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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姐弟

2007年中,弟弟林小宇终于大学毕业了,林小枫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在弟弟林小宇读书的这些年当中,虽然她帮忙的钱不算多,但也称得上竭尽全力了。

林小宇从小学习成绩都不如林小枫,但人却很聪明,头脑很灵活。深得林妈妈宠爱,相比姐姐林小枫而言,在父母面前他敢怒敢言多了。再加上不管有什么事林妈妈都偏向于她,所以对于姐姐林小枫的帮忙,他也一直视作理所应当。总而言之,当时的林小宇可以算得上是半个被林妈妈宠坏的孩子。

性子急,脾气不好,遇事冲动,是林小宇的特点。跟林小宇相处的这些年,特别是从八岁后回到自己家跟林妈妈和弟弟同住的三年,林小枫深深明白自己在家庭中的地位。林妈妈一直跟她强调,她是姐姐,所以要让着弟弟。这表现在不管什么事情方面,只要姐弟两有冲突,林妈妈永远都只会训斥林小枫,说她没有管好弟弟,林妈妈自以为自己的教育是对的,却不知这种男女有别的教育方式反而埋下了姐弟将来起大冲突的种子。在成长过程中,林小枫虽然也很想跟弟弟友好相处,但经过种种事情,却反而让她觉得,两人还是保持距离为妙。

林小枫一直记得很清楚,小时候弟弟出去跟别人家的小孩打架,或者是调皮弄坏了别人家的庄稼,到时后打骂总是第一个先落到她头上来,其实才会是弟弟受罚。林妈妈总是怪林小枫没有看管好林小宇,但全然忘记了林小枫也不过只比林小宇大一岁而已,她自己也还是个小孩呢。更何况,林小枫是女孩子,林小宇是男孩子,林小枫又从小跟爷爷奶奶一起长大,突然被接回家来跟她们一起生活,自然是没有像跟爷爷奶奶那样亲近的,不管怎么说小孩子接受一个人总要有个过程吧。

林小枫长大后想起这些来时,觉得幸亏林妈妈在她十岁那年出去打工了,不然以林妈妈重男轻女的个性,真正只跟她和弟弟在一起生活还不知要受多少委屈。

林小宇考上大学后曾经来过滨海打暑期工,堂叔林远把他介绍进了一家玩具厂,做流水线工人。流水线工作很辛苦自是不必说,但林小宇却抗了下来这点让人挺刮目相看的。林小宇有着一切年轻男孩都有的小毛病,喜欢名牌的衣鞋,这也不能怪他,错就错在他不应该降生在一个家境不好的农民家庭。

林妈妈总是说林小枫姐弟生错了性别,林小枫明明是个女孩子却并不爱打扮,追求腹有诗书气质华,以朴素自然为美。而弟弟林小宇,却是出了名的爱打扮,再加上性格,林小枫大大咧咧,有时像个男孩子一样豪爽,很多事情过后就忘记了,而林小宇,则心思细腻得多,往往要是不注意的话,可能哪句话说错了就把他得罪了。这可能也是姐弟两人不对盘的重要原因。两人的性格说起来,林小枫可能像林爸爸多一些,而林小宇则像林妈妈多一些,这也可能是林妈妈偏爱他的原因之一。

当年林小宇考大学时,分数成绩并不理想,连二本线都还未到。林小枫是建议他再复读一年考个好点的大学的,但林妈妈却不以为然。而等到大专毕业时,林小枫也希望林小宇再努力下考本科的,林小宇也去考了,结果没有考上。据林小宇说,考本校的本科是比较容易,但他那个学校并不好,他倾向于考外校,外校自然是很难的,结果是意料之中,没考上只好参加工作了。

为了这件事,林妈妈还打电话来臭骂了林小枫一顿,说肯定是林小枫跟林小宇说了什么不愿意再供林小宇读书的话,所以林小宇才没有考上本科。电话里林妈妈大发脾气,那边的林小枫听了泪如雨下,她真的非常冤枉,她打了三四个电话劝林小宇去考本科,此外还寄了三百块考试费给他,但没考上她也没办法。但这就是她的父母,就是她那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就全怪她身上的父母。那时两人的朋友都知道宋宁买好房子了,都劝林小枫早点嫁了算了。但林小枫却并不想,一来林小枫还没毕业,二来她并不想太早结婚。工作这些年的钱一直拿去供家里和弟弟读书了,她想努力再存点钱,再去学校深造。

那年在东莞过年时,林妈妈就有跟她谈过,说万一她跟宋宁结婚了但林小宇还在读书的话,要求她还是要继续拿钱回来帮家里直到林小宇大学毕业为止,林小枫二话没说就答应了。因为在她看来,就算林妈妈没说,她也把这当成了做姐姐的责任,但她自认为对父母,弟弟问心无愧,但为什么却要一再受到父母的责骂呢?难道仅仅因为她是女儿身,不能为父母传宗接代,就该生来为家庭作共贡献,处处作牺牲吗?多少次午夜梦回,她都辗转反侧,根本就睡不着。黑夜中她一次次地流泪到天明,心里一直有一个声音止不住在呐喊,为什么老天爷对我这样不公平,为什么?她自认为对父母已经够尽心尽力了,为什么在她伤口上撒盐的总是最亲的人,总是她看来最应该值得信任的父母兄弟?

想了很久都没有答案。

林小宇的毕业,让她觉得,这种省吃俭用还要被责怪的日子应该可以结束了吧。可她万万没有想到,还早着呢。

她想起自从外出打工,每一年的过年回家,跟弟弟林小宇因为小事有冲突时,林妈妈总是怪她没有让着要弟弟,以至于大过年的还姐弟两吵架。林小枫伤心地想,我也想忍啊,问题是别人对你太过份的话你要怎么忍。特别是当林小宇说出这是我的家,父母盖的房子是我的,将来没你的份你只是在这暂住时的话。林小枫真是又气愤又伤心,这样的弟弟,让她怎么去爱护?从她工作以后,林小宇写给她的信,都是姐给我寄钱,我想买这个,我想买那个。她的工资也不高,每次给林小宇寄钱,林妈妈都寄一百她都寄两百,寄两百她就寄三百,她想着弟弟是个男孩子,不比女孩子吃得少,多寄一点给他。更让她心痛的是,每次吵架,林爸爸和林妈妈就拿中考志愿的事来戳她,说她就是到现在还在怪父母没有让她读高中,考大学,所以借故生事。每一次林爸爸都要破口大骂她不孝,说什么生了她这种女儿还不如不生,还说就算有钱也不会让她去读书。

每次林小枫只好默默流泪,一句话也不敢说,因为说了,只会招来更多的辱骂。她只好想,快点强大起来吧,走出这个家,将来就算嫁人,也是嫁得越远越好,没事永远也不要回来。

她是真的觉得,也是真的发现,也许只有远离父母,她才能真正管得幸福。

在林小宇读大学的那些年,林爸爸的工作也是一般三折。林爸爸生性老实,只会傻傻地帮人打工,从来没有想过做点别人小生意什么的改善家庭经济。这也难怪林妈妈一直说错嫁了林爸爸,说林爸爸无能。那几年林爸爸的装修工作总是做几个月又没得做了,往往一空闲就是好几个月,而那时却正是家庭需要用钱的时候。林小宇读的大专是学校跟一个集团公司合办的,学费一年要一万多,比一般的大学贵了将近一倍,每年的九月份开学时学校又要求学费要一次性付清。在这样的情况下,就算是林小枫,林爸爸,林妈妈三个人省吃俭用,到了每年的九月,要一下子拿出这一万多来,对他们也是非常吃力的事情。所以每次过年林妈妈都要骂林小枫,说什么就是因为她过年时哭了所以影响了林爸爸的运气,以至于第二年林爸爸总是时常没有活干。

记得有一年五六月份时,林妈妈说好了九月份开学时,一万多的学费三人各凑多少的事情。林妈妈说林小枫出四千,林爸爸出四千五,林妈妈那时在东莞某工厂帮忙煮饭,工资不高就出一千五,林小枫自是答应了。科威包吃包住,平时她都呆在公司,最多周末去一下堂叔林远和堂姐林婷宿舍,她也不爱买衣服鞋子,所以她的工资大部份都可以省下来支援家里。

到了九月份时,林小枫照林妈妈的要求,早早就凑好了四千块钱,结果林妈妈说,林爸爸的四千五只凑到二千块,想到时让林小宇开学时就有多少钱先带多少钱到学校去,让学校宽限几日,等他们再凑了钱再给学校。

焦急的林小宇哭着打电话来跟林小枫说学校不同意,说哪有欠钱的道理,林小枫也很着急,她认识的人有限,同学们要不还在读大学,要不也是跟她一样,参加工资不久工资不高,能帮她的毕竟有限。这边姐弟两着急地要命,林爸爸却气得神闲,总说学校肯定不会因为差几千块钱把林小宇赶出去的。林妈妈相比林爸爸要好得多,她也相当着急,但她也没办法,兄弟姐妹早就借过了,欠他们的钱又都还没还,人家肯定是不愿意再借了。

林小枫只好说我来想办法,可是她又有什么办法呢。问了读中专时的一个要好的男同学,此人姓赖,在读书时林小枫帮过他不少,他对林小枫也一直很好,好到让当时林小枫全宿舍的女同学都以为他对林小枫有意思。赖同学当时在东莞工作,林小枫想问他借一千块钱,他也答应了。没想到过了几天他又打来电话,说钱要给女朋友买电脑,不能借给林小枫,林小枫气得真想破口大骂,什么朋友,什么义气,都见鬼了!想当初赖同学在南昌找工作时身上没钱,穷得连吃饭钱都没有时,还是已经在滨海工作的林小枫求济他,让他先用了帮林小枫领的最后一笔奖学金。林小枫非常失望,本来两人无话不谈,至此事后跟此人绝交。

相形之下,林小枫只好问科威老板先预付了两个月工资,又从宋宁那借了一千块,凑了两千五百块,总共汇了六千五给林小宇。加上林爸爸林妈妈的三千五,林小宇的学费终于解决了。

为了这事,林小宇事后还专门打来电话向她道谢,林小枫听了心里有几分安慰,总是不枉她四去求人借钱帮他的一番苦心。林小宇有一句话说得林小枫很是感慨,他说怎么感觉中国的很多父母对女儿过于太算计了,特别是在金钱方面,他说的就是林爸爸林妈妈的事。其实不止是林小宇,就连林小枫的二叔,林爸爸的亲兄弟,也曾问过林小枫,说奇怪为什么一家三个人工作,供一个大学生,怎么还会连学费都凑不够呢。他这话可能有质疑林小枫的成份,此外还有怀疑林爸爸林妈妈的成份,是不是还有钱没有拿出来,只是想着让林小枫多出一些。林小枫听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回答他说反正她问心无愧,在弟弟读书这件事上面,她确实是倾尽全力,毫不藏私。至于别人怎么想,怎么说,嘴长在别人身上,她也管不了。

在科威整整做了一年,她都一直没有长过工资。第二年的四月份,她终于忍不住了,跟科威老板提出,是不是应该兑献当初说好的,过了三个月试用期后多少可以涨一点。科威老板很不高兴,一脸淡然地说来科威是林小枫自己要来的,要不是看在宋宁的面上,他是不会要林小枫过来工作的。林小枫听了真是倒吸一口冷气,科威老板说的是没错,当初确实是因为有宋宁的帮忙才会让她进来。但在科威的这一年多来,她自认为兢兢业业,工作上从没放松过自己,也正是因为她感激科威老板给了她这个工作的机会,所以一年多来哪怕没有涨工资,她都一样地认真工作。她自认为自己是个感恩的人,所以才会这样。科威老板的这番话真是让她无言以对,是的,谁让她是一颗小卒子呢,社会就是这样的现实。如果不是因为林小宇在读大学,再加上她想和宋宁在一起留在滨海,她何至于这样委屈留在这公司。她什么也没有说,当她正打算离开老板办公室时,没想到科威老板却说算了还是给她加工资,下个月给她调整到一千二。

听到这句话时的林小枫,却没有一点喜悦。眼泪就快要控制不住流下来了,如果,如果她当年不要太听话,不要太孝顺,去读狗屁中专,如果她大学毕业,她有一张过硬的文凭,她有着过人的能力,何至于在这里受这样的侮辱?

说了声“谢谢”,林小枫心里很想干脆说不要了,我辞工了可以吧。但想到弟弟林小宇的学费,林妈妈隔三差五总说喉咙痛腰痛,林爸爸又时不时胃溃疡,林小枫想人在屋檐下,还是低下那颗并不高贵的头吧。林小枫还是低着头默默地离开了老板办公室,谁让她贫穷,穷到连自尊也没办法拥有呢。

PS:向各位读者致歉,这么久才写了一章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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