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疼!”
就在此时,长公主慷慨激昂的演说被宁赐一声痛呼,打断了。
两眼饱含柔弱泪光,颤巍巍望向面色阴鸷的越瑢女帝陛下,宁赐扯出无限颤抖的嗓音,凄惨惨喊一声:“母亲,赐儿好疼呐……”
一旁的李璟惊呆了。温亦儒轻轻一拉他衣袖,悄无声息跪下。宁赐口中呼痛,一边用眼睛余光瞟着懵懂的李璟,心里暗骂一声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一边望向越瑢女帝,期待她像平日一样说上几句刻薄话,随即赦免了自己的罪行。
然而,她没有料想到的是,越瑢女帝瞧过来的眼神冰冷,带着一丝从未有过的复杂。
陛下起疑心了。
刹那间大殿气氛凝滞起来。这次沉重气息与方才明显不同……方才女帝陛下怒则怒矣,尚带着一丝怜悯与同情的心思在里头,还能够心平气和慢条斯理跟皇太女殿下一条一条分析罪状。而现在这令人窒息的压抑气氛,如同死水一般无法流动的气息,明显是山雨欲来的前兆。
陛下真的发怒了。
“苏宁赐……朕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解释罪行。”
越瑢女帝的声音渐渐变低,带着一丝强抑的怒气。宁赐直直立在原地,细小胳膊上缠绕着一圈没有包扎好的纱布,却不顾医官大惊失色,一把抽回手臂,倔强的与越瑢女帝对视。
现任皇帝与继任皇帝的目光在空中碰撞。
“生恩不如养恩,谁抚养我长大,我就认谁当父亲。”
年仅七岁的皇太女殿下说出来的话一句一顿,惊杀在场所有人。
“我害的凤瑾君没有子嗣。他待我好,我愿随他姓。”
“砰!”
一声清脆的瓷裂,如同惊雷炸响。越瑢女帝霍然起身,脸色铁青:“混账!再给我说一次!”
“凤瑾君待我好,我愿意随他姓!”
宁赐死死咬着牙,忍受越瑢女帝如同刀割般的目光,陡然间心中泛起苦涩。这数年来兢兢业业小心翼翼地过活,若不是凤瑾君照顾,此刻早已经尸骨全无了,可是始作俑者还站在这儿对她冷嘲热讽,就连母亲也怀疑她!至亲的母亲也开始怀疑她了!
委屈的眼泪漫上眼眶,刹那间只觉得胸口热血上涌,她不管不顾大声哭喊了出来:“我的亲生父亲抛弃了我!在他眼里我还不如他供奉的那个木偶泥胎!临死前他问我给佛龛里的菩萨上香了没有,可是我已经在他窗前苦候了整整一天,站麻了双腿,哭哑了嗓子!我是他女儿啊!我是他亲生的女儿啊!我在他眼里不如那一堆泥!早知如此,你们当时为什么要把我生下来!”
越瑢女帝怔立原地,久久不能回话。
“我虽然小,但是我知恩图报!”
宁赐恨恨抹一把眼泪,仰起脸大声道:“凤瑾君虽然讨厌我,但是始终不渝只有他一个人护着我,没有他的庇护,您以为我还能站在这据理力争跟您吵架吗?我早就被人暗杀掉了!我喝的茶盏里被下过多少次毒,半夜多少人潜入我的房子放毒物!自从我入住宫瑾园以来,他没有睡过一个好觉,每晚挑灯亲自为我守夜,因为他不放心那些侍卫们!就是这样一个人,现在还要忍受你们的猜疑妒忌,侮辱谩骂……你们良心何在!你们良心何在!”
字字铿锵,带着童音绝望的哭喊,刺激着众人的耳膜。女帝陛下脸色铁青,半晌才道:“这是他作为君妃,本来就该做的。”
“好!既然如此,作为君后的宁非大人,为什么不照顾好自己的孩子!”
宁赐怒道:“既然他都能不管不顾撒手了之,那我为什么不能转而孝敬凤瑾君!”
“放肆!”
女帝霍然变色:“再不济,他也是你亲生的父亲!宫凤瑾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个外人!”
“他不是外人!”
宁赐力争道:“凤瑾君是我的养父,待我登基以后,便封他为君父!”
此言一出,满殿哗然。连平日泰山崩于前而不色变的温亦儒,此刻都诧异地瞧向宁赐。
“好,好!你打的好算盘!”
越瑢女帝险些气昏头脑,深呼吸数次压住了怒火,冷冷一拂衣袖,语调尖酸刻薄,字字句句如锋利刀锋剐过宁赐的心:“既然如此,到你父亲牌殿前站着去!给我站三天,对着你父亲的画像,仔细瞧瞧你的眉眼嘴角,瞧瞧你的额头鼻子,瞧瞧你那里不是你父亲的模样!温良恭俭没学到一星半点,倔强不驯倒学了个十足十!三四年的圣贤书都读了些什么,你就学会了个忤逆君上!朕倒以为你还算是个不错的孩子,谁知道这孩子就一味心思的出卖良心,仗着宠幸骄纵蛮横、不思进取、日渐堕落、不知羞耻、枉为人子!”
这几句话骂得格外狠,可是宁赐依旧硬是一声不吭立在当地,任凭泪水在眼眶里滚来滚去,始终不肯开口求饶。女帝陛下早已经气得脸色发白,见她这副倔强模样,更是怒火滔天:“你有能耐了,苏宁赐!朕尚且还活着!如今你就敢如此放肆,早晚有一天我死了谁还压得住你!”
这句话唬的一干侍卫侍女慌忙跪下惶恐不已,连连磕头求情。刚刚挑拨完的苏荃长公主也被吓了一大跳,连忙朝前陪笑道:“母亲,母亲息怒!”她朝着僵立当地的宁赐望了一眼,又讨好似的朝女帝道:“皇太女殿下年纪尚幼,待儿臣好好劝劝,再来向母亲认错,如何?”
女帝陛下虽然余怒未消,眼角的余光却一直瞥向宁赐,一打眼瞧见细弱胳膊上厚厚的纱布,心自先软了。虽然暗地希望她来认个错,面上却仍然冷冷:“哼!倒是有本事,和他一样死不求饶!”
不少人听出了她的话外音,萧妙音偷偷扯一扯宁赐的衣袖,示意她顺着这个台阶前去给女帝陛下认个错。却不料宁赐一动不动仍然站在当地。急得萧妙音差点就跪下了,压低声音苦苦劝着:“唉吆我的小祖宗啊!您就别跟陛下赌气啦!”
宁赐依旧一动不动。
女帝心头火气顿时又起来了,冷冷笑一声:“行啊,苏宁赐!没瞧出来我苏瑢的女儿倒是个硬骨头!侍卫!”她一拂袖,怒喝一声,“将这个小混账给朕拖到天牢里,让刑官问问,藐视皇帝是什么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