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人微微的移开手中的书,借着移开的缝隙,闪烁的烛光在他精致的脸上跳动,眉宇间有着尘封多年的暗影,他看到自己的徒弟正一脸深沉的哀伤,他知道徒儿又在回想三百年前那场圣战。那场惊天地泣鬼神的战争。
三百年了,岁月如梭却又是长河漫漫,多少个时曾相识的日夜,那场圣战遗留在脑海里的回忆又能冲淡多少?
圣战?真的只是一场圣战那样简单么?
“邢恒,你在想什么?”中年人放下手中的书,问道,虽然这是多此一举,但听得出这一问更多的只是感叹吧。
“师傅,若时间可以倒流,那场战争你还会参与嘛?”邢恒幽幽叹道,望着夜空,眉宇微微颤动。
“非本即性,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过去错了,那现在懂得后悔懂得顿悟,便是真性,过去错了,就算时间倒流你回到过去,你有何理由可以说服过去的你。”中年人说道,
三百年过去了,邢恒这样的疑问也问了无数遍了,每次中年人自己给的答案都是类似刚才一样,类似于逃避的一种借口。
邢恒忽然一声笑,像是刚才师傅的回答好笑,手一扬朝着门外的夜空举杯,“师傅,瞧你给的答案真是滑头。”说完手臂一缩,头一仰,灌酒。
中年有些错然的看着这个近在咫尺的徒儿,以往自己回答时候从没见过他如今情绪这么激动,难道是自己的一直给予相似的回答他听得腻了,情绪激动。
“师傅,你也觉得当年的自己做错了吗?”邢恒叹道。
原来徒儿是听出了这层意思,中年人望着门外的夜空,深邃的瞳孔,回忆的目光,还有嘴角若隐若现的微笑。
错了吗?当年的自己,其实自己早就意识到自己错了,要不然自己也不会离开天玄门来这天山脚下开仙来客栈了。
“呃---”
烛火微闪,静默中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
“师傅,那个家伙越来越近了。”静默中,邢恒打开话匣,微风过,乌黑的长发晃动。
“没想到就在今晚这个宿月,那个家伙依然会有这么强的灵力,但愿不要被天玄门的人察觉。”
过了一会儿邢恒又说道:“倘若被天玄门的人发现了,他会不会死在今夜呢?”
中年人翻过一页书,轻声说道:“你也说了,那个家伙灵力高深,就算被天玄门的人发现也未必会死。”
“呵呵”邢恒突然凛冽的笑,“索塔—龙族的国王索塔,他的灵力怎样,还不照样死在那些正道人的手里,和今晚一样是个宿月,他们趁他灵力最弱的时间将他打败,将他杀死。”邢恒有些难受,声音哽咽,“是我们—是我们用最残酷的法术将他杀死,他明明已经放弃争斗,为什么他不把我们全部杀死,我们为什么会去杀一个不再抵抗人。”
任谁都听得出此刻的邢恒对当时的自己后悔死了,要不也不会一直称那些人为他们到杀死索塔的时候说成我们了。
“若,今晚那个家伙快要死的时候你会去就他吗?”师傅问道。
“会”邢恒斩钉截铁的突出这个字。
“师傅呢?”
“不会”
邢恒一阵失落。
“不过,我会去救你。”
已是深夜三更天,月光独华,冷清的街道就像覆盖了一层雪一样银光闪闪。虽然整个街道亮如白昼,一扇窗一片都能看的清清楚楚,但却因为夜晚带来的寂静反而使得这个明亮的街道阴森起来。
突然,街道口刮来一阵冷风,睡在墙角的一只黑色的流浪猫警觉的抬起头,竖起耳朵,黑色的瞳孔扩大。
“喵—”一声尖锐的鸣叫,那只描突然跳起飞快的钻进另一个街道的拐口。
“别杀我---求求你别杀我。”
一个颤抖而又沙哑的声音从街道的转角处由远及近,慢慢的清晰起来。
“求求你别杀我-------”
声音一遍一遍的重复,却也越来越细小。或许是因为太过害怕而不敢太大声吧。
因为是街道的转角处,月光被房屋遮挡,所以那里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到,一阵阵冷风从那边吹过来,一旁的树枝叶交错,沙沙作响。地表生出淡淡的水雾,缓慢的向周围扩散。当然,从那个漆黑的转角还有一个颤抖的微弱的呼喊。
街道的另一边,月光沐浴,几十丈开外有两个身影正朝着一个方向快速移动,地表上两个黑色的身影犹如骄燕掠过湖面。
“都嘱咐过了,叫他不要走这条街道,就是不听劝,以为自己的胆子很大吗?”一个青年一遍快速的跑一遍说着抱怨某个人的话。
“邢恒,风中没有血腥味,那个老人家应该还活着。”一个身材稍微发福的中年人说道,身上穿着一件道袍,在月光的照耀下呈现阴暗的紫色。
这位中年道人可不像一旁的青年那样光用两只脚跑就可以快速移动,只见他右手紧扣莲花指,双脚离地快速移动。
几十丈距离,很快他们就赶到了那个转角处,但是他们并没有靠近而是在十丈外停了下来。
那个家伙还没有出现,转角处因为照不到月光而漆黑一片,虽然可以依靠法力可以探出这个家伙的位子,但是看不见终是没底,再说他手上还抓了那个老头。
少年望着那个转角安静的等待着,俊朗的轮廓在银白色的月光下苍白而锋利,额前的碎发随风飘荡,发间的缝隙中隐约可以看到他一双坚毅而担忧的目光,呼吸因为担心而紧促不安。
老头,你千万别出事。一个声音在他的心里如烈火般翻滚。
“来了”师傅小声说道。
月光西斜,暗影浮动,转角处的那片黑暗像是有了生命般向前移动,附着在地面上的月光正一点一点的被吞噬,突然没了风声,可邢恒师徒俩除了能听到心脏跳动的声音之外,恍惚间似乎还有树叶摩擦的“沙沙”声。
那片黑暗处,突然能看到两个平行的紫红色的火光,火光很淡,就像深藏在浓雾里闪烁,这两个火光慢慢的变得清晰。
“你们是来救这个老头的吗?”黑暗处一个声音幽幽响起。
那个家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像是在说,若你们来就人,那就是来送死。邢恒心里一紧,心想今晚遇到一个高傲自大的家伙,哦,不对,是一个自信满满的妖。虽然自己的道行也已经突破天玄门久久归一境界的第八层—镜像。但也不敢轻易轻敌。
天玄门修炼一共有九层,但是传说是有第十层的,叫久久归一。但是自天玄门创立五千年来还没有人突破第九层修炼久久归一。所以第十层只是一个传说。
但无风不起浪,就在两千多年前,人间正道之士与狐族的一场争斗中,就在大家被九尾狐打的快死的时候突然凭空出现一个衣着破烂的叫花子,一场激战下来,九尾狐战败。
最后大家把九尾狐封印在东方的蓬莱仙岛,至于那个神秘的叫花子却无踪影,留给人的只有他惊天破地的法术,因为施法时会出现玄青色的太极图案,所以大家猜测那是天玄门的第十层久久归一。
一直以来天玄门修炼只有九层,每一层都会有三道关卡,所以修炼至下一层的时候都会遇到瓶颈。一卡轻则几十年,重则上百年,可但一旦突破那法力变如冲破大坝的洪水源源不断。若九层都修炼完可想而知那大力该有多大。
邢恒虽然只有三百年的,但依然修炼到第八层—镜像,目前还在入门阶段,其实早在三百年前他二十岁的时候已经修炼到第五层—混元,然后参加了三百年前的那场圣战。
现在的邢恒法力高深,又有实战经验,依然不是当年那个年轻气盛的一心只以斩妖除魔为信念的自己。
邢恒望着那个还在黑暗处没有现身的家伙,他右手平起手指弯曲摆出一个剑式的手势。三百年了,三百年没有再战斗过了,不知今晚那个冒然出现的傻妖会不会就这样死在自己和师傅的手上。
这样的感慨,既让他怀念又让他感伤。他转过脸看了看一旁的师傅,只见他有些肥胖的脸在月光的照射下变得冷傲,双目炯炯有神。他心里一阵惊喜一阵激动,师傅这样的面容他只在师傅还是天玄门五指峰之一的曲直峰做掌门的时候见过。
“邢恒,别大意了,这个家伙不简单。”仿佛感觉到徒儿太过随意紫袍道人小声叮嘱。
“师傅”徒儿知道,说完看着前方。
“九幽火眼,在妖族里只有极北雪国的狐族,蛮荒的龙族和西塞鬼森林的狼族才会有这种眼睛,徒儿,见机行事。”紫袍道人说道。
“九幽火眼,好耳熟—”邢恒小声念叨,他确定自己在哪里听过,但一下子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正挤着脑汁。
“九幽—火--眼----”
忽然一个画面如电闪火光似地出现,画面里一个身穿火裘袍的龙妖正与人间正道之士杀的天昏地暗,混乱中他看到有一双眼睛暗红如血。
想到这他心里一阵微凉,哀痛。三百年前的那场争斗,画面一幕幕如潮水般冲击着他的脑海,血流成海,尸横遍野。
慢慢的不知不觉中他的手指弯曲,放弃了法术的起手式,虽然现在的邢恒已经不需要施展法术之前的咏唱,但手势还是要做。
“九幽火眼---三百年前—那个家伙。”邢恒自言自语。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那个家伙还没有从黑暗里走出来,黑暗中那双火眼如鬼魅般看着站在月光下的两个人。和之前不同的是,那双眼睛已不单单只是清晰,而是越发变得暗红如血,越发的恐怖。
无风,周围无端的变得越来越冷。空气冷如冰霜,吸入肺里如如刀割般难受。地表升起薄薄的水雾。
“小心了”紫袍道人说道,说完,师徒俩手指紧扣摆出莲花指,很快出现一道玄青色的结界。
僵持了一段时间,空气中的冰冷忽然没有了,地表的薄雾也在渐渐的消散,夜空,起风了。
师徒对望一眼,不知道那个家伙要干什么。谨慎中,他们退去身上的结界。
“你们,两个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们,是来救这个老家伙吗?”黑暗中那个人说道,此时的老头已经被他刚才使得空气冰冷而痛晕,来不及呼喊。
“既然知道,那就现身吧。”紫袍道人大声说道,声音浑厚。
“你的意思是我躲躲藏藏了,对啊,你们正道之士是看不起我们这些只会生活在黑暗里的种族,不过,你们除了表面上的看不起之外,还会在暗地里预谋着要把我们毁灭,哈哈,这是何道理,我们喜欢在月光下生活,你们人类喜欢在日光下生活,我们不去干预你们人类,而你们人类却来干预我们,其实说道低,你们人类是惧怕我们,所以,要把我们赶尽杀绝好心安理得的活着,是这样吗?玄叶道长。”
玄叶道长,邢恒一阵吃惊,自己和师傅隐姓埋名已经三百年了,这么长的时间里只怕是当年知道自己和师傅的人怕也记忆模糊了吧。
“既然知道我们是谁,那么请朋友也现个身,也要让我们认识认识。”邢恒说道。
“怎么,被人认出来是感到好奇吗?还是说害怕呢?”
每一句话都带着及其浓厚的不满和挑衅。每一个字都击打着邢恒倨傲不逊的神经和那埋藏在心里怨恨。
那个怨恨里有一个女孩的名字,这么多年来,他不愿提起也不敢去想。
“既然朋友不打算现身,那请放了那个老头,从黑暗中消失吧。”邢恒说道。
一旁的师傅转过来看着自己这个徒儿。月光中他的目光全是伤,隐约间带着淡淡的怨恨。
三百年前,当那场战争两败俱伤的时候,有一个身穿粉红罗裳的姑娘躺在邢恒的膝盖上,看着他的脸庞流泪,气息若有若无。
最后,那个女孩用最后一口气说了一句话,我憎恨这个充满杀戮的世界。
此时的邢恒他无法用语言去开导,因为他也无法找到任何理由可以让他忘记那个女孩对他说的那句话所带来的震撼,至于那句话邢恒是怎么去理解,他已无能为力,因为那句话根本就无法去摧毁。
不过,玄叶道长,确实是一个拥有许多回忆的名字。
“呵呵”黑暗中一声冷笑。
不过很快他们便看到那一片黑暗中慢慢的出现一个人形轮廓,慢慢的出现火红色的头发,无风却随意的飘动。妖兽般长长尖尖的耳朵,白色的脸庞如鬼魅般俊朗。身上穿着一件火红色的裘袍。
眼神冰冷,嘴角似有微笑若隐若现。
当然跟着他一起出现的还有那个晕过去的老头,这个老头被他抓着胸口的衣服如托着一个死尸般慢慢暴露在月光下。
一看到那个茶馆老板玄叶道长紧张的上前一步说道:“这位小兄弟,他已经晕过去了,还请你放了他吧,别再造杀孽。”
“杀孽,确实,若我把这个老头吃了就造杀孽,但若我死在你们手里那你们是不是也造了杀孽呢?”
“师傅,他说道没错,杀孽从不偏袒任何一方,成不了任何一方杀人的理由。”邢恒小声说道。
邢恒有此理解,玄叶道长似乎能够理解。
不过,这句话却使那个妖吃惊不少,在他的记忆里,不,是从三百年前,他亲眼看到自己的父亲惨死在哪些所谓的正道之士的手里。人类在他的记忆里便是魔鬼的化身,便是杀人不咋眼的妖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