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一只南方来的母豹子
“师傅,再来十个串两个板筋两个豆腐卷。”
“好嘞,烤好给您送过去。”
路天手里的啤酒好似永远也喝不完,佟辛望着那张看不出表情的脸,心中没来由地一阵心虚。
“吃啊,跟个受气包似的。”路天递给佟辛一串肉。
“你……不生气啊?”佟辛轻轻咬了一口烤得有点糊的肉问道。
路天咧嘴一笑说道:“生气?至于吗?你这个小美人千里迢迢从南方追我到这儿来,我能那么没素质地跟你生气嘛,嘻嘻。”
“我见到何蕊鑫了,她……”
路天喝了口酒截住了她的话,“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你还画了幅画给她,没想到你到哪儿都能引起轰动,呵呵,想不注意都不行。只见过两面就能从霞姐嘴里套出我的QQ号和她的地址,而她呢,居然也能傻了吧唧的就相信了第一次见面的人,把自己的秘密跟不要钱似的都交代了,看来我真小瞧你佟小姐的能耐了,哈哈。”
佟辛知道自己在这件事上运用了一些小手腕,但她自认为目的还是比较单纯,他话的意思好像觉得自己有什么龌龊目的,她怯声声地说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多了解一下你,真的。”
也不知是没听清还是心有所想,路天并没有回答佟辛的话,而是打了个哈欠,又一点绅士风度没有地伸个懒腰,最后斜躺在青石台阶上,就着烧烤冒出的烟雾,眼睛痴迷地望着河对岸的黑,久久不语。
绿色而阴森的灯把广场这侧的江边照的有点恐怖,完全破坏了江边广场的氛围,也不知城建部门头头们是怎么想的,好好一个江边广场弄成这熊样。
“你想没想过以你的性格如果陷得太深的话,很可能拔不出来?”
佟辛很少能有机会这么近距离地观察路天,旅游鞋、牛仔裤、浅蓝色休闲衬衫,再加上一贯的懒散神态,虽然已经近四十了,但从他身上看不出一点中年人身上应有的神态,那种神态不外乎包括了沧桑、颓废要不就是嚣张,她从很多男人看到的都是这两种极端神态,而他有的是那种像画境中处事不惊的虚无,也有股看破红尘后的脱俗空灵感。
佟辛自认为自己有高傲的本钱,但在这个男人面前,自己的高傲就好似插满了狗尾巴草的花瓶,怎么看都不伦不类的;她的性格和所学让她保持着一贯的俯瞰芸芸众生的秉性,超然以对身边的所有事,这是她的性格也是她做事态度,但在他面前,佟辛第一次有了想做一个普通小女人的想法,这种想法奇怪的让她有些脸红。
佟辛从桌上拿起一串刚刚烤好的肉串,细心地用餐巾纸把钎子头擦了擦,然后递给了一旁神游的路天。而路天也理所应当的接过来就吃,全没有一点在乎和谢意,好像这个动作已经重复了千百年般的自然。
当佟辛刚刚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有多么暖昧时,那个没良心的家伙居然把一串吃完了,还好夜的黑让她的表情自然了点。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地说了解我的性格呢?”
路天喝了口啤酒,有点厌烦地看了一眼对面几米处几个人嚣张的喧闹,斜躺着的他耸耸肩说道:“我就是了解怎么地吧,呵呵。你这么年轻而且还有才情,犯不着在我身上浪费时间,我虽然是个男人,但我知道一个付出感情的女人如果没有回报的话,她这一生会多么的痛苦。”说到这儿,他的眼仿佛在黑暗中看到了什么,那丝波动让佟辛心中一颤,他肯定又想起她了。
“尝尝这个板筋,味道和火候都不错。怎么说呢,其实看清一个人其实用不着费多少时间的,如果你不相信,那我……就说说,你去年在南湖碰到我,就是因为两个字:好奇,而且还是非常的好奇,好奇我写的那点东西更好奇我这个人。如果不是好奇的话,你们能把我安排到星月吗?直接让警察处理不是更省事嘛,呵呵。霞姐是个热心肠,从她那儿你知道了我的QQ号,你别问我怎么知道的,如果你不是看到我的日志,上午那个画和诗就是鬼托梦给你的了。
你被我和何蕊鑫的感情经历吸引,所以越发的好奇,女人的好奇有时是好事有时却不一定,所以在画展时我提醒你好奇害死猫这句话,说实话我没想到你敢跟我参加那晚的聚会,所以说那天发生的一切也都不在我预想之中,但就是这个无意让你的好奇更加地不可收拾,从你那晚跟我一起疯看,你跟我在一起找到了久违的放松和隐藏心底的放纵,还有那么点对我的依恋。
我能想象到你回去后的半年都想了什么,因为你这次来用行动已经说明了,你见何蕊鑫的目的除了是已经减淡了得好奇外,最重要的是你作为一个有点迷失方向的女人本能地想保护自己感情,就是说你想当面问问和看看作为我用情非常重的女人的想法和她下一步的动向,对吗?”路天一直盯着夜里的黑说着,好似这些话是跟虚无里的精灵说的而不是跟佟辛说的。
“我可以非常明确地告诉你,不管你通过什么方式了解的我,两个字能形容:片面,说是一点吧有点少,但绝超不过一半,你明白吗?你只知道我有家庭和孩子但你不知道我有过多少女人,你更不知道还有多少女人跟我保持着联系,你知道我和何蕊鑫的感情有多深,但你不了解我现在和以前还有多少段这样的感情,你有把握控制我和你自己吗?丫头,我真想问一句你不害怕吗?”
路天盯着她看的表情,让佟辛没来由地一阵心虚,比他说的话还让她心虚,因为她知道眼前的路天今晚是最真实的,面对突如其来的真实,她的心神不自觉地开始紧张起来。
“在你的眼里也许我的岁数就是可以任意说事的软肋,但你不明白一个你嘴里高傲的女人对感情的态度,我不否认我对你的好奇,按你的话说是非常好奇,但好奇对我这种随时会冷静下来的女人来说,有时并不那么……可怕。我承认我对感情的驾驭和以往的经历没有你的经验丰富,但我也有追求感情的欲望,你也知道我这种女人如果一旦动了情,肯定不是谁的三言两语能拉回来的。我承认这么多年我活的非常累,那种把自己架起来烘烤般的累,想下下不来,不下来又只能看着自己慢慢的被从里到外的烤熟,呵呵,我……我想活一回我自己,就像那晚我跟你在一起无视别人的注目和自己的矜持而狂喊一样,自由和无羁是那么难得。
我早就知道高高在上的最后结果,不是摔死就是寂寞的老死,但我以前没有办法去改变,现在碰到一个能让我改变的男人,你说我是应该害怕还是庆幸呢?”几番话语说下来,佟辛的紧张和心里的大石突然间松了许多。
她明白此时路天的表白是想最后唤醒自己,但她能离开吗?
路天用左手像是抚摸胡子似的在光秃秃的下巴上抓了一把,表情中看不出是高兴还是无奈,也许是无奈中带点高兴吧,他的经历再多、再冷静,也改变不了他是男人的本质。
“刚才你说你可以冷静下来,我告诉你那是你自己用完美编织好的谎言刻意骗自己呢,你已经看到火坑了,愿意跳是你自己的事,不说这个了,你和她还谈到了什么?”
又是她!
佟辛平稳一下心中的不舒服说道:“我们还能谈什么,除了你还是你,对了,她心中有个问题一直没敢问你,就是你为什么还要坚持你那已经名存实亡的婚姻呢?”
“名存实亡的婚姻……”路天并没有回答佟辛想知道的答案,而是一脸茫然地望着江对面发起呆来。
他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呢?望着漠然中还带有一丝痛苦的脸,佟辛知道这句话说到了他心底的痛处,她没有说话,而是坐在那儿文静地望着他、观察着他,她明白自己离他的心越来越近了,虽然还是很模糊,但能感觉到他对自己一点点放开了心里的秘密,女人的第六感。
上一个话题她没奢望能得到答案,佟辛看了看江面那让人有些胆寒的黑,又问道:“你能放下她吗?如果你不想跟她在一起,为什么还要伤人伤己呢?”
“感情是人类具备有别于其他动物的行为特征中最奇怪的一种,当它来时,你可以用洪水猛兽来形容它,因为你不知道它什么时候回来,什么时候会把你淹死,有些人面对未知,一贯地充满了好奇,而我恰恰就是其中一个。如果我能放下她的话,我就不会来这里了,这个问题不似你应该问出的。第二个问题有点意思,你知道嘛,人之所以奇怪,是因为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独有的感情看法和做法,虽千万人中有看似雷同的,但其中必定有细微的不同之处,也就是这点看不见的不同造成了各自感情归宿的不同。丫头,如果你拿别人的感情经历看待另一个人是不对的,不合理之事必有合理之处,你的阅历还意识不到这点,嘻嘻,来陪我喝一口,难得今天还有你陪着我一同度过,如果算上聚会的那次,这已第二次了,不管是巧合还是缘分,我都得谢谢你。”
路天短暂的恍惚只存在了几秒钟而已,看着马上又恢复了清明的眼,佟辛心中大叫惋惜。她明白他的感谢从哪儿来的,鹏飞的去世和小鑫的结婚都是他最难受的时候,而在他最需要有人陪伴的时候,她却阴错阳差、鬼使神差地两次都在他身边,她现在也不知道这是命运的安排还是所谓缘分使然了。
“我可以接受你的谢意,不过你也得带点诚意不是,这样吧,我勉为其难接受你作一首诗谢我,怎么样?”
小丫头片子,心思倒挺重的,路天被佟辛的话逗乐了,说道:“可以呀,不过这次后咱们可两不相欠了。”
佟辛像个过年得到了花头绫的小女孩似的连连点头,兴奋的表情溢于言表。
路天喝了口酒,望望江的对面吧嗒吧嗒嘴,摇头晃脑了半晌儿,做足了酸文人的做作后才吟道:
“夜梦奔雷忆有约,水载落花忘离秋;愁痕满地谁人省,梦断、书残、笔动心伤。
一壶酒几疏星月,三更漏半条燃烛,影攀窗棂印愁颜、难眠。”
“对不起。”
刻意的做作表情掩饰不住心中的悲伤,路天收回迷离的眼,看着对面一脸凄容的美女,心中一阵内疚。本想随便应应景作一首诗对付过去就算了,没想到张嘴就把对何蕊鑫的思念放了出去,当着一个女人的面想另一个女人,路天突然感觉自己真有点不是人了。
“愁痕满地谁人省,梦断、书残、笔动心伤……”佟辛喃喃地自语着,她虽然听到了路天的道歉,但也改变不了她此时的难受,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永远也赶不上江对面的她。
沉默伴随着江水的流动声辗转于两人间,寂静让身边的喧闹更加地喧闹起来。
“小姐,过来陪我们喝一杯啊?”
晚上的广场上有十几家地摊烧烤摊,每一家都是炉子周围围满了坐着人的小木凳,烟雾缭绕中各有自己的地盘。路天两人是在最靠里边的小摊上,之所以选择在这儿,佟辛的理解是路天觉得这里离着江水最近,虽然灯光比较昏暗,但胜在人少安静。
佟辛早已注意到那五六个已经醉醺醺的二十多岁男孩,他们旁若无人的喧闹声让她很是不适应,这么好的夜晚,这么好的江水,被这几个小男孩给破坏了,最关键的是他们打扰了她和他难得呆在一起的机会。
面对身旁无礼而醉醺醺的邀请,佟辛如受惊的小兔子般,躲到了一脸木然的路天身边,慌乱间差点被脚下的青石台阶绊倒。
路天坐直了身子,冷漠地冲着一脸嘲笑地看着自己的小男孩说道:“滚远点。”
他的话刚落地,对面坐着的五六个人齐刷刷地站起来,带着酒气围了上来。
佟辛从没有面对过这样的场面,弥漫的火药味让她从心里恐惧,她下意识地抓住路天的胳膊,既想找到依靠也想安抚住他越来越明显的爆气。
小男孩嘻嘻笑了一下,走过来用脚碰碰露天的腿说道:“你说你这么大岁数跟这么小的小姑娘在一起,你不觉得自己有点老吗?”
佟辛能感觉到她挽着的胳膊肌肉突然间松懈下来,一只大手带着温度拍了拍自己冰凉的手,低沉的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别害怕,去到一边儿等我。”说罢慢慢站起身,把茫然而不知所措的佟辛向旁推开了几步。
“我再说一遍,滚远点。”
几个人互相看了一眼,那几道酒精燃烧后的狂热,让离此不远的佟辛从心里感到恐惧,此时她不知道自己该干些什么,能干些什么。
“王八蛋……”
昏暗的视线里,佟辛只看到了路天手拿着酒瓶子狠狠地砸到了一个男孩头上,那声惨叫声还没发出时,他就像个豹子似的冲向了其他五个人。
惊呼声、惨叫声、谩骂声、拳打肉声在瞬间就把混乱带到了高潮,烧烤摊在鸡飞狗跳中被砸碎了一地。
佟辛只惊讶了几秒钟,然后做出了一件让她和路天以后不知惊讶了多少天的疯事,只见她像疯了一样,抓起身边的空酒瓶子向那堆人群扑去,动作和神态跟刚才的路天有得一拼。
豹子!还是一只南方来的母豹子!
过后路天问过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她的回答是:我同学魏秋儿曾说过,谁敢打我的男人我就让他变成不是人,不管是谁,你说我是不是有点像……东北女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