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以后很久都没有他的消息了。我则依旧面对着我熟悉的人,去着我熟悉的地方,继续着我一成不变的生活。只是,不知不觉中我去“憩云居”的次数越来越多了,每一次坐在靠近窗边的那个熟悉的座位,我都会有意无意的多看对面两眼。有的时候,那里是一对窃窃私语的情侣,有的时候,是三两相知的好友谈笑风生,只是,再也没有遇见过他——那个给我留了位置的人。时间一久,等我发现自己渐渐爱上了那样的氛围时,才知道已经无可自拔。即使那里的每一款菜肴我都已经可以倒背如流,即使那里依然如故的一座难求,我却阻止不了自己一次又一次走向那里的脚步。“憩云居”的流水依然清泠,路边的小花开了又谢,葡萄架上也开始结满了累垂可爱的果实,一切的变化都是那样的自然而然,可是,是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了呢?我强迫着自己相信我不过是爱上了那样的环境,不过是觉得那里与我的年代更为接近而已,然而,每一次,每一次,回来的时候我却一次比一次的怅然若失,再也没有了最初那样恬静的心态。
沐泽,我来到这里一年了。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我需要用多大的力气才能保证自己的感情不会沦陷在这个快节奏的时代呢?起初,每一次的日升月落对我来说都是煎熬。每天早上醒来,我都期盼自己能重新躺在汪府的雕花大床上伸懒腰,身边是俏儿调皮的小脸等着我。然而,每一次每一次都是失望。而现在,我开始在思绪上越来越慵懒,越来越适应甚至依赖于现在的生活,沐泽,我该怎么办?当我清楚的知道再次回到你身边越来越是一个奢望的时候,当我内心的支柱和信念开始一点点瓦解的时候,沐泽,我该怎么办?
秋天来的时候,我收到了一个来自遥远的法国普罗旺斯的包裹。收到包裹的一刹那,我甚至有些微的欣喜,小小的期盼,也许,会是那个人送来的礼物呢?不是他,还会有谁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认识渺小的我呢?
打开来,薰衣草和百里香混合的辛辣而馨甜的气息扑面而来,这个小小的包裹果然是挟带着普罗旺斯干燥而香甜的空气漂洋过海而来的。我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贪婪地想要将这样的气味牢牢地记录在脑海里——这跟我和沐泽经常去的那片草坡的气息竟是如此的相像!躺在软软的内衬丝绒上的是一领充满了波西米亚风格的长披肩,柔软的触感和纷杂的色彩让我那样容易地就坠入了秋天的氛围内,甚至幻想着自己披着它走在深秋无人的落叶小径上,天空高且蓝,一眼望不到边的无垠的蓝色,混杂着头顶、脚边、身后深浅不一的枯黄,竟是无比的悦目而舒服。
一张小小的黑色卡片上写着一行金色的刚劲潇洒的字迹:送给你,希望能温暖你的秋天,和心。没有落款,没有署名。简单的几个字,字如其人,简单干练却高贵典雅,已经足以勾起我心内的涟漪。呵,我知道,是那双深邃的黑眸送给我的礼物。他似乎是个具有超能力的人,能在看似不经意的地方深深地触动我内心最柔软最易感的地方,也许他是无意的,可是,也许,他是有心的呢?想到这里,我居然有些烦恼,烦恼自己内心的迷乱——我的心里,只有沐泽不是吗?
我烦躁地将披肩揉成一团扔到房间的角落里,呆坐了半晌,又站起来走过去,细细地抚平上面被我揉搓出来的皱褶,然后将它贴在我的脸上,感受那长毛绒带给我的温暖和贴心。大概,那融融的暖意已然透过我的皮肤渗透到了我身体的每丝每毫了,丢不掉,甩不开,挥不去,赶不走。
为什么,当他不再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却开始越来越多地想起那双黑眸了呢?他眼角那道浅浅的纹路,唇边那抹熟悉的微笑,说话时低沉磁性的嗓音……这一切本来被我好好地埋在记忆里,可是因了这领披肩的缘故,那双黑眼睛的光芒开始越来越强烈起来,直到他的目光似乎逼迫得我无处可逃一般。
又过了一个月,我接到一个淡蓝色的信封,上面明明白白地写着我的名字:楚墨涵。
接到这封信的时候恰好我正在写字。长日无聊,我不用上学更不用上班,天气渐渐的冷了,我开始越来越贪恋房间内孤独一人的感觉,甚至连独自出门的兴趣都不再有了,于是也只好拿写字来打发时间。上好的雪浪纸铺开在宽大的书桌上,旁边的砚台里研好的墨散发着幽幽的清香,我提起笔架上的羊毫,**墨汁,开始照着面前的碑帖认真地写了下去。从前,沐泽总是抱怨说我的字写得太像男孩子,下笔的力道刚劲而柔韧,似乎要力穿纸背一般,丝毫没有女孩子应有的我见犹怜的柔美字体。以前听了这话我总会对他的大男子主义不屑一顾,可是现在,我不再有跟他斗嘴的机会了,却是认真地临起温婉秀气的簪花小楷来。临帖是以前常常会做的事,只是在这里似乎有些不合时宜,可是管他呢,总不能将我的过去真的撇得一干二净吧。
家里的阿姨把信拿来交给我的时候,又是那个笔迹,再次看见的时候,几乎烫痛了我的双眼,望着它,我竟然怯懦到不敢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