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后,罗福陪着二少爷仇天在闲云山庄居住,随着时日的推移,山庄里的生活却依然如一。
清晨,闲云山庄还是一如往常的安静,阳光如金缕一般缓缓缠绵在树梢。
罗福使劲揉揉略微发福的面庞,尽量让脑袋感觉清晰一些。看着如今铜镜里发福的自己,苦涩的笑了笑,自从两年前跟随二少爷来了闲云山庄,便彻底成了闲人,整日除了给仇天安排食物之外,就再没有什么事可以做了。一身的肌肉也慢慢发展成了肥膘。
不过虽然如此,他却并不后悔,只是因为这里,有个比他更可怜的人在。那就是整日在别人眼里养尊处优的二少爷仇天。
到闲云山庄的这两年里,家主来看他的次数竟然不超过三指之数。想起仇天每日站在门前等家主来的情景,罗福又不由得眼睛发酸,年仅十岁的少年就要面临被遗弃的痛苦了么?
眼睛不经意地瞥过身前的物什,时至清晨,该叫少爷起床吃饭了。不过,或许他又没有休息,而是又苦熬了一夜吧……
阳光微斜,一寸一寸地追逐着地面,仿佛一场无声的侵略。
距离房间不远的一处假山上,仇天缓缓收回手印,同时丝丝缕缕的白色毫光也随之出现,然后顺着手指指尖,融进身体。
方一感觉能量融入身体,仇天登时眼神一亮,稚嫩的小脸上也是浮现了几抹笑容。不过这种笑容并没有在面上停留多久,只消片刻。只见仇天额头的红印轻灵一闪,几缕跟刚才一般无二的白色毫光从眉心逃逸而出。而仇天脸上的笑容,也随着毫光的逸出而崩溃,再次变得面无表情起来。
虽然他已经失去了修炼武力的资格,但是两年来仇天却始终不愿放弃修炼。因为他还记得,两年前,父亲就是因为自己不能修炼才开始不理他的……
所以他要努力,不管结果如何,他都不想这么快就被遗弃。这些思想本来是不该在他的脑海中出现的,因为今年的年龄,才十岁……可是,命运的无情捉弄,却让他提前明白了这些……
有那么一段时间,他真的很想杀了自己,然后把额头的红痕一寸寸的剥去,摆脱这个痛苦的桎梏。可是他虽无知,却也知道这不可能,不论是从可行性上来说,还是于情于理……
耳边传来脚步声,仇天闭上眼,任寒风从鼻尖,耳隙拂过,丝丝缕缕的寒意沁入身体。阳光下,似乎咬破了嘴唇,一股难抵的血腥味儿在口腔蔓延……
“天少爷,该吃早饭了……”罗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仇天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原本仿佛无尽的悲伤缓缓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属于少年的童真和幼稚。
“唉,福爷爷,你们先去吧,我等下就来……”仇天应和道。罗福听到仇天的回答,似乎也早已习惯了这样的日子,稍微踌躇了一下便退下了,留下仇天一人在原地。
不消一会儿,仇天身侧的草丛突然发出噔噔的声响,似乎是啄木鸟的声音。
仇天轻轻踱步,慢慢走到草丛旁边。伸手拨开草丛,说时未必迟,那时也不算太快。一个赤色的影子直冲向仇天,却并不是攻击他,而是轻轻地落在仇天肩膀上,梳理羽毛起来。
“小鸿,你这家伙又跑到哪里去了?一夜都没有回来……”见红影那样作为,仇天忍不住笑骂道。
“唧唧……唧……”不过小鸿始终是只鸟,没办法回答他的问题。只能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也不管仇天能不能听懂,顺便还用红色的翅膀挠几下仇天的脸庞。
仇天抚摸着小鸿赤色的羽毛,眸子忽然变得黯然起来,他看着小鸿,轻声问道。“你说父亲他,为什么还不来看看我呢?我想他了,还有……还有母亲……”声音有些哽咽,或许只有在小鸿的面前,他才会说出这些话,因为也只有它能不厌其烦的一遍一遍听他唠叨。
小鸿虽然听不懂主人在说些什么,但也算通灵,红色的喙抚着仇天的头发,似在安慰他一般。
两行清泪,顺着少年的脸颊,缓缓划下。随之落下的,还有那颗因思念重负而疲惫不堪的心。
秋也轩,闲云山庄的客厅,平时用来待客之用。不过看样子,这里似乎许久都没有人来光顾过了,空荡荡的房间,空荡荡的空间,还有那颗等待的,空荡荡的心。
“传说上古时期,世界乃是荒芜的洪荒世界,猛兽横行,茹毛饮血,根本没有人族的立足之地。后来人类终于不堪压力,祈求上天拯救人族于水火之中,天帝不忍人族受苦,降下人皇伏羲拯救世人……”秋也轩的正厅内,罗福眯着双眼,滔滔不绝地给仇天讲着故事。
两年以来,山庄一直没有几个人,唯一能陪着仇天玩儿的,就是这个福管家了。两年转瞬即逝,而他们的习惯,依然如一……
“最后,人皇伏羲带领人族众强者,一举击溃兽族,奠定了人族在大陆上的统治地位……”罗福意犹未尽地晃着头,细抿一口茶说道。
“就这么完了吗?”仇天疑惑问道。俨然一派孩童的模样,可能就只能在这样的情况下,他才能表现出儿童的样子吧?
“嗯~伏羲成了人族的救星,然后……然后就没有了……”罗福见仇天的模样,不由莞尔一笑说道。
“唔~”仇天皱了皱眉头,显然对于这个结果并不是多满意。“那伏羲后来呢?怎么样了?变成神仙了吗?”
“呃~~”说到这个问题,罗福的话匣子顿时卡住了,讲故事哪还顾得上后续?这下丢人了……
“可能,可能吧……”福管家结结巴巴地敷衍。
“哦”仇天遗憾地低下了小脑袋。随后又抬起头,希翼地盯着罗福,满面含笑。
“怎么?”罗福身上不禁惊起一层鸡皮疙瘩,二少爷年纪虽小,可是那古灵精怪的性格他还是记得的,此时仇天这样,有点不对劲。
“嘿嘿,那个……你刚才说人族祈求上天,然后就出现了救世主伏羲?”仇天似笑非笑问道。
“对呀,怎么?”罗福有点诧异,今天这小子是怎么了?怎么这么钟情许愿了?
“嘿嘿,福爷爷,如果那个,我许愿的话……”仇天踌躇不已。
“什么?你……,也许,也能成功吧……”罗福思索再三,低声说道,他已经隐约猜到了仇天想的是什么了。
……
入夜,夜空如墨,夜凉如水。
清晨仇天修炼所在的假山上,刚没人膝盖的野草微微晃动,清风拂过,虫鸣阵阵。
蓦然,假山上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可能由于脚步声的主人体重很小的缘故,远远听起来,脚步很轻。不过有一点倒是可以判定,那就是,这脚步声正在往山顶走来。
仇天此时一身黑色夜行衣,领口和袖口都被扎紧。月光下,少年瘦弱的身躯更显得无力和虚弱。
夜空寂静,唯一入耳清晰的声音,便是仇天急促的脚步。
不久,凭仇天的脚力还是到了他的目的地,山顶。
他静静地伫立在山顶,眸子正迎上璀璨的星辰,墨色的瞳仁中倒映出许许多多夺目的星辰。剑眉入鬓,星眸夺目,仇天在月光的辉映下,显得更加出尘,脱俗。
片刻之后,仇天微微弯腰,不知从何处摸索出一个小鼎,稍微犹豫了一下,便将小鼎摆在了地上。随后又掏出三支檀香,插在小鼎中央。
清冷的月光照耀下,小鼎的模样显得格外清晰,回环曲折的纹路仿佛迷宫一般摄人眼球。只见小鼎表面分别纹着花鸟虫鱼,高山流水等风景,刀法娴熟,应该是出自大师手笔。
月光仿如流水一般,静静地泻在小鼎表面,在各个纹路中,缓缓流淌。
仇天熟捻地点燃檀香,然后看了看月光,向着远方月亮的地方,深沉地跪下,之所以深沉,因为那里还有他最亲爱的人,他的母亲,北冥若。
听福管家说那里就是他的母亲长眠的地方,所以他两年来一直都在这个山顶,周而复始地望着遥远的远方,希望可以等到母亲的背影出现的一天。
“诸天神明在上,仇天在这里求求你们了,希望你们可以大发慈悲,让我的母亲活过来吧……”少年稚嫩的话语一遍一遍重复着,仿佛那凄冷的风,来回冲刷着城墙,试图用他微弱的力量,引起城墙的撼动。
身后不远的一处草丛里,罗福清冷的眸子不禁有些发酸,尽管这样的情景他已经看到仇天做了无数遍,可每一次,却都如此地煽情。
罗福从年轻到现在,经历了几十年的风风雨雨,自认为也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有泪不轻弹,可是这个十岁孩童的一举一动,却都让他有流泪的冲动。如果他的哭泣,能够换回少爷从前修炼天赋,那么他会陪少爷流泪到天荒地老……
可是他们都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封魂蛊】如果真的有那么容易解除,也就不会让千千万万的人谈虎色变了。他现在能做的,就是这样静静地守护在仇天的身边,保护他的安全,永不停歇。
弯月轻移,时间也在月亮移动的瞬间发生着变化。罗福面无表情地看月光渐去,藏在袖间的拳头微微握紧,三阶武师的力量在指间凝聚,一如林间蛰伏的猎豹,随时等待出击的瞬间。
“诸天神明在上,求求你们,让母亲活过来吧,仇天愿意来生做牛做马……”仇天依然跪在原地,一句一句,锲而不舍地祈求着。可是满天神佛这时似乎都休息了,夜空并没有丝毫变化来回应他的祈祷。
“蓬蓬蓬”为了让天神看到自己的诚意,仇天弯下身子,伏在地上,一次一次孤独地叩首。
头颅再强,能抵得过石头吗?碰撞间,仇天只感觉脑袋一阵阵的犯晕,腹中翻滚的感觉越来越强烈,那久违的血腥味儿,似乎也已经漫上了鼻腔。额头的血迹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明显。
罗福静静地躲在一边,身躯微微颤抖,却始终没有出现,去阻止仇天。因为他明白,那样的举动需要多大的意志力,况且,他所处的位置,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只是两人都关注着自己关注的,却丝毫没有注意到仇天碰落的血液溅开的地方,一道微弱的毫光一闪而没。月光明亮,相互映衬之下,那微弱的毫光反而不明显起来,极容易被人忽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