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几天,郭宗山忙极了,一边是立牌坊的事,一边是店里的事,家中还要时时关注儿子女儿的近况。
店里的伙计在帮着他清点完存货以后就被辞退了,郭宗山是不容许这种可有可无的人吃自己的闲饭的。
今年开春以来殷岭县的雨水不太好,降雨不足,所以桑叶生长受到影响,连带着蚕丝的产量也受到影响,所以店里的存货并不多,很快被外地客商收购走了。
郭宗山思忖今年蚕丝产量低,自己再往乡下跑也没有用,反正丰年小年是轮流来的,今年大概摊上了小年,没有办法,还是往别的事情上去做,先把立牌坊的事了了再说,于是关了店门,等待明年再开张。
还没等他喘口气,郭夫人的哭诉又让他烦恼顿生:“老爷,前两天你说云翔的话说得重了,这两天他都不吃不喝,每天老郭他们端进去的饭食总是原样端了出来,这样下去怎生是好?”
郭宗上恼怒地说:“这个逆子,倒还绝食抗议起来了。别管他,饿两天他就告饶了。”
事实证明,老江湖的话也有错的时候,郭云翔不但把绝食抗议坚持了下来,而且已经到了半昏迷的状态,郭义、大泽灌食灌水都灌不进去。
郭宗山闻讯来到儿子的房间,儿子被自己关进书房的那一天,正好头晚上喝酒喝醉了,身体就不太舒服,加上几天来水米未进,现在躺在床上动弹不了。
郭宗山看着儿子憔悴之极的模样,有点心疼,却还强绷着说:“为一个花娘成这个样子,像什么话?云翔,你……”
还没等他开始说教,郭云翔挣扎着把脸扭向墙壁,郭夫人见了,心疼道:“老爷,不就是一个歌女么?就让他讨回来算了。先置两房小妾,也没什么不好,郭家两代单传,也需要多多开枝散叶。”
敢情这郭夫人这几天背着丈夫偷偷来看儿子,对儿子的情况已经了若指掌,现在替儿子说起情来了。
郭宗山听了妻子的话,心里一动,妻子说得有道理。
郭宗山自己只有姐妹,没有兄弟,到了儿女这一代,也只有儿子一个男丁,将来两个女儿嫁出去,就只有儿子一个,如果儿子出了问题,孙辈再这么冷清下去,他郭宗山岂不是郭家的罪人了。
他心里埋怨着早先妻子对自己想要纳妾的想法一哭二闹三上吊,几次皆弄得无果而终,又看看儿子瘦削的脸,心里一软,叹着气:“好吧,云翔,就这样吧,该吃什么吃一点,精神好了我们再商量。”
待过了两日,郭云翔身体渐渐调理好转,这才向父母讲明自己愿与那子爱姑娘结识的经过,表达了想娶那子爱姑娘为妻的愿望。
郭宗山两口子怎能容忍一个青楼女子做儿媳。
郭家此时在殷岭县已经算是有头有脸的人家了,娶媳妇那必定是一件慎重之极的事,这些天的确如郭夫人所言,已经先后有媒人上门来给郭云翔说亲了,对方皆是大家闺秀,郭家极有挑选的余地,怎么会让一个青楼女子做一匹黑马呢?
几经讨价还价,说服教育,郭家两老终于让儿子明白,不论是从眼前利益来看,还是子孙后代来看,还是为了郭家的脸面,这子爱姑娘只能做偏房,不能当正妻。
郭云翔不笨,大妹妹给自己家和自己带来了这般好处,冲着她的名声,以往不会把他纳为女婿候选人的大户人家,此刻已经将他视为最佳女婿,光是看看这几天媒人来往穿梭,就是最好的例证。
他点头答应了父母的要求,准备在大家闺秀中挑选一个合适的做妻子,子爱姑娘,自己关在房内好好疼爱就是了。
所以,经过郭云翔的绝食抗议,郭家今年不止是三喜临门,而是四喜临门了。
只是这个子爱姑娘入郭家的时间颇费斟酌。
按郭云翔的意思,恨不能立时就把子爱抬进家门,可在郭家两老看来,怎么的也得正妻娶进门以后再说。
还有就是子爱赎身的钱,不是一笔小数目。
子爱是翠柳院妈妈苦心栽培的摇钱树,银钱还在树上“叮当”作响,没有落下来让妈妈收获呢,她怎么舍得轻易就放了子爱?
郭宗山苦心经营半辈子,不是没有积蓄,可眼看着几桩喜事在即,净是要花钱的项,近期又没有入账,心里就有点着恼,对于儿子的意思,他就尽量采取拖延的战术。
郭云翔也知道这一次和父母的谈判结果来之不易,不如见好就收,于是也不过分催促,生意上的事情自己也不用管了,落得个轻松,于是在母亲那里要点钱,成天便去翠柳院报到。
郭玉塘才坐下来,想着今天该做些什么,芫均就进来了:“小姐,刚才夫人让郭管家来说了,说是给你买了一个丫鬟,待会儿兰香会把她带过来。”
郭玉塘诧异,自己日常起居没有什么大事,有芫均侍候着也就够了,怎么还要再买一个丫鬟?
芫均把自家小姐的诧异看在眼里,轻轻一笑说:“小姐,大概是夫人嫌人手不够吧?”
“怎会不够……”看着芫均笑得可疑,郭玉塘突然恍然大悟:“不是现在不够,是将来不够。”
她微红了脸,自己的婚事这件事头一次那么真切地出现在她的面前。
她只知道对方是在京城里做官的人家,姓管,叫什么就不知道了,更叵论他是丑是美,是高是矮,脾气是好是坏,性格与自己合得来否。
这么想着,郭玉塘心有点慌,要是管家在林我存来到殷岭县之前就来迎娶自己怎么办?
既然郭夫人开始考虑陪嫁的丫鬟,那可以想见,不久的将来,就要开始准备嫁妆了,那是否说明,管家的迎娶已经迫在眉睫了。
不行,得去告诉郭夫人去,自己不嫁那个什么管家的公子,自己要等着林我存来接自己。
郭玉塘站起身来,想想又坐了下来:“芫均,你还听说了什么?”
听见主子直截了当问自己,芫均却很谨慎:“我什么也没听说。”
郭玉塘心中恼怒,自己本来消息就不灵通,加上那座该死的牌坊,更是要注意自己的言行、出入,哪里能听到什么新闻,不就指望着这个丫鬟通风报信吗,她倒还拿起翘来了。
郭玉塘微笑:“你既然要我保住你留在郭家,或者将来跟着我一起出去,那就不要在我面前隐瞒什么,你知道了什么,告诉我一声,我可以对当前的形势有个判断,才能做出决定,有些事,就凭你一个人,也起不了作用。毕竟,我是你的主子,我好了,你也才会好。这话,你得一直记着。”
芫均这些日子得了郭玉塘的应承,心里是高兴得很,加之后来又有了孝女牌坊的事,她好像也沾了光一般,自己的主子出了名,连带着他们下人的腰板也直了不少。
只是这个小姐从回来以后脾气就变得多了,虽然也很好说话,可是没有以前那么温顺了,有时候看着她沉思的样子,会突然给人一种感觉,她的思想跟她们的都不一样,像是有点魂游天外的模样。
这种感觉让芫均有点害怕,难道真如下人们私下议论的,大小姐受虎叼去的影响太大,变了心性?
所以,她现在跟郭玉塘在一起的时候,会尽量少说话,不做太大的动作,免得引起小姐的注意,她害怕小姐那双明亮的眼睛。
此刻听了郭玉塘的话,芫均打了个冷战,自己怎么把这茬给忘了:“小姐,不是我不想跟你说……是我觉得好像也没什么可说的。”
“住在这么人多的家里,会没有什么可以说的?”郭玉塘笑了起来,莫非自己还用了一个不问世事的单纯丫鬟?
“那到了将来跟着我嫁到管家去以后,谁能帮上我呢?帮不上我的人,我要了做什么?”
芫均在郭玉塘的轻笑中又抖了一下,忙跪下去:“小姐,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有点……有点怕你……”
“怕我?”郭玉塘一愣,随即有点明白了:“你不用怕我。说实话,我们在这世上,是拴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只是,你我身份不同,我没有你,可以,你没有我,不行,你怎么到现在还不明白这个道理呢?”
芫均一头的冷汗出来了,自己应当对小姐忠心耿耿才是,主子好跟着她的下人才会好呀。
“小姐,我知错了。”
“那就说说吧。站起来回话,不要老是跪着,人的膝盖骨不是那么软的。”
“是。”芫均站了起来。
“夫人跟老爷说要为你备嫁妆了,所以想到下人不够,就要买两个,一个丫鬟,一个妈妈,正要请卢娘子来,兰香就自告奋勇,把自己的大女儿小曲卖给郭家了。”
郭玉塘听得扬起了眉,自己卖自己的女儿,真匪夷所思。
“兰香也不容易,一个人拉扯着四个孩子长大,所以小曲一直帮着她养家,到现在还没有说亲,我也奇怪兰香怎么舍得卖小曲,她很能干,家里家外,做着多少事。”
“你认识小曲吗?”
“认识。今年过年夫人病倒,家里很忙乱,兰香就叫小曲来家里做了一段时间,所以,我们都认识她。”
“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脾气好得很,人也勤快,最拿手的是那一手绣活,我们好几个都跟她学,学不好。”
芫均偷偷看着小姐的神色,见她一手拄着下巴,低着眼睛,似乎听得似乎很专注。
“我猜是夫人看中了她的手艺,想着要为你赶嫁妆,所以特地买她来。”
“那个妈妈呢?”
“卢娘子说找不到合适的人,夫人不死心,托她千万要寻一个,将来好相帮于你,到现在还没有回音。”
“那我娘这么做,是不是那管家有什么消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