管老太太听了只是摇着头:“这样的女人,走了也就走了吧,留下来倒说不定什么时候变成祸害。”她的想法倒是越来越开明。
羊氏听见外面有人说了一阵话,也听不清楚说些什么,正在好奇,郭玉塘带着明喜进来了,把小曲的事情那么一说,羊氏就炸开了锅:“老二家的,你是怎么管储姨娘的?”
郭玉塘只是诺诺,也不反驳,小曲她选择走怎样的路是她的事,自己没有必要拿她的错误来惩罚自己。
回想小曲跟着自己的日日夜夜,郭玉塘才发觉,小曲走出的每一步,其实都是她自己选择的,这一点,她比自己强得多。
但郭玉塘哪里想得到,她对小曲的宽容并没有能够得到相应的回报。
首先是小曲为跟那司天成私奔,连自己的女儿管秀苑都抛下不顾了。
小小的孩子没有看见母亲,终于哭了起来,郭玉塘恨那狠心的母亲之余,只能自己亲自带那孩子,麴姨娘那里够忙了,不能再给她添麻烦。
等过了两天,另一件事终于被发现了,小曲在私奔之前,不但带走了自己所有财物,还分别盗取了管家人不少的财物。
於氏和惠氏房里小曲常去,两个人的银子首饰被小曲偷得一干二净;管老太太手中的银子全都交给了郭玉塘,郭玉塘也不是时时在房里,连带着之前兑回来的银子不知何时被她摸走了也不知道;还好麴姨娘房里时时有人,东西倒没有丢失;各人的损失报给郭玉塘,郭玉塘只能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