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同口那棵老白杨树,山坡上两个砖窑的窑门,第一家院子里堆放整齐的砖头,布阵人只是在珍珠翡翠疙瘩汤门口竖起两根挑着幌子的不锈钢钢管,血杀阵就成了。
布阵人用自己和允许出入的人的血,浇灌一种叫做狼牙豆的植物,每日三滴,三十六个月成熟结种。豆荚翠绿豆粒血红,认主通灵。血杀阵一旦启动那些布藏在角角落落里的狼牙豆会化成士兵、战士,擅入者格杀勿论,没有人能从它们手里逃生。
欣月从兜里掏出七根头发,是那个小财迷的,用火点了,把灰塞进杨树一个像眼睛似的疤结里,走进胡同。
脚刚一踏进胡同,瞬间就被一股棉柔有力的风,击打出来,像是碰上了弹性极佳的玻璃墙。
变态!竟然还用上净街符了,欣月在肚子里把布阵人的祖宗十八代挨个问候了一遍。哼,会净街符了不起啊?!
顺手从地上捡起一张废纸,三下五除二撕成一排小纸人,用中指在纸人上画了道符,又用手扇了扇,“去吧。”声音未落,纸人已经变成了真人,舞枪拽棒的跑进胡同。但见滚滚黑云从地下涌上来,把一切都淹没在看似无边无际,惶恐不安的氛围里。无数的妖魔鬼怪团团围上来,杀声阵阵,血雨腥风。
“去吧。”俩字刚一出口,欣月双手的拇指捏住小指的指肚,中间三个指头叠成花瓣的形状。口念花决“天上的神仙地下的鬼,还有中间的小精灵,我想是谁就是谁。”她化成一片紫红色的扫帚梅花瓣,好像还不是刚落下来的,花瓣的边缘已经打了卷儿,颜色也因为水分的流失而淡了许多。因风一吹,时起时落的在地上打着滚儿,和地上那些真的花瓣混在一起,顺着风势往胡同里边飘去。
走到东北住的院子门口,不到百米的距离用去半个小时。
托开用破木板钉的院门,进院儿。黑云被抛在了身后,眼前就亮了。满院子的扫帚梅迎面而来,它们随风摇曳着纤细窈窕的身姿,送出烂漫的清香。能看见天上白金一样明亮的星星,它们离得那么近,仿佛跳起来就能摸到它们调皮的眨着的眼睛。心,顿时敞亮开来,像在逼仄阴翳的胡同里憋了很久,没有任何过度忽然就站在了天安门广场上般清爽通泰。
东北走得不紧不慢,吃口馒头咬口大葱,心里嘀咕着“忘了蘸点酱啦。”
院门开着!?
“有人进来?!”东北闪进扫帚梅丛,挪到门口。
其实也没啥可看的,站在门口就能把屋子里的一切看得一清二楚。一铺土炕,一张裂开缝的八仙桌,四把方凳,闭着眼睛也知道。四处都灰扑扑的,没一点鲜亮的色彩。
欣月站在里屋门口往外看,和外屋相连的仓房里没有灯,靠北墙边,有个细木条钉成的鸡架,里边那些曾经陪伴小主人一起度过很多个日夜的鸡,早就随着主人的家破人亡而蛋打鸡飞了。
欣月,就那样站着。
这个屋子里的一切,都装在心里。这么多年每天都无数次的在脑海里打转儿,午夜梦回也总是能叫自己泪湿枕头。本以为每天的温习已经让心硬了,能坦然的站在这里面对。心心念念,想法设法的就是想进来,进来看看。说不清为啥。
此时真的站在这里,还是心如刀割。
外屋的锅台下,仿佛白杨正耷拉着脑袋捅炉子,窜出来的火苗烧焦了她本来就又黄又稀的头发,她站在两块摞起来的砖上,把半生不熟饭从大锅里盛出来,又去咸菜缸里捞出块黑乎乎的萝卜,拿刀剁巴剁巴,扔进满是豁口儿的破瓷碗里,一起端上桌子说:“吃,下次就能做好了。”火烧的太旺了,锅底下的都糊了。
白杨转身回到锅跟前儿,蹬着砖,用锅铲子咔嚓锅底下的铬渣,整个身子都趴进锅里。咔嚓下来一点儿就直起腰,把锅铲子顺过来,啃粘在上面的糊糊。
火墙子边上,白杨忙里偷闲靠在那里打盹,裂的都是口子的小黑手没有意识的抖着。清鼻涕偷着钻出来,阻碍着呼吸,她感冒好几天了。
地窖里,姊妹俩被妈妈用绳子拴住顺下来,往袋子里装土豆。刚搬家过来的姑姑没菜吃,拎着麻袋来要了。
白桦专门捡小的往里装。白杨专捡大的装。
白桦看着来气,用土豆砸她“你虎啊,大的咱自己留着吃,多好!”
“咱又吃不这么多,剩下的都得喂猪,给人家还不挑好的给?”
水缸边上,白杨就蹲在那里洗衣服。先洗妹妹的,妹妹在旁边监督着。
“你这是对付,这里没给我搓干净。”白桦看出毛病了,小手一挥不满意的说。
“哪儿?”
“这里,就后背上。”白桦指着衣服说。
“那里不脏,不用洗。”白杨用袖子抹了一下鼻涕。
“你是不是从来没洗过后边啊,我说咋看着不一个色呢!”白桦不高兴的嘟囔。
“我再洗洗,又不费事。”白杨头也不抬的说。
洗完妹妹的,把自己的放进水盆子里揉了揉就算洗过了。有的地方可能都还没沾到水呢。
漂洗两遍,站起来的时候往旁边一歪,赶紧靠住墙。脸色很不好。
“咋地啦?”白桦扶住她问。
“没事,就是眼前忽然就发黑了,这会儿好了。”
拿起衣服,出门,往杖子上搭衣服。刚搭上一件,就用左手抱着右胳膊叫“我腰扭了,我腰扭了!”
“腰扭了?”白桦过去给她捶打两下,可是越看越不对劲。
“腰扭了,你老是抱着胳膊干啥?你到底哪儿疼?”
“这儿。”白杨紧紧板着胳膊肘往上的地方。
白桦当时就笑翻了。那哪是腰啊,那是胳膊肘,上臂,膈肌窝儿、、、、、、”
白杨愣呵呵的看着妹妹打着滚儿笑,自己也难得的露出一丝笑容。
“这里是腰,这里叫胸膛,这里叫肚子、、、、、、”笑够了的白桦小妈妈一样,指着自己的身体教给姐姐。
欣月带着眼泪笑了“傻子!当时还害怕了好多天,蹲的时间长了站起来都会因大脑缺氧而眼前发黑。俩傻瓜。”
就在欣月的目光里,一个人影突然出现,看不清眉目,人坐在鸡窝上,两条腿耷拉下来,人很瘦。
“妈、、、、、、”欣月捂上嘴,一只手伸过来落在肩上拉开她,“什么人?”
人影在两人的注视下消失。
“清风,你怎么跟来了。”欣月抬起头,脸上已经带了笑。
看着那笑脸,清风的心撕裂般的疼,恨不能自己摸黑去樟松林放上一把火,让一切开始,然后结束。
他感觉得到欣月和这里很深的渊源,是什么他还不太清楚,只能在心里猜测。
他知道那些千里迢迢风尘仆仆赶来的人是为了那笔横财,他想不通,干爹已经那么有钱了,为什么还这么执迷。
掺和进来的门派之广,人数之多,出乎意料之外。
还有人没到,例如养育他们长大的干爹;已经开始,大人物尚未到场。
曾几时清风信心百倍,苦练的一身本领让他自豪,认为只要自己出马就没有解决不了的事,可是刚踏上这片黑土地他就有点力不从心。
和欣月一样吃惊的还有东北,他正蹲在扫帚梅底下,嘴里嚼了一半的馒头掉在地上。欣月看到的他也看到了,要不是跟过来蹲在他旁边的西南及时捂住他的嘴,他或许会叫出声。
几年来,这条胡同连只苍蝇都没飞进来过,欣月清风是他为了摸清底细卖了破绽放进来,是谁能瞒过豆兵侵入,却叫自己听不到动静?西南整不准。这人是谁?什么目的?
欣月对清风说“那是我妈,是我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