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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梁王倚功争汉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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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击破吴楚军队的过程中,功劳最大的应该是梁国。

文帝刘恒共有四个儿子,其中景帝刘启和梁孝王刘武是窦皇后所生,其他姬妾生了代孝王刘参和梁怀王刘揖。

文帝二年的三月,有关部门请求立诸子为王,刘恒于是先立了朱虚侯刘章、东牟侯刘兴居为王,接着才立了自己的几个儿子为王:刘武为代王,刘参为太原王,刘揖为梁王。其中代和太原就是自己原先当代王时的国土,现在分为两国。

五年,刘恒又把刘刘武改封为淮阳王,让原先的太原王刘参为代王,恢复自己当初为代王时代国的规模。

八年的时候,贾谊向刘恒上书,认为代国靠近匈奴,很不安全;而梁国和淮阳国又太小,万一东方诸侯造反,几个国家都没有足够的力量抵抗。他请求刘恒把原先淮南国的土地给梁国,把淮阳国的北边土地以及整个东郡给梁国,这样的话,梁国就足以抵抗齐国和赵国,淮阳国就足以抵抗吴国和楚国。

十一年的时候,梁王刘揖从马上摔下来,摔死了,当时任梁王太傅的贾谊觉得自己没有尽到责任,天天啼哭,没多久就哭死了。第二年,刘恒干脆把淮阳王刘武改封梁王,总共统辖四十多个城池,实力大增。

七国之乱,刘濞率领的吴楚军队渡过淮水,进攻梁国南面的棘壁(今河南永城西北),顺利击破棘壁守军,锋锐西进,无可抵挡。梁孝王连派两位将军迎击,都大败而归,只能退守都城睢阳(今河南商丘)。吴楚兵围住睢阳,梁孝王吓坏了,疯狂派遣使者向屯扎在昌邑的周亚夫求救,但周亚夫理都不理。他就是要等到吴楚和梁两败俱伤,再来收渔翁之利,硬和吴楚兵打,恐怕也是打不过的。

梁孝王没有办法,只好向皇帝告状,说周亚夫见死不救。刘启派使者命令周亚夫出兵,周亚夫也置若罔闻,声言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刘启虽然拿周亚夫没办法,但心里稍稍有些不悦。

梁孝王见周亚夫靠不上,只好自力更生,派遣韩安国为将军,才偶尔能大败吴楚兵。吴楚兵有点着急了,想往西进击长安,却被梁国挡住去路,只好反过来攻击昌邑的周亚夫军,在下邑(今安徽砀山)和周亚夫军相遇。周亚夫发现吴楚军仍很疯狂,知道还是不能硬碰,又深沟高垒,筑起防御工事,不肯决战。吴楚兵屡次挑战得不到回应,锐气渐渐丧失,加上军粮道路被周亚夫截断,军中大为惊慌。刘濞见势不妙,再这样拖下去,恐怕会全军覆没,于是在一个晚上,派遣一部分军队从东南部佯攻,高声喧哗。哪知这个秘计又被周亚夫识破,周亚夫派遣部队全力防守西北,吴王果然派遣重兵进攻西北,仍是无法攻入。吴楚兵开始锐气尽失,士兵不时地开小差逃亡,没逃的也饿死了不少。二月,吴王见大势已去,长叹一声,率领手下壮士一千多人偷偷趁着夜色逃亡,连自己的军队也不要了,渡过淮水到丹徒县,依附东越。他这么弃军一跑,军队顿时散乱,几乎都投降了梁孝王和周亚夫。吴楚两国从起兵到败亡,不到两个月。

东越兵共有一万多人,吴王在东越收聚自己的残兵败卒,准备再找机会和汉朝决一死战。这时汉朝使者到了。

使者要求东越王立刻把吴王的头献上,否则将来击破七国之后,征讨东越;如果听汉朝的话,则重重有赏。东越王权衡利害,决定出卖吴王。他派人骗吴王说:“我们刚刚征召了很多士卒,请大王亲自去犒劳一下,鼓舞士气。”

刘濞毫不怀疑,跟着去了,到了目的地,东越王埋伏的刀斧手像马蜂一样轰的涌出,长矛如林,刺向刘濞。刘濞身上当场被刺了几十个血孔,变成了马蜂窝,倒在血泊中。

东越王利索地用盒子盛上刘濞的首级,用石灰水消毒浸泡晒干,贴上封条,认真地盖上“包裹”和“邮资已付”两枚邮戳,交付给大汉邮局,通过邮传车送往长安。

在七国地界,胶西王刘卬、胶东王刘雄渠、菑川王刘贤率领的军队也没有战果,他们围困临淄,围了三个月,都没有攻下。齐王派遣路中大夫去长安求救,刘启让他回来告诉齐王坚守,救兵很快就会击破吴楚,再进军解齐国之围。路中大夫回到临淄,发现临淄被围得像铁桶一样,根本就进不了城。三国军队抓住了他,逼他发下誓言:“你去告诉齐王,吴楚兵已经击破汉兵,救兵不可能来了。赶快投降罢,不然我们攻下临淄,将要屠城。”

路中大夫爽快地答应了,来到城下,望见齐王在城楼上,大声道:“汉朝已经发兵百万,让太尉周亚夫击破吴楚,正要率兵前来救援,大王再坚守几天,千万不要投降。”

三国王大怒,杀了路中大夫。齐王本来已经决定要投降了,和三国国王有过私下接触,只是还没有正式在和约上签字。听路中大夫这么一说,当即反悔,坚决不肯投降。

周亚夫击破吴楚军,刘启大喜,下诏给周亚夫:“将军立即发兵追击胶西王刘卬等,越是勇猛多杀,功劳越大,敌军三百石以上的官吏,不要俘虏,全部杀死,不许赦免,有敢于议论我这封诏书或者不遵从诏书的,全部腰斩。”一副残忍无耻的得意嘴脸。

汉兵由栾布和曹窋率领,进逼临淄,胶西三国见汉兵追至,都率兵回国,可是有什么用?刘卬回到家里,马上打着赤脚,坐在草堆里,喝清水,向太后道歉。他的太子刘德劝他:“汉兵虽然来了,臣认为他们已经很疲惫,可以袭破。希望大王收集残兵进击,如果还是打不赢,再逃入海中当海盗不迟。”

胶西王沮丧道:“我的士卒都吓破了胆,没有用了。”不听。这时他接到汉兵首领弓高侯韩颓当的书信,信上说:“奉诏诛杀不义,投降者可以赦免,官复原职;不投降者击灭,大王就看着办罢。”

刘卬把身上的衣服一脱,光着膀子跑到汉军军营中,叩头谢罪:“臣刘卬奉法不谨,让百姓受到惊吓,以至于要麻烦将军远道来到敝国,臣请求把臣煮成肉羹,以消罪行。”

韩颓当手执金鼓,道:“大王忙于军事,甚为劳苦,我想听听大王为什么要发兵。”

刘卬膝行向前,叩头回答:“都怪晁错这个奸贼,变更高皇帝法令,侵夺诸侯的地盘。我们觉得那家伙不地道,怕他还会干出更大的恶行,所以联合七国发兵,想诛杀他。现在他已经死了,我们也就收兵回国了。”

韩颓当说:“大王要是真的认为晁错不对,为什么不上书给皇帝辩白呢?而且没有得到虎符就擅自发兵攻击齐国,这样看来,大王不是仅仅想诛杀晁错罢。”

刘卬还想辩白,韩颓当说:“好了好了,这事我也做不了主,你还是听诏书罢。诏书说怎么办咱们就怎么办,好吗?”旋即拿出诏书读给刘卬听。

刘卬一听,知道完蛋,说了一句:“我们确实死有余辜。”当即饮剑自杀,胶西王太子和太后也相继自杀。胶东王、淄川王、济南王听到消息,也都绝望自裁。郦寄进攻的赵国,仗却打得不顺利,接连七个月,都攻不下赵都邯郸,栾布击破齐地三国之后,回师再进攻赵国,引水灌邯郸的城墙,那时的城墙都是泥土夯的,经不起水浸,很快就塌陷了。赵王觉得前途渺茫,也干脆自杀,一死了之。吴楚首倡的七国之乱,不足三月,全部败亡。

之后刘启对七国相继有了处置。齐孝王本来已经坚持没有投降,但后来来救援的汉将栾布等人听说齐王已经有想投降的意思,又想移兵攻打齐国。齐孝王非常恐惧,饮药自杀。刘启觉得他挺可怜,命令立他的太子刘寿为齐王。济北王虽然被自己的郎中令劫持,没有造反成功,可是毕竟有造反的意图,按规矩不能得到赦免,所以他也准备自杀,希望能侥幸保全老婆孩子的性命。有一个叫公孙玃的劝他:“大王您别着急着死,臣请求为大王去一趟梁国,让梁王帮您到皇帝那去求求情。如果没有效果,您再死也不迟。”

济北王一想也是,反正是个死,拖几天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先死马当作活马医试试罢,也就答应了。

公孙玃来见梁王,说:“济北国的土地,东面靠着强齐,南面连接吴楚,北面被燕、赵两国所迫,这种四分五裂的烂国家,根本就没有自守能力,又没有别的旁门左道之术可以抵御吴国,只好假装答应一起造反罗。春秋时候,郑国的祭仲被宋国抓住,威胁他赶走郑昭公,改立公子突为国君,祭仲知道,如果自己不答应,郑昭公立刻会被杀,郑国也很快会被灭亡,所以假装答应,准备以后找机会重新迎回昭公。《春秋》很赞赏他这种做法,认为是以生易死,以存易亡的权宜之计。现在济北王的情况也一样,如果当初济北王就拒绝吴国的拉拢,吴国就会首先进攻齐地,击破济北之后,再和燕国、赵国一起合兵西向,他们内部也不会生出罅隙,让汉朝有可乘之机。如今吴王率领大军声势浩荡地进攻大汉,只有济北王坚决不肯投降,使得吴国缺少帮助,只能孤军冒进,最终土崩瓦解,这难道不算有功吗?以区区的济北小国抵御形同虎狼的造反大国,这相当于以羸弱的羔羊去抵抗虎狼的爪牙,功劳这么大,却遭到主上怀疑,济北王肯定会后悔当初还不如反了算了,这可不是社稷之福啊。而且,臣担心那些守边的藩王以后都会因此生有二心。臣偷偷思虑,当今能随便通过崤山和华山,直接跑到长乐宫和未央宫说上话的,只有大王了。如果大王能够把济北王这种委屈告诉太后和皇帝,这种恩德当真会让济北王感到深入骨髓,而且天下人也会觉得大王为人仁厚,希望大王能郑重考虑。”

看来齐鲁地方学风旺盛,娴熟经书的确实不少,这个公孙玃一番马屁又夹杂着经义,让梁孝王觉得很受用,他果然很高兴,马上派人跑到长安,为济北王开脱。他刚刚帮助汉朝打了胜仗,非常受宠,刘启很给他面子,下令赦免济北王,只是将之徙封到淄川,代替了原来的淄川王。

至于吴王,得到的惩罚最为严厉,开始刘启还想让吴王刘濞的侄子宗正刘通继立为吴王,让楚元王刘交的儿子刘礼继立为楚王。窦太后说:“吴王,是宗室里年龄最大辈分最高的人,本来应当作为宗室的好榜样,却反而带头率领七国造反,搞得全国一团糟,怎么能为他立后?”没有答应再立吴国,只让刘礼继立为楚王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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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梁孝王刘武虽然靠着坚忍不拔挡住了吴楚的锐利进攻,但几次面临绝境,周亚夫却作壁上观,因此刘武对周亚夫恨得咬牙切齿。

老妇人都喜欢自己的小儿子,窦太后也不例外,心里巴不得刘武也能继承帝位。刘武年年要到长安朝会,景帝三年,再次来长安,在一次喝酒的时候,刘启随口说道:“等我死了,这个位置就传给你梁王罢。”

刘武心里大喜,虽然知道哥哥只是随便说说。窦太后在旁边听到,也很高兴。但是一个在场的外戚窦婴马上趴在地下,劝谏道:“按照大汉的规矩,帝位向来是传给儿子的,陛下想把帝位传给弟弟,这不是乱了当年高皇帝立的誓约吗?”刘启顿时默不作声。因为窦婴引经据典说得正确,窦太后也不好反驳,只是心里气得要命。这窦婴还是窦太后堂兄的儿子,因为窦太后的缘故才牛皮烘烘,先后当过吴国国相和詹事,都是二千石的大官,本来应该帮亲不帮理,现在居然胳膊肘往外拐,装出一副正直无私的模样,也难怪窦太后生气。窦太后一怒之下,就命令宫门令把窦婴出入宫殿的门籍也除去了,让窦婴没有资格出入宫殿。窦太后不想看见这个讨厌的侄子,刘启倒是很感激他,后来立刘荣为太子,让窦婴当上了太子太傅。不过好景不长,刘荣很快被废,窦婴只好称病闲居。

这件事发生之后不久,七国就造反了,叛乱平定之后,计算功劳,发现梁国杀死的吴楚兵和汉朝杀死的吴楚兵数量差不多,刘武可谓立了大功,他更得意了,但是马上一个噩耗传来,刘启立了自己的儿子刘荣为太子。刘武有些失意,不过想想自己明明知道哥哥先前的话是开玩笑的,又何必当真,也就释然了。

既然没有当皇帝的希望,那就吃喝玩乐罢,他在自己的国内修筑了一个东苑,方圆有三百多里,原先的都城睢阳十三里,他也加大加宽,达到了七十里。又在城东修筑了平台,平台和睢阳王宫连有天桥复道,长达三十里。因为窦太后宠爱,刘启还特意赐给了他天子旌旗,不管去哪,身边都跟随千万个骑士,非常壮观。出门的时候称警,回来的时候称跸,完全享受和皇帝一样的排场。又招揽四方豪杰,身边最宠幸的两个人是齐地人羊胜、公孙诡。公孙诡擅长谋略,刘武非常信任他,第一次见面就赐给他千金,拜他为中尉,号称公孙将军。他在国内制作弓弩数十万,府库金钱也藏有一百亿,其他珠玉不计其数,甚至比皇帝还多。

刘启听说弟弟这么摆谱,很不高兴。窦太后听说皇帝不高兴,很为自己的爱子担心。后来梁国派使者来见窦太后,窦太后都发怒不肯见。梁孝王只好派自己的中大夫韩安国为使者,去见窦太后。

韩安国是梁国人,曾经在吴楚七国之乱的时候被任命为将军,抗拒吴楚军队,使得吴楚军队无法越过梁国进攻长安,名震梁国。这次受命后,他先到长安见到了长公主刘嫖,哭道:“为什么梁王为人子的孝心,为人臣的忠心,太后都视而不见呢?不久以前,七国造反,关东诸国都合纵西向,只有梁国坚决抵抗,梁王思虑太后和皇帝的安全,说一句话就流一次泪,跪送臣等率领军队抗拒吴楚,使吴楚兵不能向西前进一步,终于灭亡。现在太后因为一些小小的礼节问题就苛责梁王,梁王的父亲和哥哥都是皇帝,眼界太大,所以模仿皇帝的排场自寻开心,他所用的车旗都是皇帝所赐,不过是想在其他诸侯面前显摆一下罢了,让诸侯们知道太后和皇帝都对自己十分宠爱,现在梁国使者一来长安,就遭受训斥。梁王非常害怕,日夜哭泣,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而太后也不理解梁王,实在令人痛心啊!”

刘嫖一听,马上把这些话转述太后。窦太后固然忧愁,但这并不是因为梁王做错了什么,而是担心皇帝会对梁王不利。她需要自己的宝贝儿子给自己什么理由?所以马上说:“你快去把这些话告诉皇帝。”

刘嫖于是去见皇帝,再次转述了韩安国的话。皇帝一想,也有道理,马上跑去见太后,脱掉帽子跪下道:“臣和梁王兄弟之间,骨肉情深,却不能互相教诲,致使太后为此忧虑,实在是对不起啊。”又马上召见韩安国,给予他重重的赏赐。太后和长公主也赐给韩安国上千万的财物,从此名气越过了梁国,在汉朝中央也打下了良好的政治基础。后来梁国缺个内史,窦太后亲自下诏,让韩安国担任梁国内史,官居二千石,虽然内史一般由诸侯王自己委任,但这回既然是窦太后亲自下诏委派,显然不同寻常,这意味着韩安国的影响已经到达中央,从梁国的官,变成了汉朝的官,地位和原先大不相同了。

景帝七年十月新年,梁王刘武又去长安贺岁,刘启特意派使者驾着自己的专车,到函谷关去迎接刘武。朝贺完之后,刘武上书刘启,说不想回家了,想呆在长安侍奉太后。刘启答应了,于是刘武在宫内都和刘启同乘一辇车,去上林苑也同车射猎。梁国的侍中、郎官、谒者都在未央宫金马门登记注册,可以随时出入皇宫,和汉朝自己的内廷官员没有两样。

过了一个月,刘启废黜了皇太子刘荣,将他贬为临江王,窦太后和刘武大喜,以为这下机会来了,又有机会可以当太子了。

关于刘荣的被废,得讲述刘荣的母亲栗姬,又一个胸大无脑的女人。

刘启的第一个皇后姓薄,没有生儿子,刘启早想废她,只是薄太后还活着,不敢。即位六年,薄太后死了,刘启果断地将她废黜。其他姬妾开始瞄准了皇后的宝座。

所有姬妾中,最有希望成功的是栗姬。

栗姬是齐国人,很得刘启宠幸,生了儿子刘荣,刘荣立为皇太子后,栗姬立为皇后本来是板上钉钉的事,可是栗姬有女人最致命的毛病――妒忌。

按理说天下女人没有不会妒忌的,谁愿意把自己的男人和别人分享呢?可是在自然界,尤其是高等动物里,雌性就是处于弱势的,每到发情季节,雄性为了交配权都要打得头破血流,赢者通吃,所有雌性归她。输了就灰溜溜下去练肌肉,同时苦熬光棍日子,练好了再来抢。就这点来说,人类还算好一点,王侯将相们虽然妻妾成群,穷苦百姓一个老婆还是有的。这大概就是文明的优点罢。

栗姬千不该万不该在身为一个皇帝的女人还嫉妒,其他聪明一些或者受过儒家文化洗脑的女人,都知道虽然心底里嫉妒得要死,表面上还得摆出一副兴高采烈的模样。栗姬就没有,所以最终导致了皇后这个唾手可得的位置被人夺去,还连累得自己的儿子被废黜而死。

夺去栗姬皇后位置的人叫王夫人。

这个王夫人来头不小,她母亲臧儿是早先燕王臧荼的孙女,嫁给一个叫王仲的人当老婆。燕王臧荼曾和楚王韩信、韩王信、淮南王英布、梁王彭越、长沙王吴芮、赵王张敖联合上书,恳求刘邦当皇帝。刘邦当上皇帝后,这些拥立者几乎都被当作病毒一样一个个清除了。臧荼死在汉五年,是最早被清除的病毒。

臧儿显然不是一个名字,不过是说他出身臧家罢了,那时候妇女地位低,懒得取名字,哪怕是贵为皇后,留下名字的都很少。臧儿嫁给王仲后,生了儿子王信和两个女儿,也都没有名字。之后不久,王仲就死了。臧儿改嫁一个姓田的,又生了两个儿子:田蚡、田胜。臧儿把自己的大女儿嫁给一个叫金王孙的人,很快也生了一个女儿。

有一天,臧儿带着两个女儿去找巫婆搞卜筮,巫婆装神弄鬼的烧灼了一会龟甲,又捣腾了一会八卦,断言臧儿的两个女儿都是命里应该大富大贵的,臧儿一听,晴空霹雳,好像中了五百万的大奖,但彩票却找不到了。我这个比喻不大恰当,或许应该说,彩票还在,但被她稀里糊涂地送给了别人。怎么办,躺在床上哭当然没用,得想方设法把彩票要回来,她躺在床上不吃不喝想了两天,最后起来,嘶哑着嗓子,语重心长地对大女儿讲:“宝贝啊,你觉得嫁给那个金王孙算不算大富大贵啊。”

大女儿一撇嘴:“什么****金王孙,也就是他妈一穷鬼取了个好名字,他家里既没有金,本身也是三代贫农,算什么王孙。”结了婚的女人,又在气头上,说话未免粗俗些,很好理解。

臧儿点点头:“宝贝女儿,是这么回事,那你想不想换个人家呢?”

大女儿道:“谁他妈不想,不过嫁了人家,孩子都生了,怎么换啊。”

臧儿突然嚎叫起来:“什么嫁不嫁,孩子不孩子的,老娘偏不信这个邪。老娘今天就跟你回去,跟他们摊牌:离婚。”

于是母女俩立刻跑到金家,找金王孙大吵大闹,说夫妻生活不和谐啦,没有共同语言啦……总之一句话,要离婚。

金王孙好不容易娶了个漂亮老婆,怎么肯离婚?再说他也觉得纳闷,女儿都生出来了,夫妻生活就算再不和谐也有限;至于共同语言,更是扯淡,大家一查学历,都不是高级知识分子,装什么逼啊。所以坚决不离。

臧儿气得发昏,她不管三七二十一,找了一个后门,径直就把这个女儿送到太子,也就是刘启宫中去了。汉朝人比较开放,气质刚健,不讲什么酸文假醋的贞操观,皇室也不例外。太子一点也没嫌弃臧儿的女儿已经是一个孩子的母亲,不要求她在二十四岁以下,也不去查她的性经历,一见她爱得不行,几乎天天“幸”她,她的身体也是有恩必报型,得到足够的耕耘,毫不含糊,接连生了三女一男。据说怀着这个男孩的时候,她做了一个梦,梦见太阳掉进自己子宫里去了。太子刘启一听,大为欣喜,说:“这是个好兆头啊。”这个孩子还没生下来,文帝就挂掉了,刘启即位当了皇帝,这个男孩后来被立为胶东王,也就是后来的武帝刘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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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彻本来没有当皇帝的希望,是栗姬给了他希望。

栗姬开始很受宠,所以连长公主刘嫖也想跟他结交,主动提出要把自己的女儿陈阿娇嫁给栗姬的儿子刘荣当老婆,栗姬竟然毫不客气地拒绝了。原来她一直对刘嫖恨得要死,因为刘嫖喜欢给自己的皇帝弟弟拉皮条,经常推荐一些美貌姑娘给刘启,分去了栗姬的宠幸。

刘嫖是什么人,窦太后的爱女,堂邑侯陈午的老婆,一辈子荣华富贵,走到哪哪儿的人都像向日葵一样仰脸看她。窦太后死的时候,遗诏里专门有一项,就是把所有的遗产赐给刘嫖。依她的地位,只怕皇帝也不敢随便拿她怎么样,何况一个栗姬?栗姬以为自己的儿子当上了太子就可以为所欲为,根本就不懂得“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须努力”这个简单道理。当上太子了不起啊,要知道,这仅仅是万里长征走完了第一步,甚至连第一步也没走完,在刘启挂掉之前的漫长岁月里,还不知道要面对多少个强敌,她有什么资格摆谱?她的行为,说得好听一点,就是性格直率单纯,表里如一,没有机心;说得难听一点,就是毫无政治头脑,愚蠢,冲动,太简单,太天真。这样的性格玩政治,怎么会有好结果呢?她很快就要为自己的****幼稚病付出代价。

刘嫖的没想到自己一张热脸竟然贴到了栗姬的冷屁股,怒不可遏,马上去跟王夫人联络,说想结个儿女亲家。王夫人受宠若惊,刘嫖是自己老公的姐姐,她的女儿肯嫁自己的儿子,这不是天大的好事吗?尤其刘嫖的地位有目共睹,和她结亲,算是占多大的便宜啊!于是满口答应。刘嫖还曾经亲自把女儿带给刘彻去相亲,刘彻这孩子很性早熟,这时候就表现出了一个天才政治家和极品色鬼的潜质,当场拍板许诺:“如果能娶到陈阿娇做老婆,我一定要铸造一个金屋子来让她住。”刘嫖大为高兴,更加下定了要帮刘彻夺取帝位的决心。

其实刘彻这时不过四岁,哪需要什么妃子?而且从后来看,刘嫖把自己女儿嫁给刘彻,是个大大的失策。刘彻如愿当了皇帝,而陈阿娇却一直生不出儿子,搞得刘彻非常不高兴,在泡上大美女卫子夫之后,干脆找了个借口,将和陈阿娇来往密切的人全部处死,总共有三百多个,理由是怨恨皇帝,想搞巫术诅咒皇帝,又把陈阿娇也废黜到长门宫,陈阿娇非常难过,还特意花费千金,恳请大作家司马相如写了一篇《长门赋》,述说自己的忧愁,希望能引起刘彻的怜悯,重新接纳自己,但刘彻无动于衷,陈阿娇只好忧愁而死。为此刘嫖曾经后悔地说:“刘彻那家伙要不是我,根本就当不上皇帝,现在却翻脸不认人了。”可是说归说,刘彻全当耳旁风,刘嫖算是亲手把自己的女儿送上了绝路。

现在要回到景帝这来,话说薄太后一死,原先的皇后薄氏就被废了。皇后位置空缺,栗姬以为那位置是自己的囊中物。可是没想到刘嫖这时天天在弟弟面前说她的坏话,极尽诽谤之能事。栗姬的位置岌岌可危,而这时她又做错了一件事,彻底把自己送进了深渊。

事情是这样的:有一天刘启问她:“有朝一日我死了,我的其他几个儿子,就委托你帮忙照顾了,你看好不好?”

老公说出这样的话来,说明已经准备让自己的儿子当接班人了,换任何一个正常的女人,这时都会立刻拍着自己的大胸脯表态:“陛下,有妾身锅里的,就有那些可怜的孩子碗里的,您就放一百二十个心罢。”这才是母仪天下的风范,可是这个脑子进水的女人竟然这样说:“那些该死的野种,关我什么事,我不让儿子杀他们,就算对得起他们了。”

我承认,上面的这句回答是我编造的,但是史书上写的是“栗姬怒不肯应,言不逊”,可见是她是当场说了一些恶言恶语的,基本上我没有冤枉她。显然她有些高估自己,也许她真的很美貌,认为皇帝离不开她,可是她总会老,新鲜的女人一茬一茬地长出来,就算汉朝的技术发达,可以拉皮、整容、注射肉毒素,也改变不了生理衰老的事实,人的新陈代谢进行了多少轮,就像树的年轮,那是没法作伪的。

景帝这次也没有发作,但是心里非常愤怒,到了一定时间,他就会轰然爆发,那时栗姬就会吃不了兜着走了。

长公主刘嫖一刻也没闲着,在刘启面前骂完了栗姬,就开始赞美刘彻。刘彻这家伙小名叫“彘”,也就是野猪,大概长得很帅,刘启也很喜欢他,又想起当年他老妈怀孕时梦日入怀的事,更加觉得这小家伙才是自己的接班人。在这里我们要多说一句,刘彻的老妈王夫人绝对是个人精,很可能在怀孩子的时候,她就开始在为自己的儿子造声势,梦日入怀就是她编造的鬼话,目的当然是为了给自己的儿子铺上一层神话色彩,关键时候就会影响皇帝的决断。

王夫人这时还使出了更加阴损的招数,她知道刘启对栗姬已经有了看法,于是在这年的十一月,故意指使大臣去上书,请求立栗姬为皇后。这封奏疏首先递送到大行(官名,主管外交兼礼仪)那里,大行就奏报刘启,刘启见上面写着:“子以母贵,母以子贵,希望陛下尽快把皇太子的母亲立为皇后。”

刘启勃然大怒:“这是你这个狗奴才所该管的吗?”他说的也对,在****皇权下,任何大臣不过都是皇帝的奴才,奴才看见主子给了他一点好脸色,就以为自己不可或缺,应该“铁肩担道义”,殊不知主子虽然给了你一个官职,在平常时候你确实应该尽职做好,但不该你做好的时候,你做好了反而有罪。像立皇后这种事,按理说大行向皇帝转奏大臣的意见,本来是分内之事,可是刘启这时因为讨厌栗姬,偏偏最不愿意想这件事,你偏偏去惹他,岂不是自找麻烦。从这件事,也可以看出那个王夫人手段阴毒狠辣,确实不是等闲之辈。

刘启当即下令:“将大行立刻处死,以儆效尤。废太子为临江王,栗姬贬处冷宫。”那个可怜的大行,就这样白白冤枉地丢了脑袋。由于他没有在史书上留下名字,我只能在此默默凭吊一下这个死于非命的可怜虫。

栗姬被废黜冷宫,她的性子本来倔犟,突然遭到这样的打击,心里这口怒气怎么也咽不下去,可是有什么办法,不久就忧愁而死。据说世间有一种鸟叫麻雀,关在笼子里是养不活的,因为它倔犟,被抓住了宁愿饿死,也不肯吃周粟。栗姬大概就是这种麻雀鸟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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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荣这个人,史书上记载不多,但能带给人深刻的印象,因为他的命实在太苦了。要是知道当皇太子也这么苦,还不如当个普通老百姓的好,虽然普通老百姓有时会缺吃少喝,但只要不碰上特大天灾尤其是人祸,一般还能凑合着活下去。可是刘荣却没有凑合活命的机会。

刘荣在景帝四年立为皇太子,三年后被废,又过了两年,他因为占用了文帝刘恒的宗庙外墙附近的土地建造宫殿,被征召到长安中尉府接受讯问,死在时任中尉的著名酷吏郅都手里。

所谓酷吏,是汉朝非常有名的一种官吏,以不畏豪强,敢于杀伐而著称。****皇帝一般喜欢这种人,因为他们就是皇帝豢养的恶狗,通过他们去对付那些自以为是的列侯功臣,比较方便,究竟有些事情自己不好亲自出面嘛,身份在那里嘛。可是酷吏就不同了,他们一般出身较低,都是从小吏起家(西汉的酷吏没有一个出身列侯的),精通各种律令,引起法律条文来头头是道,而且可以根据主子的意图和自己好恶增减,基本上可以说他如果想要你死,他就能找到相关法律条文或者案例支持自己的判决;他想让你活,哪怕你十恶不赦,他也能找到相关的赦免条例为你开脱,武帝时候的酷吏张汤就有这样的本事。总之,任用酷吏加强自己的****统治,是西汉王朝进一步走向****的需要。这种出身低微的人对皇帝一般死忠,用起来比擦屁股纸还方便。

吕后时就有酷吏叫侯封,帮吕后干了很多坏事,但吕氏族灭之后,侯封一家也被杀得干干净净。文帝比较仁厚,虽然也有意识地任用文法吏,比如吴公、张释之这样的人,但总得来说还没有出现著名的酷吏。景帝时就不同了,晁错就被视为典型的酷吏,其他著名的还有两个,一个叫宁成,还有一个就是害死刘荣的郅都。

郅都是河东大阳(今山西芮城东)人,出身郎官,景帝时为中郎将,敢于直谏,当廷面折大臣,是刘启的忠实走狗。有一次他侍候刘启去上林苑游玩,刘启的宠妃贾姬上厕所,突然一头野猪也冲进厕所去了,刘启就用眼睛示意郅都,要他进去救人。按理说主子既然示意,这是个表忠心的好机会,郅都应该奋不顾身地冲进去才是,可是这厮竟然无动于衷。刘启当时可能身边没带别的侍卫,急了,拔出剑就想自己冲进厕所。郅都赶忙伏在地下,对刘启说:“死了一个姬妾,还会有另外一个姬妾献上,这天下所少的难道是这些姬妾吗?现在陛下竟想亲自冒险去救一个姬妾,就算陛下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又怎么对得起宗庙和太后呢?”

刘启一听,觉得也有道理,也就罢手了。可见酷吏的残酷无情,在他们心中根本没有感情这种东西,女人在他们眼里就像工具。刘启当时为什么不恨他拒绝救自己的姬妾,这点倒很奇怪,可能是因为郅都确实是为他考虑的缘故。

这次贾姬倒比较幸运,野猪进去并没有把她吃了。但郅都的表现让窦太后很满意,特意召见郅都,赏赐给他一百万钱;刘启也同时赏了郅都一百万,而且对他更加另眼相看。

我感觉,对于窦太后这种早年也很可怜,但后来一直浸淫享受着****皇权的老太婆来说,早就患上了斯德哥尔摩综合症,认同了这种把妇女视为玩物的丧尽天良的价值观念。她就不会想想,如果自己当年年轻的时候,也碰到这么一件破事,而另有一个像郅都这样的酷吏不但对自己见死不救,还振振有辞地说出这么一番无耻的大道理,把自己的生命视为草芥,她会不会也心生感激。****制度真像一间充满了鲍鱼的屋子,谁要在里面坐久了,就会觉得这种鲍鱼之臭香如芝兰。

郅都对自己的家人也确实是毫无感情的,他最喜欢说的一句话就是:“本人已经背弃了亲戚侍候皇帝,就想一心一意地奉公尽职,死亦不悔,老婆孩子我都懒得管。”可见这家伙确实很变态,如此凶猛又忠实的恶狗,皇帝怎么能不喜欢呢?但是反过来说,连自己的家人都不爱的人,又怎么能让主子真正放心呢?那些独裁者津津乐道的也是“求忠臣于孝子之家”的嘛,《孝敬》里的告诫也是“资于事父以事君”的嘛。酷吏大多没有好下场,是不是跟他们对家人的冷血也有关系,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当时像郅都这样的人还真是所在多有,司马迁在青年的时候,也号称“戴盆何以望天”,表明一心不能两用,这辈子自己一百多斤就献给皇帝了。可是没想到皇帝真的老实不客气地摘了他的****,让他登时如梦初醒,意识到了主子的刻薄寡恩,自己的忠心实在不值得。

总之郅都在当了几年外任之后,很快升任为中尉,掌管北军兵马,从此愈发猖狂,见了丞相都敢分庭抗礼,达官贵人们也非常怕他,称他为“苍鹰”。

但是他没想到自己终于会死在当初赏识他的窦太后手里。

当刘荣被征召回长安接受讯问的时候,从国都江陵北门出发,刚上车,车轴就卡查一声断了。围观的江陵父老看他可怜的样子,心里很难过,都偷偷流涕说:“这是不祥之兆啊,看来我们的王是回不来了。”果然,刘荣一到长安,就被遣送到中尉府接受诘问。郅都老实不客气地把刘荣关进监狱,而且管制非常严厉。刘荣要求给他纸笔,以便能写封书信向皇帝道歉,郅都竟然禁止吏卒给他。最后还是刘荣原来的太傅窦婴偷偷把纸笔给刘荣送来,刘荣似乎也知道自己的处境,给老爸皇帝写完信后,当即绝望自杀。

汉朝管理司法的部门虽然是廷尉府,但各个官府都有自己的监狱,职能不大明确。案件让谁来调查,都看皇帝的意志,刘荣被发到中尉去审理,恐怕就是刘启的意见,至少得到了刘启的默许,幕后的黑手则很可能是那个刚被立为皇后的王夫人,否则像郅都这样的恶狗,估计也不敢这样对待前皇太子。

刘荣自杀的消息传到了窦太后手里,窦太后又惊又怒,这个狗奴才实在太嚣张了,你侵辱列侯们倒也罢了,竟然连皇子都逼得自杀,这他妈还有天理吗?而且这时窦太后肯定也比较同情刘荣,刘荣被废的时候,窦太后本来还以为自己的儿子梁王刘武有机会,没想到空高兴一场,让王夫人及其儿子白白拣了便宜,心里肯定有气,现在郅都撞到她的枪口上,只能怪他自己倒霉。窦太后当即命令人罗织郅都的罪状,搞得郅都很快被免了官职。刘启倒是一如既往赏识郅都,为了让他免遭窦太后的毒手,又偷偷派他去当雁门太守,不需要到皇宫谢恩,直接从家乡去上任,免得落到皇太后手中。这家伙还真有一套,到任后,拿出酷吏的精神来守护边疆,竟然搞得匈奴人也对他很忌惮,后来匈奴人搞了个反间计,郅都又被下狱。刘启还是想赦免他,感叹说:“郅都可是个忠臣啊!”窦太后却旧事重提,怒道:“难道临江王就不是忠臣了吗?”刘启无奈,只好下令将郅都腰斩。

一条****皇权的走狗,终于也死在了****皇权下,这大概是报应罢。

郅都死后,长安列侯贵戚都拍手称快,再也没有这么讨厌的狗来管他们了。可是好景不长,刘启很快又征召另一位著名的酷吏济南都尉宁成来长安担任都尉,列侯贵戚们顿时傻了眼。

宁成是南阳郡穰县(今河南邓县)人,和郅都一样,也是郎官出身,这家伙好像吃枪药长大的,自小就非常嚣张,当小吏的时候,对上级领导很不客气;当上级领导的时候,管理下属就像用绳子绑湿漉漉的东西,非常苛刻,非常喜欢摆架子。他为什么能够升迁,按照一般规律很难理解,一般来说,你当官再喜欢摆架子,见了比自己大的官,总得先装装孙子罢?可是他不,而且好像没有遭到打击报复,一直升上去了。这可能因为他当郎官时获取了刘启对他的好印象,也得到了刘启的纵容。很快他就升到了济南都尉,这时当济南太守的也正好是个超级恶人,这个恶人刚刚杀掉了济南郡的大族瞯氏首领,搞得这个由三百多家组成的宗族成员个个两腿打战,再也不敢欺男霸女、欺行霸市,而且郡中治安特别好,居民夜不闭户,路不拾遗。孔子曾说,这种良好风气一般只会产生在道德好的社会里,用刑罚根本达不到这种效果,但如果他能看到这个恶人治郡的成果,会一头雾水的。临近郡的郡守看到济南郡这个恶人这么厉害,也很害怕,把这个恶人当作丞相一样尊敬。这个超级恶人就是前面我们特别提到的郅都。

可是宁成一点也不怕这个恶人,他来到济南郡上任,径直去见郅都,盛气凌人,按照规矩,郡太守的秩级是二千石,都尉的秩级是比二千石,也就是说,太守的官阶比都尉要高半级,按理都尉对太守应该恭敬,可是这回情形好像有点不对,搞得郅都不知所措。他从来没见过这种奇怪的现象,以前的都尉上任时,见到他都像六百石的县令拜见太守一样,可是眼前这家伙却像自己是丞相下来考察,是不是吃错了药。我们接下来似乎应该等着看郅都发火了,看这两个超级恶棍怎么火并。

可是俗话说恶人还需恶人磨,郅都愣了一下,不但没有发作,反而笑眯眯的,接着两个恶人就惺惺相惜,握手言欢,结为好友。

郅都死后,宁成当了中尉,长安的列侯贵戚刚刚放纵了一阵,马上又过回了以前那种小心谨慎的日子,直到刘启驾崩,刘彻即位,才终于找到一个过错,将宁成下狱免职。

4

我们曾经说过,在太子刘荣刚被废为临江王的时候,皇太后窦氏,尤其是梁孝王刘武很是高兴了一阵,他记起了刘启当年说过的话,以为这回或许真会封自己为皇太弟了。他那进水的脑子也不想想,人家刘启有的是儿子,凭什么封你为皇太弟,神经病啊。再说,就算人家想封,大臣们也会劝啊,他的亲生儿子也会不服气啊。当然,上面的一切都不是真正理由,如果刘启下定决心传位给弟弟,也是可以的。皇帝嘛,真要办什么事,奴才还能挡住吗?如果奴才们的反对让皇帝真没办成,那不能说明奴才们本事大,而是主子自己觉得不合适。总之,立弟弟为太子,只是刘启当时的一句玩笑话,他心里压根就没想实行过。

可是窦太后和梁孝王却一直放在心上。如果没有刘启那句话,或许他们根本不会生这种心思,可是刘启说过了,事情就不一样了。这种奇怪的心理,我搞不明白,心理学上可能有解释。

景帝七年十一月,在刘启废掉太子刘荣之后,梁孝王还留在长安陪伴母亲窦太后,他又心动了,就怂恿母亲向哥哥吹风。窦太后选了个吉利日子,请刘启喝酒,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窦太后开口道:“我听说殷朝的规矩是亲亲,周朝的规矩是尊尊,其实都差不多,如果有朝一日我们都死了,希望能让梁王作为我们的寄托。”

窦太后的话说得很隐讳,殷朝的规矩一般是把帝位传给弟弟,周朝的规矩是把帝位传给儿子,两者完全不同,窦太后却硬说他们一样,目的不过就是想让刘启采纳商朝的做法,把帝位传给弟弟罢了。

刘启没有听得太明白,长跪举酒答应:“好的。”酒席散后,就招集精通经书的大臣询问意见:“太后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大臣们都回答说:“太后的意思就是想让陛下将来传位给梁王。”

刘启还是糊涂:“具体怎么回事?”看来这位皇帝如果不是装糊涂,就是学问远远比不上他老妈。史书上说窦太后最喜欢老子道家之术,现在这番话却显示出儒家经典的修养,确实非等闲之辈。她出身很贫苦,按说从小受的教育不会太好,最大的可能就是后来养尊处优的时候,没有完全混吃等死,而是比较好学的。只不过她已经是盲人了,还这么好学,这就非常难得了,简直和陈寅恪先生有的一拼。

袁盎解释道:“所谓殷道亲亲,就是立弟弟为后;所谓周道尊尊,就是立儿子为后。殷道比较朴质,朴质者取法上天,亲其所亲,所以立弟弟;周道比较有文采,文采者取法大地,尊就是敬,敬重它的本始,所以立儿子。周道,太子死了,就立嫡孙为后;殷道,太子死了,就立弟弟为后。”什么取法上天,取法大地,都是没有逻辑的鬼话,上天怎么就质朴了,大地怎么就有文采了,这都哪对哪啊。不过老祖宗硬是附会出了这么一套玄论,我们也没办法。

刘启点点头:“那你们说怎么办呢?”

袁盎马上说:“我们大汉是取法周朝的,当然要立儿子罗,怎么可以立弟弟呢?《春秋》上说,宋宣公立了自己的弟弟为后,后来他弟弟死了之后,把君位传回给哥哥的儿子,弟弟自己的儿子不服气,认为自己该继承父亲的君位,又刺杀了哥哥的儿子,搞得宋国大乱。《春秋》因此批评宋宣公,认为就是他首先造孽,搞得乌烟瘴气。陛下不要听太后的,如果陛下自己不好开口,臣愿意面见太后,为陛下张目。”

袁盎的话有不符合史实的地方。殷朝一直采用兄终弟及的政策,延续了几百年,也没出太大的乱子,宋国是殷朝的后裔,采用祖先的规矩,是继承传统,没有任何问题。而且据《左传》记载,宋宣公把君位传给弟弟和,是为宋穆公,宋穆公是有德君子,临死前嘱咐大臣,一定要立哥哥的儿子与夷为君,让自己的儿子冯移民郑国以避让。与夷后来被国内的大臣太宰华督刺杀,谥号为殇公。华督到郑国迎回冯,立为宋国国君,根本就不存在兄弟互相残杀的事。而且关于宋宣公立自己的弟弟为君,后来还得到了君子们的赞扬,说他眼光很好,道德高,最后自己的儿子也重新享国,这就是上天的报答。

当然,袁盎是学《公羊传》的,在这本书里,确实批评了宋宣公。以现代的理念来说,传位给弟弟的确不如传位给儿子,因为弟弟也会死,等到最后一个弟弟也死掉,君位就不好下传了,当然也可以让哥哥的儿子继续继承,但弟弟的儿子就会不服气,如果不是形成默认的传统,很容易引起纷争,从而大大提高国家机器运行的成本,甚至引起国家动荡,那时普通百姓就倒霉了,不是被这派拉去当炮灰,就是被那派拉去当炮灰。当然,在这个问题上,《左传》和《公羊传》只是着眼点不同,没有孰高孰低的问题。

袁盎这么一说,刘启巴不得他代自己出头。于是袁盎觐见太后,对太后说:“太后您说要立梁王,如果梁王死了,该立谁呢?”

太后道:“那就重新立当今皇帝(刘启)的儿子。”

袁盎于是把宋宣公那事又说了一遍。窦太后既然是知识女性,就不可能过于胡搅蛮缠,听袁盎一说,她觉得很有道理,想通了,彻底打消了让梁孝王当太子的念头,命令梁孝王回到自己的国家去。

梁孝王却想不通,后来听说是袁盎破坏了自己的好事,对袁盎恨得牙痒痒的。没多久梁王又向刘启上书,说:“希望陛下能够赐给臣一条可以容得下马车的土地,让臣能够征发梁国百姓,从梁国筑一条甬道直接通到长乐宫,以便时时能朝见太后。”

所谓甬道,就是两边筑有墙壁的巷道,一般打仗的时候,为了保证运输补给,都喜欢修筑这种甬道,可以防备敌人从侧面进攻切断自己的运输线路。当然花费也很大,梁国国都在睢阳(今河南商丘),离长安也有数百里,沿途要经过开封、郑州、洛阳等城市,在当时那种生产力条件下,修筑一条这样的甬道,该要多大的花费?所以袁盎等人又进谏,建议刘启不要答应。

梁王没有达到所愿,听说又是袁盎带头反对,对袁盎更是恨之入骨,他和自己的亲信羊胜、公孙诡商议,暗派刺客来杀袁盎。第一个刺客来到关中,向大家打听袁盎,没想到袁盎名声不错,凡有井水处,都说他的好话。刺客尚未泯灭的天良被激发了,他跑去拜见袁盎,说:“臣被梁王收买,来刺杀君,我多方打听,都说君是个有道德的长者,因此不忍下手。但是,我虽然不干了,刺客还会一茬茬地来,不达到目的绝对不会罢休,君还是小心点为妙。”

袁盎心里很不快乐,有一天去拜访一个叫棓生的术士,为自己占卜,回来的时候经过安陵,在郭门外被刺客拦住了,袁盎脑子有点进水,还不相信,说:“我是那个叫袁将军的人,你没有找错人罢?”那刺客笑道:“哈哈,找的就是你。”说完一剑刺去,袁盎立刻倒在血泊之中。

5

可惜梁孝王这次找的刺客不专业,杀了袁盎,竟然忘了带走凶器。等到警察赶来,从袁盎的尸体上拔出凶器,发现是新磨过的。警察采取排查手段,问遍了长安城里磨剑的工匠,终于找到了线索。一个工匠认出了这柄剑,甚至知道它主人的身份,肯定地说:“没错,是梁国的某位郎官的儿子前不久交给我磨制的。”

除了袁盎之外,其他赞同袁盎的大臣也接连遇刺,死了十来个,刘启大怒,怀疑是梁王所为,下令加紧搜捕,果然是梁王派的。于是他不断派遣使者奔赴梁国进行调查,马车像一条长龙一样,道路相望,声言追捕公孙诡和羊胜。那两人都躲在梁王后宫中,警察根本抓不到。

这时候窦太后的日子也不好过,她担心大儿子会因此杀了小儿子,只恨没有理由去求情,只能日夜哭泣,一口饭也不肯吃。刘启见母亲这样,也很忧虑。汉朝究竟号称以孝治国,皇帝的谥号前都带一个“孝”字,气坏饿死了母亲,自己的名声不好也划不来,于是召见大臣问计。大臣们都说:“派遣通晓儒家经术的人去梁国办案,才可以解决。”

刘启于是又派遣田叔和吕季主去梁国办案,田叔等不停地催问梁国的国相、内史等二千石的官吏。梁国国相轩丘豹和内史韩安国没有办法,都哭着求梁王交人:“主辱臣死,大王身边没有良臣,所以搞得现在这么乱,如果大王不交出羊胜、公孙诡,希望大王将我们赐死。”

梁王烦躁地抓头:“天哪,事情怎么会弄到这种地步?”

韩安国道:“大王自认和皇帝的亲密程度,与太上皇和高皇帝,以及皇帝和临江王的亲密程度相比如何?”

梁王道:“当然不如。”

韩安国道:“太上皇和高皇帝、皇帝和临江王都是亲密的父子,血肉相连,然而高皇帝说:‘持三尺剑夺得天下的,是我。’所以太上皇终身不能掌权,只能孤独地住在栎阳;临江王曾经是皇帝的嫡长太子,因为一句话的过错,被废黜于临江;又因为侵夺了一点宫垣地的小事,自杀在中尉府。为什么呢?因为治理天下,永远不可能因私废公。谚语里说:‘虽有亲父,怎知他不是老虎?虽有亲兄,怎知他不是豺狼?’现在大王名列诸侯,因为邪臣的教唆,违背法律,天子因为太后的缘故,不忍心对大王采取法律措施,太后日夜哭泣,希望大王能改正错误,大王却终究不肯觉悟。假如太后立刻宫车晏驾,大王还能依靠谁呢?”

这番话情理交融,很能打动人心。梁孝王听着也哭了,向韩安国道歉道:“我立即交出他们。”随后命令公孙诡和羊胜自杀,把尸体交给汉朝使者田叔。

刘启本想严刑拷问羊胜和公孙诡,查出更多的造反事实,要两具尸体有什么用?他气得发昏,但碍于老妈的面子,不敢大肆发火,但梁王也开始害怕了,派遣自己的谋臣邹阳去长安想办法为自己缓解。

邹阳,齐国人,是个文学家,写得一手好文章、好辞赋,早年投靠过吴王刘濞,后来发现刘濞想造反,就写了一篇洋洋洒洒的文章,劝刘濞不要那么做,但是刘濞嗤之以鼻。邹阳怕将来受到连累,转而投靠梁孝王;没想到发现梁孝王也想造反,简直啼笑皆非。他想走,又舍不得梁王府中的优厚待遇,于是也拼命劝谏,却遭到羊胜、公孙诡的憎厌,梁王也因此恼怒,竟将他下狱,准备杀掉。他在狱中又写了一篇洋洋洒洒的《狱中上梁王书》,说自己以前的劝谏也是因为一片忠心,您不采纳就算了,何必要杀掉我。他的文辞极为优美,梁孝王是个文艺男,读得很陶醉,很感动,就把他放了,落实政策,恢复待遇。像邹阳这种人,擅长舞文弄墨,说服人显然会有一套,所以关键时候,梁孝王想到了他。

邹阳心里也没有底,他带着梁孝王给他的重金,首先回了一趟家乡,找到了自己的老乡王先生,向他讨教。齐国是当时的智力库,到处是能人。王先生当时八十多岁,以善出奇计而闻名,但是听了邹阳说的这件事,面露难色:“难啊!主子心中积蕴了私怨愤怒,想杀某个人,实在很难劝解。以太后之尊,骨肉之亲,都无计可施,何况我们这些小瘪三呢?当年秦始皇对太后心怀怨恨,群臣为此劝谏而死了十多个人,最后因为茅焦的话才感悟,这还不是因为茅焦的话有多大道理,而是因为没有办法,茅焦当年其实和死亡是擦肩而过,这么难的活,你都敢接,简直疯了。”

王先生举的茅焦那个例子,的确很典型。当年秦始皇因为自己的母亲和嫪毐私通,生了两个私生子,而且意欲发动政变,差点把自己害了,非常生气,杀了嫪毐和两个假弟弟之后,犹不解恨,还把母亲也赶到外地。秦国一向被中原各国视为蛮夷,不懂礼仪,而且崇尚杀人为乐,群臣本来觉得自己国家的国际形象就不大好,如果国君再干出这种大不孝的事,一定会被视为********,人人喊打,于是纷纷劝谏。秦始皇不听,连杀了十来个劝谏的。后来茅焦劝道:“陛下车裂假父,有嫉妒之心;把两个弟弟装在布袋里摔死,有不慈之名;把母亲迁到外地,有不孝之行,希望陛下慎重考虑自己的形象。”秦始皇只好听从劝谏,把母亲迎了回来。人类的道德法则既然竖立,对任何人都有束缚作用。暴虐如秦始皇,何等无法无天,可是仍旧怕别人说自己不孝。显然,秦始皇并不是打心眼里觉得茅焦的话多么有理,只是慑于悠悠众口,无可奈何罢了。

邹阳看王先生没有办法,就说:“邹鲁地方的人喜欢读经,齐楚地方的人擅长辩论,有智慧。韩魏地方的人有过人的节义,我一个个去问问看罢。”

王先生说:“好吧,去长安之前,再来见我一次。”

邹阳满地乱转,跑了一个多月,见了一批批的名人,结果没有一个给出有效的办法,只好灰溜溜回来重见王先生,说:“臣将去长安了,可是心中一点没谱,到底怎么办啊。”

王先生笑道:“当初你来找我的时候,我就打算说出我的想法,只是担心自己的想法太幼稚,怕耽误了你获得更好计策的机会。现在既然如此,我就发发自己的一得之愚罢。我的意见是,如果你去长安,一定要首先拜见王长君,这个人很牛逼,一定可以解决你的难题。”

邹阳是个聪明人,听王先生这么一点拨,当即恍然大悟。其实先前王先生给邹阳讲茅焦的事,就已经在点拨邹阳。要办好这件棘手的事,只能充分利用大人物们的弱点。秦始皇因为怕被人骂不孝,所以虽然恨母亲,也只有假装大度的样子,把母亲接回来。刘启自以为是明君,当然更会在意母亲窦太后的看法。要杀梁王,窦太后不高兴,他就不敢杀。所以只要从窦太后可能的反应来考虑,就可以解决问题。

王长君就是王皇后的哥哥王信,后来封为盖侯的。邹阳火速奔往长安,去拜见王信。开始王信身边都有人,邹阳没有机会说话,后来终于找到了一个私下的机会,邹阳赶紧说:“臣来见长君,不是因为长君身边缺少仆役,臣其实是为了长君的安危来的啊。”

王信赶忙长跪道:“幸甚!请先生明示。”

邹阳道:“臣窃闻长君的妹妹得到皇帝陛下宠幸,天下无比,而长君您所做的事却多有一些不合法律的地方。如今袁盎被杀的事马上就要结案,梁王也许会判死罪,一旦如此,太后必定忧愤泣血,不找个人来发泄郁闷誓不罢休。皇帝杀了她的亲儿子,她也要杀皇帝的一个宠臣来报复。长君的妹妹有幸皇帝,长君自己也是皇帝的贵臣,臣认为长君的处境危如累卵,很快会成为太后报复泄愤的对象啊。臣因此偷偷为长君感到忧虑。”

王信也吓得满头大汗:“那先生说怎么办?”

邹阳道:“长君如果能够在皇帝面前劝谏,不要再追究梁王的案件,太后一定会感谢长君,深入骨髓。而长君的妹妹也会因为太后的喜欢,而永远受到皇帝宠爱。至于长君自己,当然更会因为这件事博取声名,留名天下,希望长君好好考虑。

王信喜道:“好是好,不过我用什么理由去说呢?皇帝会听我的吗?”

邹阳道:“我教您就是了。当年,舜的弟弟象天天想杀舜,后来舜立为天子,没有追究象的过错,反而把象封为诸侯。仁人对于兄弟,没有积藏的愤怒,也没有隔宿的仇恨,所以后世称颂。鲁国公子庆父指使仆人扈乐杀死了国君的太子子盘,庆父的弟弟季友为执政大臣,将凶手扈乐处死,没有追究庆父的责任,因为狱有所归,已经找到了替死鬼。庆父后来又杀了国君鲁闵公然后出奔,季友也没有派人追赶,《春秋公羊传》赞扬了这种坐法,认为是亲亲之道。鲁国的哀姜****,参与了杀闵公的阴谋,又逃回娘家齐国,齐桓公把她杀了向鲁国谢罪。孔子批评说齐桓公不顾亲情,过于残忍。长君按照我的话去劝说皇帝,皇帝或许会听从,从此不再考问梁王的案件。”

王信大喜,马上入宫,对刘启复述了邹阳的说法。刘启一听,原来经书上都讲亲亲之道啊,自己要是坚决杀梁王,实在违背传统道德。正巧这时田叔他们查清案件后,也返回长安了。刘启马上召见田叔,问问情况。

田叔他们也是乖巧人,走到霸昌厩(在今陕西万年县东北)的时候,就把调查的案卷记录烧了个精光,空着手来见刘启。刘启问:“事情办得怎么样?”

田叔回答说:“梁王谋反,证据确凿,当判死罪。”

刘启伸手道:“案卷呢?拿来。”

田叔两手一摊:“烧掉了。臣劝陛下,不要再问梁王这件事了。”

刘启道:“为什么?”

田叔道:“如果陛下看到证据,而不杀梁王,那么就是把大汉法律当成儿戏;如果陛下杀梁王,则太后会食不甘味,寝不安席,陛下依旧会为此操心。权衡利弊,臣以为还是装糊涂好一点。”

刘启道:“那你说怎么办?”

田叔道:“陛下就向群臣宣告,说杀袁盎等大臣的事梁王自己一点不知道,都是他的亲信羊胜和公孙诡偷偷干的,现在在梁王的责骂下,羊胜和公孙诡已经畏罪自杀,不就一切都说清楚了吗?”

刘启想了想,觉得梁孝王就算谋反,也翻不起什么大浪,倒是哄好母亲,落个纯孝的名比较实在,于是开心地笑了:“快去报告太后。”和上次一样,他并不想知道这个结果,关键是太后需要,这就够了,

窦太后一听梁王可以保住性命,果然像屁股装了弹簧,一骨碌从床上弹了起来,叫道:“快炒两个好菜来,老娘差点要饿死了。”主子开颜,奴才松气,长乐宫中顿时欢天喜地。

刘启的怒气稍稍平复,那边梁王也没有闲着,他上书请求朝见,到了函谷关,身边一个叫茅兰的大夫劝他:“大王现在是待罪之身,就不要讲以前那样的排场了,还是换辆车罢。”

听了他的建议,梁王换乘了一辆用布蒙的车,这是当时一般出丧时才用的,他坐这种车,表明自己真的知罪,当伏死刑。他只让两个骑士跟着自己进了长安,躲到姐姐刘嫖家里。这边汉朝使者听见梁王来朝,早就到函谷关迎接了,却没有迎上,在关上看见梁王的许多车骑。问这些人,也都不知道梁王所在,只好悻悻地回来报告。

窦太后听到消息,如同晴天霹雳,大哭道:“皇帝果然杀了我的儿子!天哪,我******也不活了。”

太后一哭,整个宫殿立刻又蒙上了寒霜。刘启又忧虑又恐惧,不知道怎么办好。老妈以为他派人暗杀了自己的弟弟,可是他的确没干啊。可是这种事又解释不清,因为他最有作案动机。

正在惶恐不安的时候,突然得到报告:“启禀陛下,梁王打着赤膊,背着斧头和砧板,伏在宫门阙下请罪呢。”

刘启大喜,赶忙飞跑去告诉窦太后,窦太后顿时破涕为笑。他们把梁王传进宫殿,母子三人抱在一起,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哭成一团。

梁孝王谋反案终于和平解决。之后,刘启立刻立王夫人为皇后,立刘彻为太子,皆大欢喜,只是梁孝王想回到像以前那样受刘启宠幸的地步,是不可能了。

6

景帝在即位的第八年改元,称为中元元年,原皇太子刘荣于前元七年春天被废为临江王,四月,立王夫人为皇后,十二天后,又立原胶东王刘彻为太子。两年后,也就是中元二年三月,临江王刘荣受中尉郅都逼迫自杀。中元六年十月新年,梁孝王来长安朝见,上书希望能留在长安,可是今非昔比,刘启对他的亲热和信任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当即拒绝。梁孝王只好悻悻地回到了梁国,心情非常糟糕。

这天,他来到梁山打猎,有人献给他一只长得非常奇怪的牛,四只脚长在背上。国之将亡,必出妖孽,古人很相信这一点的。梁孝王看见在自己国境里有这么一个怪东西,非常不快乐,在这年的六月六日,就得热病死了。这件事在《汉书·律历志》里还有一些迷信的解释,因为比较无聊,我们就不理会了。

梁孝王死的消息传到长安,窦太后宛如巨雷轰顶,再次绝食,哭泣道:“皇帝这次果真杀了我的儿子了。”虽然梁孝王是病死在自己的封国,和刘启毫无关系,但窦太后有理由认为是被刘启间接害了,毕竟梁孝王是死于忧虑,而忧虑的原因,就在于自谋反事情发生之后,刘启一直没有给梁孝王好脸色瞧。尤其是这年春天,梁孝王朝见长安的时候,上书请求留在长安,竟遭到了刘启的野蛮拒绝。其实梁孝王这次之所以想留在长安,并没有其他用意,只不过想多跟母亲窦太后呆在一起。要知道,梁孝王是个有名的孝子,每次一听说窦太后生病,就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因为一直担心母亲身体,他常常想一直留在长安侍候母亲,窦太后之所以极爱这个儿子,应当也有这个原因。

总之窦太后这么一绝食,刘启也慌了。我们前面说过,对于这些高贵的人来说,绝食就像撒娇,十分有效。刘启赶忙跑去和姐姐刘嫖商量怎么办,最后想出一个办法,就是把梁国分为五国,立梁孝王的五个儿子都为诸侯王,五个女儿则全部赐给汤沐邑。然后把这件事奏报给窦太后,窦太后才有些高兴,为皇帝吃了一顿饭。

其实这个计策对梁孝王没有什么利,反而对刘启有利。按照常规,梁孝王死了之后,嫡长子可以继承王位,其他儿子就算没有王位,也可以做官。现在把梁国分为五国,不过是五个儿子一起平分了老爸留下的国土,其他四个儿子确实占了便宜,但嫡长子可谓吃了大亏。尤其是,一个有四十多个城池的梁国分为五国,每个国家只平均分得八个城池,实力大大缩小,对刘启来说十分安全,因为再也没有了造反的实力。就像吴楚七国之乱的时候,原先的齐国分为六个国家,叛乱一发生,吴楚军队一直在攻打梁国,而原先齐国分出来的菑川、胶东、胶西三个国家一直在围攻齐国的国都临淄,三个月耗在临淄城下,毫无作为。如果那时的齐国还像汉初的齐国那样完整,那就可以立刻整个加入到吴楚军队之中,三国合攻梁国,梁国一定坚守不住,梁国一丢,长安就岌岌可危。总之,分梁国为五,就相当于后来武帝时才推行的“推恩令”,对刘启有利无弊,可是却讨好了窦太后,可谓一举两得。

梁国的瓦解,使得汉中央集权君主制的成熟又大大地跨进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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