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间高长恭随皇帝御驾至武牢,经滑台,次于黎阳,所经之处犯罪者的刑罚都得到了减降。回到了邺城,大齐的帝都。皇帝喜欢住在晋阳,但是现在晋阳刚被突厥打完。虽然守了下来,但还是不如邺城更能带给他安全感。
到了帝都,皇帝迫不及待的召集满朝文武、皇亲贵胄,在大殿上让各领军讲述此次打退突厥和周军的过程。他要用这胜利的消息,来彰显大齐的强盛,来彰显他皇帝的武功。各路领军都讲述了战况,讲到洛阳时,皇帝点名由高长恭来讲。
高长恭又把解洛阳之围,追击周军的事讲了一遍。没想到在这个诸宗室都称赞道好的时候,安德王高延宗站出来说道:“四哥此非大丈夫所为,为何不乘胜追击?若是延宗,关西岂得复存!”
高长恭顿时僵住,没想到这个五弟居然在这个时候拆台。幸好此时,太尉段韶站了出来:“安德王有所不知,兰陵王在追击时被西贼暗算,失血过多,昏迷了过去,所幸被及时送回了洛阳。若非如此,恐怕安德王现下已见不到兰陵王了。”
高延宗听罢,立时像兰陵王赔礼:“不知四哥竟遇如此凶险,实是不该如此妄谈。”
高长恭听他如此说,也是松了口气:“无妨,不知者不怪,五弟又不是有意的。”
皇帝此时也说道:“今天是高兴的日子,你们就不要说这些了。来人啊!给朕把杨檦带上来!”
不多时,周国的邵州刺史、少师杨檦被带了上来。此时的杨檦显得很憔悴,他是这场战争中唯一投降的周国将领。这将是他一身的耻辱,当年他也是打的东魏毫无还手之力,虏过屈僧珍,打败过侯景,抓了李显。结果这次因为入阵太深,才变成孤立无援的地步,要不然怎么会被这些齐人抓住。被围的时候,杨檦也有过战死沙场,身死殉国的想法。但是当他看着周围跟随他多年的军士,死前那不舍的眼神,还有那喃喃叫着家人的声音。他动摇了,他不能死!他意识到生命是如此美好的,他不能就这样死在这里,他不能!他是华阳县侯,他是邵州刺史,他是少师,他是大周的重臣,于是他杨檦选择了投降。
皇帝及满朝文武,看着这位大周的重臣,顿时感觉到志得意满。这一个杨檦就足以掩盖举城而投的豫州刺史王士良、永州刺史萧世怡所带来的负面影响。皇帝亲自走过来给杨檦松了绑,高声笑道:“杨爱卿啊,朕可想你多时了。”
杨檦谦卑道:“外臣戴罪之身,不敢劳陛下挂心。”
皇帝红光满面的问道:“卿觉得朕这大齐江山比你的大周江山如何?”
杨檦本着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准则,低声下气的说道:“自然是大齐的江山更雄壮。”
皇帝在大殿上漫步着问道:“那朕再问你,朕这满朝文武比你大周又如何?”
杨檦继续说道:“自然是大齐的文臣更贤,武将更勇。”
皇帝回头一指:“那朕跟他宇文护比又如何?”
杨檦跪伏在地,颤声道:“臣不敢妄言,那宇文护如何可以与陛下相提并论。那宇文护不过是一大盗窃国之贼。然,陛下乃真龙天子,实不可同日而语!”
皇帝高声笑道:“杨爱卿此言真是深得朕心啊!和侍中!你为杨爱卿在邺城准备一处宅院!”
和士开应声道:“臣遵旨!臣一定为杨大人准备一处幽静的宅院。”
杨檦拜谢道:“谢陛下隆恩!”说罢,杨檦便退出了大殿。
皇帝此时问道:“众爱卿以为,朕该如何安排这个杨檦?”
和士开回道:“臣以为将他置于京中,寻一僻静之所安置便可。”
和士开话音刚落,祖珽便出声道:“陛下,臣以为可以封他个官职,这样一来可以显得我主宽宏大量,不计前嫌。”
和士开紧接着便回道:“陛下,臣以为不妥。这杨檦不过一降将,用又不能用,给予高官厚禄,不过是空耗国帑罢了。”
祖珽又是说着给予高官的好处与和士开争论着。皇帝觉得祖珽说挺好,和士开说的也不错,一时拿不下主意。说起这祖珽,不得不说是一个奇才,写得一手好文章,又善音律,懂四夷之语,擅长阴阳占侯之术,而医术尤为所长,乃当时之名医。可谓是才华横溢,但是品行恶劣,既有盗窃癖,又贪污成性,结党营私,陷害忠良,阿谀奉承,实在是一朵奇葩。
而和士开,粗一看金发碧眼,高长恭都以为他是个外国人。可这个和士开,秉性唯利是图,善于谄媚,残害忠臣,贪污受贿,违犯法纪更是家常便饭。但就是这样一个人,在高湛还是长广王的时候,就投靠了过来,并且深得高湛的信任。当初高洋就不喜欢这个人,曾经流放过他,但是高湛后来借机又把他召了回来,可见高湛是多么宠信这个人。可就是这个人联合赵郡王高睿害死了便宜大哥高孝瑜,又配合祖珽陷害了便宜三哥高孝琬。
朝堂之上,老臣们不愿附和这两个小人,只有两人各自的党羽在争论不休。吵的皇帝一个头两个大,皇帝赶忙喝止,下令此事容后再议,随即便离座而去,满朝大臣随后也各自结伴离去。
高长恭追上段韶,向段韶谢道:“刚才在朝堂上,多谢段大人为孤解围。”
段韶摇手道:“不过举手之劳,兰陵王不必在意。本官也是看不惯他们这些只知道躲在京城,图享安逸,却满口纸上谈兵。”段韶看到高长恭脸色有些尴尬,想起刚才纸上谈兵的是高长恭的弟弟,便接着道:“不过安德王在知道实情后,能当堂认错,也算得上堂堂正正,比那些小人强多了。”
高长恭笑道:“段大人不必动气,小人说到底毕竟还是少数。只要有像段大人这样的中流砥柱在朝,这朝廷就可安然无事。”
段韶听罢,板着脸说道:“兰陵王啊,你我相交甚厚,何须说这些场面话?莫不是看不起我段某人?”
高长恭急忙说道:“岂敢,岂敢,你段大人是娄太后的外甥,算起来,孤还要叫你一声叔叔,孤怎敢看不起你啊。”
段韶随即说道:“那你小子还给我称孤道寡的!走!去你府里,今天不喝光你府里的美酒,这事就不算完。”
高长恭哭笑不得,按照记忆,高长恭对段韶一直都是礼遇有加,莫非是自己跟他说的生分了。高长恭只好合声道:“好好好,今天保管让叔父大人喝个够。”
段韶听罢,二话不说,拉着高长恭便向高长恭在邺城的王府走去。
二人回到王府,高长恭便吩咐下人抬上美酒。高长恭陪着段韶一直饮酒到天黑,段韶没少喝,高长恭也让段韶给灌了不少。段韶此时醉汹汹的说道:“你小子,啊!我当年看你就像个小姑娘。我还想了,高家肯定又出个二世祖。结果没想到啊!你小子打仗还真他娘不含糊,比起京城里这帮天天知道争权夺利,贪图享乐的宗亲们强多了。自从你小子去带兵打仗,我就看你顺眼多了。谁知道你小子今天跟我也来这些假客气,你小子说!你什么意思!”
高长恭一听,好家伙,这一顿酒都快喝的喝不下去了,才说正题。高长恭回道:“叔父大人。”话刚一出口,段韶就瞪了他一眼,他马上改口道:“叔叔,不是我有意如此啊。你看看现在这朝廷,我哪敢不小心翼翼的啊!我大哥、三哥刚被杀,我要是在外边有什么不满,乱说什么话,难保不重蹈覆辙啊!”
段韶听到高长恭这样说,便回道:“好!这次就放过你。他娘的,孝瑜在你们兄弟里长得最像你父亲,可是这孩子没心眼啊!和士开那狗东西跟胡皇后勾搭的事不是一天两天了,满朝文武,皇室宗亲,这么多人谁都不说,就他说出来了,你说这皇帝的面子还往哪搁?也是他跟皇帝从小一起长大,这才没杀了他。谁知道这孩子,刚惹完和士开,又惹高睿,人家高睿招你惹你了,他这不是自己找死么!不过说起来,孝琬死的冤啊!不过是哭两声自己哥哥,射射写着和士开名字的草人,就被和士开这狗东西给陷害了。真是小人当道啊!”
高长恭听罢,趁段韶不注意,沾酒往自己脸上抹了两下,大声嚎道:“我的大哥!我的三哥啊!你们死的好惨啊!”
段韶一听:“不许哭!大老爷们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咱们大齐能打仗的年轻人少啊!只要我活着,他们就休想动你!要是你也被他们害了,咱们大齐就完了!”说完,段韶也是叹了一口气,拿起酒樽接着饮酒。
高长恭听段韶这样说,心想,怪不得刘备这么愿意哭。于是,抹抹脸跟段韶一起继续喝酒,两人一夜无话,最后都喝倒在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