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笼罩了云罗山,在世间投下一抹寂寥之意,是谁,在夜的怀抱中,愀然神伤。
段正坐在窗前,伴着桌上的点点烛光,望着养心宗某处,痴痴的入神,三天了,那道倩影已深深映入脑海中三天,自从见到她的那一刻起,因修炼《天澜真经》而变得波澜不惊的心境竟然第一次被打动,如沉浸了多年的古井,蓦然被投入一块巨石,激起了千层巨浪。
起身,推开房门。段正思虑良久,终是抬起脚,向养心宗某处走去。
烛光点点,在墙上照射着人颤动的影子。养心宗主顾云霄盘腿坐于床前,眉头微微皱起,似乎想着什么。不久,脚步渐渐响起,由远及近。终是停在门外。
顾云霄向紧闭的房门看了许久,缓缓道“段正,这么晚了,有何事吗”?似乎深夜被人造访,来人却在门前迟迟不肯入内,段正一反常态的表现似乎让顾云霄有些吃惊,要知道,即便是得知葬剑山庄被灭门一事,也未曾让自己的得意弟子有过丝毫的迟疑。
厚重的木门“吱”的一声被推开,顾云霄向立在门外的段正望去,想从这关门弟子的脸上看出点什么。四目相对,静静的,衬托着夜的凄凉。段正深吸了口气,长袖下的双手不禁紧握,终是下定决心,抬脚走进屋内。
顾云霄看向段正,并未言语,段正自小便由自己抚养,自己亦师亦父,对面前的青年脾性了解的一清二楚,既然他来找自己,所为何事,即使不问,他自会说清楚的。
果然,段正沉默片刻,来到顾云霄面前,双膝跪地,三拜说道“师傅,日后三派的查探,弟子想一道前往。”
顾云霄看着跪在面前的弟子,久久不言,刀锋般的目光似乎要把段正穿透一般,良久,正当段正得不到回复,跪在地上不知如何是好时。
“啪”,清脆的巴掌声回荡在屋内,段正不可置信的看着顾云霄,脸上火辣辣的痛告诉他刚才的一切并不是梦,从小将自己视为己出、从不多加责难的师傅,在听明自己来意以后,毫不客气的给了自己一个耳光。
段正怔怔的看着顾云霄,却见其对自己怒目而视,因修行《天澜真经》而冰冷多年的脸上,此刻充满了各种奇怪的神色,愤怒、震惊,还有惋惜…..
段正吃惊于师傅此刻的神情,却不知此刻顾云霄的心中也是翻江倒海。
重重的叹息声从口中发出,顾云霄长叹了一声,神色恢复如常,缓缓的起身,踱到窗前,推开窗户。
月光撒了进来,地板霎时便结了一层霜,整个房间像是梦幻一般。
段正满腹心事,却未曾注意,顾云霄推开窗的那一刹那,眼中精芒闪动,意念扫过整个院落,将附件的角角落落扫了个清清楚楚,许久,确认附近在无他人时,顾云霄转过身去,看着还跪在床前、背对自己的段正,神情又变的有些耐人寻味起来。
“凌瑶”?顾云霄走到烛台前,看着一明一灭的烛光,似乎在自言自语。
跪在地上的段正听闻此语,身子不由的一颤,竟是剧烈的颤抖起来。仿佛听到了什么噩耗一般。
“哎”。顾云霄感觉此刻自己老了很多,叹气的次数越来越多了,自嘲的想着。顾云霄看着段正,熟悉的背影此刻却让自己感到有些痛心。
“你可知道,《天澜真经》,尤其忌讳一个情字,此事,对你往后的修行,是一大阻碍啊。”顾云霄神色有些愁苦,得意弟子妄动情念,几乎便是断绝了他日后的修行之路,这即便是对整个养心宗,也是一个不小的损失。
“师傅,弟子不敢。”段正突然重重的一磕头,背对着顾云霄的脸上充满了落寞。段正心知若无法看破情字,行与师门心法相违之事,后果之严重,段正不敢想象。《天澜真经》之霸道,若修炼者带有丝毫情感,别说将来修为大乘,能保持现状已属不易,但自己对此也无可奈何,而且现在顾云霄已经知道此事,等待自己的,或许是逐出师门也不为过,只能无力的辩解着。
“哼,不敢?”顾云霄显然不想在这件事上和段正交谈太多,思虑良久,开口说道“罢了,如此便是你修行中一大劫难,与你,是好事也难说,但此行你却不能去”。
段正听顾云霄不会责罚自己,心中重重的舒了口气,叩首说道“还请师父明示”。
良久,却听身后毫无声息,段正大着胆子,缓缓转头侧目,看向身后,却迎上了一道锐利的目光,不觉从内心深处升起一丝凉意,顾云霄此刻的眼神,如刀子一般,充满了嗜血之意,撕扯着段正的心。
起身,顾云霄走到窗前,关上窗户,背对着段正说道“此行,玄天宗二人暂且不谈,其余两派皆为门中数一数二的年轻精锐,天语阁的林墨瞳、欧阳震,潮音门的张生涯。这三人实力都不在你之下,可你知道为何为师让修行刚至驱物的吕家二兄弟前往”?
段正跪在地上想了好久,终是摇了摇头。
“就是因为他们修行不佳,所以才让他们去送死。”顾云霄此刻脸上充满了肃杀之意,看向段正的目光也愈发的冰冷。“你可知道,能在葬剑山庄前唤出数里长的血云大阵,这可不是魔教里那些小喽啰能做成的事,我虽然未曾和魔教之人打过交道,但从宗门典籍里也可知道,血云大小和召唤之人的修为有着很大的关系,通常的驱物之境形成的血云不过巴掌大小,可见施术之人至少也是数个重阳境的魔教高手联手,甚至可能是归虚境的老妖也说不定。连释天城都一败涂地,让一群驱物之境的人前去,不是送死又是如何”?
看着面前态若疯狂的顾云霄,段正说道“既然师傅已经知道此行凶多吉少,那为何还极力主张这次行动”?
“哼,”顾云霄恢复了常态,看向段正的眼神里充满了意味深长的神色,“正儿,你现在还年轻,需要学的还很多,即便你的修为能够达到为师的高度,但离一派之主,还有着不小的差距啊。”
段正俯首道“还请师父明示”。
顾云霄拂袖,飘身来到段正身前道“此行,若是他们平安归来,也无甚事,万一……哼,其他两派若是折了那三人,往后再难培养出能与我派相抗的后生晚辈,往后的数百年,澜州将是我养心宗的天下。”
段正听到顾云霄的言语,心中掀起的惊涛骇浪,澜州正道四派虽然表面上相安无事,但暗地里相互争斗已达百余年,顾云霄此举不可谓不毒辣,但对养心宗而言却的确是一件好事。
“但玄天宗的人若是出了事,难道那边不会追究”?段正思虑很久,断断续续的开口说道。
顾云霄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段正,开口道“玄天宗二人也是晚辈中的佼佼之人,若出意外,玄天宗定不会不理,但那与我养心宗何干,是魔教之人下的手,而且玄天宗碍于大派威名,也不会为难我等门派,并且会派出更多人手支援澜州,那时,我养心宗自然压力会大减,所以此行,无论结果如何,于我养心宗,都是大大的有利。”
段正此时不得不佩服自己师傅的谋略,也知道自己距离一派之主的距离还很遥远,向顾云霄扣头道“谨遵师傅教诲,徒儿自会压制心魔,不会让师傅失望”。
顾云霄看着眼前的弟子,脸上第一次出现的慈爱的神色,缓缓点了点道“如此,你便回去吧”。段正再次叩首,缓缓的退出房间。
看着段正离去的背影,顾云霄自言自语道“希望那个叫凌瑶的女子能死在此行中,不然……”
日出东山,养心宗开始热闹起来,数百弟子开始在大殿前修行练剑,真气缭绕,气势恢宏。
凌瑶习惯早起,已在后山舞完剑,此时斜靠在大殿走廊一旁的石柱上,出尘仙子一般,脸上充满了慵懒之意,让人视之便有好好怜爱一番的冲动,身后紫璇长剑散发着清凉的气息。
空气缓缓的搅动,凌瑶转过头,望了一眼走廊尽头正呆呆入神的段正,便又把目光转向了养心宗操练的弟子身上。
见凌瑶如此,段正心头不由的一颤,一股苦涩之意油然而生,也许在她眼中,自己也只和广场上那些操练的普通弟子一般吧,心中如此想着,段正打消了上前交谈一番冲动,落寞的转过身,慢慢的走远。
“希望,此行你可以顺利回来。”
眼角的余光看着段正消失在走廊的一侧,凌瑶缓缓的舒了口气,自来到养心宗开始,凌瑶便注意到了这个男子火热般的目光,只是自己被这么注视的次数太多,便把他也划到了痴心人的行列并未多加关注,只是日后听狄云说起过澜州三派中的新兴之人,才略微了解了一下,可在后来的几日中,自己时不时便能在养心宗的某处看到段正那如火般的目光,让她不禁有些心生厌恶,但碍于门派之交加上段正并没有什么其他举动,让她有恼也无处去说,只得听狄云的一番开导“既来之则安之”。
想到这里,凌瑶没有了继续看养心宗弟子操练的兴趣,深怕段正又从哪里冒出来,急急向房间走去。
广场上,剑气纵横,数百养心宗弟子举剑向天,齐声呐喊,声动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