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伯铸疲倦地靠在椅子上,从未有过的疲倦。昨天他威风凛凛地在恒信会议室里说一不二,将收购计划从人到物的安排三两下就解释妥当,思路清晰,是果断而不狠辣。
郑斯凯仍然回到梁远做研发部副总裁,掌管所有研发事业部,但是要回报给COO孙熙载。
所有恒信员工工资上调10%,岗位平移,原有职责不变,同时每人获得一笔安家费,原有恒信期权给予全部兑现。
除了郑斯凯以外,员工们都舒了口气,欢呼雀跃。反正是打工,现在比原来更好,当然高兴。还有沈又西,她也闷闷不乐,毕竟这对郑斯凯来说是一个很大的打击,他轰轰烈烈的创业无论怎么说就是失败了。
可就在消息公布的当天,曹佳婧就提出了辞职,理由是她要出国了。她给郑斯凯写了一封长长的Email:
斯凯:
在你看见这封email的时候,我的一切手续都办好了,也许我已经在去机场的路上。我们认识这么多年,如果你认可,也许我们是最亲密的战友。我毫不掩饰我的感情,是喜欢你,所以我跟着你走出梁远。我原本期望的是以后我不仅仅是你的左膀右臂,还是一个在晚上等你回来的女人。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我于你而言,就是商场上的一个伙伴,没有其他可能。梁嫣然还在的时候我自知无话可说,当她离去时,我内心很卑鄙地想,也许是我的时代到了,可惜没想到你的位子还不是给我留的。无论我多么努力地为你去争取所有的业绩,你不过也就是用奖金来鼓励我。
我终于累了,开始为自己考虑。恒信回归了梁远,这场游戏已经结束。我有必要告诉你了,我在中间有为梁远做过一些事情。你不是有察觉过吗?好像梁远随时可以了解恒信的高层决策,因此我们陷入了很被动的位置。没错,是我,我就是信息出卖的人。梁伯铸给了我很客观的一笔钱,所以我就按照他说的做了。
我承认爱钱,因为我需要钱。我来自遥远的一个小地方,遭遇过灾难,体验过四处为生活奔波的人们的苦难。我有仅存的亲人待我供养,同时我在老家建了一个小小的学校,为一些穷苦的孩子提供学习的机会,我希望他们终究有一天像我一样,能够参与到社会的商业竞争环境中,不要做生活的受施者,不是永远的弱势群体。我一遍接受着情感和良心上的拷问,一遍又在自我安慰自己。
现在,我真的很累,所以准备出国念书,我需要一个地方,重新开始。
再见!
P.S,如果你喜欢沈又西,那就好好珍惜她,虽然她现在配你还是有点距离,我相信她还有很大的空间J.
婧
看完邮件,手指冰凉,整颗心往下沉,不能触底,是一种失重的感觉。仿佛看见一个窈窕的背影,是伤感的离去。他已经没有力气去怪她为什么要出卖自己,也许,“因为懂得,所以慈悲”。
刚好沈又西来敲门,她上午一直在整理东西。微笑着进来了,问:“郑总,你这里需要我帮忙吗?我的已经都收拾好了。”
拉回思绪,他说:“明天吧,我现在不急,如果你下午没什么事了,放你半天假,休息一下吧。”
沈又西一阵失落,她最想听到的是,‘你陪我。。。。’做什么都好,但正出于一种自暴自弃的奇怪心理,她爽气地说:“好啊,谢谢郑总,那,那我先走了。”他点点头,见她青春一扬地甩头就走了,有点好笑。
下午没事了,干嘛去呢。掏出手机就拨夏琪,这丫头最近只顾着自己谈恋爱,都没主动打过电话,就不信她不知道最近发生了什么。
“你丫干嘛呢,我们公司都被卖掉了,这么大个新闻怎不见你凑个热闹问一声呢。”沈又西有阵子没这么说话,情绪如瀑布般涌来。
“嘘,小声点,我在开会,你等等啊。”夏琪确实在开会,她捂着手机悄悄溜出去才能接电话。“你吃火药了,说话不像平时你的你啊。”
“当然不像,因为平时我是一只勤勤恳恳,力气有地方使的小蜜蜂,虽然忙点,但忙得快乐,但是,我们公司现在正处于资产和人员的交割中,各种动荡不安,烦死人了都。”
“别告诉我你在大马路上啊,感觉车水马龙啊。”
“对,我在延安西路上,你赶紧过来陪我压马路散心。”
“姑奶奶,我正开会呢。”
“什么破开会,用不用你发言,现在马上果断溜走,我等你,出发后打我电话。”沈又西啪地就把电话挂了。
好歹夏琪黑着脸出现了,坐在奶茶店里,吹了半天空调才消了气。
“小琪,怎么办,我现在总是患得患失,那就话说得对,‘遇见他我就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还开出花来’”
夏琪笑死了,说:“别开花了,按我说你还是别碰他,你看他那乱七八糟的背景,你有那么坚强的心陪他疗伤?跟他一起白头到老?说句很实际的话,你现在是正正经经跟一个愿意为你付出的人过小日子,我觉得杨士饴就挺不错的。自始至终,他一直在你身边不是吗?虽然当初他隐瞒了婚姻的事实,现在他为了你离婚了,你就不能回头?如果不能,那说明当时你并不爱他。”
沈又西单手托着脑袋,陷入自己的思考中。
梁伯铸赢了,但他赢得很累。他让秘书去约杨士饴到办公室来,下午4点杨出现在梁的办公室。
“伯父,您找我?”
梁伯铸重重呼一口气,挑挑眉说:“士饴,你不准备跟我说什么吗?”
“没明白您的意思。”
梁伯铸从抽屉里拿出几个信封,杨士饴轻轻低头迅速抬起,说:“您都知道了?”
“我如果这点小事都查不出来,这些年我白混了。你既然一直知道我和白玉兰的关系,为什么不直接去告诉郑斯凯?他应该非常想知道事情的真相。”
“因为我还没有发现如果这样做,对我自己有什么好处,我从来不做损人不利己的事情,这是这么多年来我跟您学的。”杨士饴回答得彬彬有礼,这么多年他们很陌生,梁伯铸一直都不管他,无论他有多少花边新闻,他做什么行业,除了给他做主娶妻以外。所以,基本上关系清凉如水。这杨士饴也很自觉,自己如何混都没有给梁伯铸带来任何麻烦,当然也没做什么贡献。他就像躲在黑夜里的一只猫,高傲地过着自己的生活。
梁伯铸问道:“那我收购恒信对你来说有什么好处呢?”
答道:“伯父,我相信你收购了恒信,郑斯凯绝对不会重返梁远的,他会离开。”
“你的目的是让他离开?”梁伯铸开始觉得杨士饴也许还有更多他不知道的事情,他很不简单,手指敲着桌面,他在思考。
见面很快就结束,梁伯铸却迅速采取了行动。
拿着手上的地址看了良久,才决定出发。梁伯铸将白玉兰别墅的地址递给司机,车子迅速发动驶去,载着他沉重的心情。她是他早年的妻子,是这一辈子不能释怀的情感,他不能原谅她,却也放不下她,以至于孤身至今。
白玉兰深知只要自己出现过,梁伯铸就能找到她,她静静地等着,在自己的画室里。郑锦黎为让她修身养性,尽情发挥业余爱好,算是有个寄托,去年在此湖畔购买了一幢小楼,几个房间打通的大画室,一层楼的影碟,一层楼的书刊,一层楼的画作,极显他的用心至极。自从郑斯凯上次来过后,她就只等着梁伯铸的出现了。
梁伯铸很礼貌地对保姆说:“请转告,我叫梁伯铸。”
“请进来吧,太太在的。”保姆显然已经得到指示,把梁伯铸带到画室说:“梁先生,您先等一下,我去请太太下来。”
四壁是很粗糙的墙面,没经过粉刷,大大的水墨名画和习作间或挂着,艺术氛围不经雕琢般扑面而来。画架上还有正在画的一副作品,是一个原野上的背影,苍茫灰寂的天边,一个孤独的背影,他能读到作画人的内心,能感受到她的悲凉。
“你到底是来了。”白玉兰在他身后轻声说。
梁伯铸耳根有一种难以名状的刺激,慢慢转身,仿佛背上是千百年的霜冻在瓦解,百感交集的内心一时间让他失语,就这样静静地对视。他然后说:“你还是回来了。”
音容已改,心情依旧。她不再内疚,而是责问:“当天,你到底说了什么,让锦黎发病?”
“你当真一点都不关心我这些年过得好不好?一点都不在乎我们的孩子?”
她的心立刻软了下来,眼泪像断线般掉下来:“孩子,我从来没有忘记,没有一天不在乎。”
“那你知不知道嫣然。。。。”
“我知道,我知道,我当然知道,葬礼那天我在的,我在。”她哭到肩膀抖动起来,女儿的离世对她的打击非常大,当时生过一场大病,还落下了眼疾,可能是哭多了,经常眼睛很涩,偶尔还会突然眼前一片漆黑,但是以前一直瞒着郑锦黎,也不敢去医院看,现在,更不想去医院了。
梁伯铸没说话,也没有安慰她,谈到孩子,他心里对她只有恨,她的薄情让他愤怒,多少年来不能对孩子有过一个交代,她怎么如此狠心,至今都不明白。愤然说:“你想知道我对他说了什么是吗?”
擦了一下红红的双眼,白玉兰点点头。
梁伯铸一字一句地说:“我告诉他,他的大儿子就是我现在的侄儿杨士饴,通过他我才知道你们的行踪的,也是他一直帮着我打压郑斯凯,他们都不知道彼此的身份。”
白玉兰震惊地看着他,呼气都快要停止,忽然间大叫:“你这个魔鬼,魔鬼,是你害了我们,是你害了我们。你害的他家破人亡,连兄弟都相互厮杀,你太残忍了,你太卑鄙了。”
“住口,你们一走了之,是我养大他们,让他们接受教育,你们呢?你们做了什么?天底下没有你们这么自私的父母!”
“可是你摆布了他们的人生,你更狠毒,你以为所有人都要在你的掌控下生活吗?活生生让兄弟不能相认,母子不能相聚,都是因为你。”白玉兰在质问中控诉,突然一阵猛烈地咳嗽袭来,她涨的满脸通红,赶紧扶住椅子坐下,呵斥道:“你走,你走,我再也不要看见你。”
“我走可以,但是,你这辈子也别想让铮然认你,我早就跟他说他们的妈妈已经死了。是让孩子们知道真相,还是让他们各自过好现在的生活,是你自己的事。”梁伯铸说完掉头就走,白玉兰气结不能发声。厅外的保姆战战兢兢地候着,见梁伯铸出了门才跑去画室扶起面色如灰的白玉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