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里的管家遣人送来一封信,只道两个孩子年龄渐大,已经请了先生看过两人的八字,道是腊月初八那天是为吉日,因路途遥远,故而略了问名过贴等步骤,来人直接带了聘礼前来,请郭家速速回信回复是否做好了准备,那边一接到回信就立即前来迎亲。
郭宗山两口子手忙脚乱,真的是今年就要把所有大事办齐喽!
郭宗山看着送信人鼻孔向天的样子,首先心里暗自怯了几分:“敢问这位管事尊姓?”
“不敢,随主人姓管。”
“管管事,郭某有个问题,不知当问不当问?”
来人从鼻子里面哼了一声,郭宗山也不知对方是说自己可以问呢还是不可以,等了一会儿,才偷眼看看对方:“管管事,当初我与管兄结为儿女亲家时,不知道管兄究竟在京中任何职,不知现下你能告知否?”
那管管事的眼珠就瞪了起来,心想:“大人怎么那么糊涂,对方竟然连他是谁都不知道还为二公子定亲?”然而却不能不回答:“郭老爷,我家大人在京中任着翰林院侍读学士,乃是从四品官职。”
郭宗山倒吸了一口气,我的乖乖,看不出来那管尔平竟然是这么大的一个官。
随即喜笑颜开,自己误打误撞竟然攀上了这么一门好亲事:“管管事,请稍事休息,我这就写回信。”
“慢着,郭老爷,这是聘礼的礼单,请过目。”
“好的,好的,管管事,请坐,请上坐。”
郭夫人闻听对方官位,张大了嘴,今年郭家交了好运了,事事如意啊!
管管事收好了回信,到院中将聘礼一一清点给郭宗山两口子看,两口子看得目瞪口呆,管家好大的手笔。
郭宗山心里就暗自着急,也不知道自己家的嫁妆准备得怎么样,他偷偷转头看妻子,却发现她也是满面焦急的模样,心里便开始慌乱起来。
郭宗山努力镇定着,挽留管管事多住两天,那管事只道要尽快回京复命,道是两个月之内定来迎亲,带了送聘礼的人,一阵风似的走了。
关起门来,郭宗山忙问妻子:“咱家的嫁妆准备得如何了?”
郭夫人愁眉苦脸:“本来我觉得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可今天看了那管家的聘礼,只觉得我们家准备得太寒酸了,看样子还得再添不少,可大概还是不能跟管家比。”
郭宗山长吁短叹,为了解决儿子的事,开支剧增,自己的老本已经花了不少,看样子还得继续花销。
他咬咬牙:“琼芝,把你的私房钱也拿点出来吧,我这里再添补你一些,务必要让玉塘风光风光地嫁出去。”
殷林县有晒聘礼的习俗,聘礼均一一拜访在院内供亲友邻里参观,以示男方家对女方很看重,让女方身价倍增。
闻听郭家大小姐的婆家下的聘礼十分丰富,于是百姓陆续来看,郭家也乐得就此挽救因儿子失却的颜面,也不做阻拦。
好事之人把这事一传出去,郭家的名声再次大噪起来。
“到底是郭家大小姐,给父母增加多少光彩?”说这话的人,心照不宣地交换眼神,心里在想着郭云翔的事,对他的齐人之福深表羡慕。
芫均兴奋地跑进郭玉塘的房里时,她正跟着小曲学绣花,恨着自己的呆笨,怎么同样的针线,自己绣出的花草就像木头。
“小姐,小姐,你的夫家下聘来了!”芫均高兴得大声叫着。
郭玉塘一针就刺在自己左手上。
看见郭玉塘听到这个喜讯却面无表情,两个丫鬟都有点楞住了。
“小姐……”芫均轻声叫着,郭玉塘的心里好像什么都没想,但芫均的声音却一直在她耳朵里轰轰响。
蓦地,郭玉塘扔下手里的绣活针线,就往房外跑,她要去找郭夫人,告诉她自己的心事,不能嫁那个什么管家公子了。
郭夫人刚回到房里,正吩咐兰香赶快去请卢娘子去,拜托她找的妇人怎么到现在还没有回信。
正在这时,郭玉塘那匆匆跑了进来:“娘,娘,我有话要对你说。”
看见女儿,郭夫人打从心底里笑了出来,天底下最好的女儿就是她了,从来没让自己操心过:“玉塘,你来得正好,娘有话要对你说。”
“娘,我都知道了,我也有话要对你说。”
郭夫人奇怪了,这个时候,女儿怎么没有羞涩的模样,反而十分焦急呢?
“怎么了,玉塘?出了什么事了吗?”
“娘,我不嫁那管家的公子,我已经有心上人了。”
“什么?”郭夫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紧跟着郭玉塘到郭夫人房里来的芫均和小曲也惊呆了,领命正准备去请卢娘子还没离开的兰香也竖起了耳朵,这可比大少爷闹出的事只大不小。
郭玉塘瞟了一眼下人们,芫均和小曲她不担心,只是那个兰香有点多嘴。
她放缓了语气:“娘,我心里有别人了,请你和爹取消我和管家公子的婚约吧。”
“你,你,你,什么时候……”郭玉塘的话给母亲带来的冲击太大,郭夫人语不成句。
兰香悄悄往外走,她要赶快去散播这个惊天消息去。
看见众人的表情,郭玉塘突然后悔起刚才自己的孟浪,自己刚才太冲动了,这话应该私下跟郭夫人说。
她没放过兰香的动作:“兰香,你要去哪里?”
“我?夫人叫我去请卢娘子去。”
“小曲跟着我,她很能干,我很喜欢她,就像我娘希望我好好的一样,兰香,想必你也希望小曲好好的吧?”
兰香倒吸一口凉气,大小姐这话是什么意思?她有点惶恐地看了郭玉塘一眼,发现她那总是含着微笑的眼睛里并没有笑意。
郭玉塘见自己的话让兰香害怕了,便接着道:“这些天小曲在我身边,我发现她跟你真不一样,好些地方都比你强,比如不多嘴……”
兰香明白了:“小姐,你说的是,我刚才什么也没听见,我这就去请卢娘子去。”说完一溜烟走了。
郭玉塘叫芫均和小曲到门口等候。
关起门来,郭玉塘跪倒在郭夫人面前:“娘,我刚才激动了,没有想到说话的场合。”
“娘,我一回来就想跟你说这件事,可是那时看你的身体不好,也就没敢说,怕你的病情加重,后来家里又出了这些事,我更不好开口了。”
郭玉塘急切地看着郭夫人,想着林我存,心里后悔万分,早知道一回到郭家就跟父母吐露心事,却总是不好意思,想着那个什么管家的事怕是还早,结果你看看,到了火烧眉毛的关头,再不说就晚了。
郭夫人这时好像才从梦中惊醒一样:“你说什么呀?玉塘,你刚才说的是吓我的吧。”
“娘,没有,我说的是实话。”
“你是不是想着才办了你哥的婚事,家里没有钱,怕我和你爹给不起你的陪嫁,体谅我们,所以才这样说?”
“不是,娘,我心里真的有人了。”
郭夫人看着女儿认真的脸,突然清醒过来:“你心里有人?是谁?什么时候认识的?”
“娘,就是救我的那个人。”
“那个山上的猎户?”郭夫人冥思苦想,模糊记得女儿讲述过的那个青年。
“是。”
“他是什么样的人?”女儿讲到那人的时候好像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呀,当时似乎也没有表现出小女儿家的情怀,怎么会?
“玉塘,你说老实话,你是不是不想嫁给管家的公子,所以编排出这样一桩事?”
郭玉塘哭笑不得:“娘,我说的是实话,我真的喜欢他,对那个什么管家的公子,我一点也没有嫁他的意思。”
“胡说!管家的亲事是你爹早就定好的,你不得违抗!”郭夫人终于想起了这个主要理由。
“娘,我知道你是最疼我的,你不想看到我嫁一个不喜欢的人,郁郁不乐地过一辈子吧。”
郭夫人有点动摇,然而她是经过多年三从四德教育过的妇人,绝对不会因为女儿这么一哀求就立即心软:“胡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千百年来祖宗定下的规矩,岂是能由你随意破坏的。”
郭玉塘没想到郭夫人立即就搬出妇德之类的话来说服自己,心道:“完了!”
心里一急,眼中便落下泪来:“娘,话是这么说,可是我实在不能嫁去管家,我已经和我喜欢的人私定终身了。”
郭夫人又急又气:“什么?你已经和他私定终身了?”看见女儿点头,她心里哀叹,自己还是没有教养好女儿。
“玉塘,你怎么能做出这样无耻的事,岂不知这女儿家是千万不能跟男子私定什么终身的,要是这样,女儿家的名节何存哪?”
郭夫人顿时想到女儿的孝女牌坊,心里大急,这事要是传出去,这郭家的地位和颜面算是完蛋了,儿子惹出来的事老两口好不容易才忍辱负重地平息下来,现在女儿又突然跳出来说自己已经另有所爱、和别的男子私定终身,要退婚,这可怎么得了?
郭夫人想到这里,忙起身到门边叫芫均:“芫均,你快去请老爷过来。”
回身就对郭玉塘说:“不行,万万不能退婚!”
郭玉塘痛叫一声:“娘!”她算是明白了,在这个时代,自己作为女儿,丝毫没有选择的自由,连跟女儿最亲近的娘都绝对不会站在自己一边。
郭玉塘想了一想,只有下最狠的招数了,她膝盖骨虽然已经跪得生疼,但还是只能继续:“娘,我……我已经……”,该怎么说呢?,“我已经是他的人了!”是这样说的吧。
郭夫人脸色大变,紧盯着女儿的眼睛,抖着声音问:“你已经和他……”
郭玉塘猛点头,这招再没用的话,她也无计可施了。
郭夫人踉跄了一下,手就扶向额头:“完了,完了,这下子郭家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