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亘古城离上城说远不远,却也说近不近,我查当天晚上的飞机票,今晚没有航班,但是有高铁票,我在半夜十二点钟到达离亘古最近的有高铁站的小平城,然后再买汽车票到亘古。半夜的车次不多,空旷的候车室里只有寥寥几个人在等车,我出门时除了随身的背包别的什么也没有带。车子将近凌晨三点才到亘古,我手里拿着爸爸给我的地址,在深夜的街道路灯下徘徊。
这个小城是个古镇,旅游业发达,但是宁远不是来旅游的,住的地方自然不是旅游景区附近的旅馆酒店什么的,爸爸说是一处当地人家的房子,临着河,他为了宁远买下来房子并叫人提前重新装修过,我拿个精密的电子地图沿着大路往目的地一步一步走去,南平街九号这几个字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心底除了些欣喜外还有些安心。
我抬手用力的敲门,刚敲了一声门就被打开,宁远站在门后一双眼睛明亮,我们隔着门相互对望。他先开口:“我看到你来了。”
“你没睡?”我有些意外。
“睡了,但是又醒了,我就坐在二楼的窗台前,我看见有一个人走一路看一路的门牌,你走到我搂下的时候我看清了你的身影,然后我就下来了。”
我听到他说这些我忽的就咧开嘴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他问我。
“我笑你像个傻瓜。”
他看着我也不反驳:“我就是个傻瓜,在今天之前我还有期待你会不回突然出现在我面前,但是下午竟然知道你要和别的男人结婚了的消息,而我现在还站在你面前,你觉得我不傻吗?”
“宁远你真的爱我吗?”我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问道。
“爱.”
“有多爱?”
“比你当年爱我还多很多,刻骨铭心.”
“那好,这个问题我们先放一放,等你毒瘾彻底戒掉我们再谈论,你在亘古养病期间我会一直陪着你,我再给你一个机会,宁远,我知道我当年有多爱你,但是我忘记了那种感觉,如果我再爱上你,这一次我决不会再放手,未来无论有多坎坷我会和你一起并肩走,我不在乎是否是陆家的大小姐,我从小本来就是在普通人家长大,但是你如果你想和我在一起还有别的心思的话,我劝你最好现在就放弃,因为我放弃了对我爸爸遗产的继承权,我一无所有,宁远。”
“你说话算话?”
“算!”
“那好,在我答应你之前我能抱抱你吗?”他说着突然把我抱进怀里,太突然的动作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你都不知道我这段时间是怎么过来的,慕白,我想过一切与你再见时的可能,但是我没想过会是你忘了我和我擦肩而过的可能,慕白,你真的很残忍......”
我静静的认他抱着我没有动,这个怀抱在记忆里消失了两年多后我又从新感受到,但是这个怀抱比记忆里的单薄太多,宁远,你一定要好起来,只有好起来一切才会再有希望!
第二天我出现在这个古老小镇里的事让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宁远过来的时候身边不止跟了一个卓漾,还有一个医生一个护士一个司机兼保镖兼医生的下手,是用来武力镇压宁远的,还有一个从陆家带来的保姆,一共六个人,再加上我早上坐在院子里一起吃早餐的场景很壮观。宁远的医生和护士都认识我,司机是医生介绍来的,听说以前是个退役的军人后来在戒毒所工作过一段时间,保姆是自家的人,所以里面除了司机之外剩下的都认识我,大家见到我都很惊讶,除了保姆.她在陆家工作的年岁都快有莙亦那么大了,我和宁远以前的事他自然都知道。
对我到来最惊讶的是卓漾,她对我很不满,我知道,其实这怪不得她,这会儿任何一个人站在她这个角度上看我都会对我很不满,为此宁远还特意和他单独谈了谈,谈了什么我不知道,只是第二天早上她就收拾行李说是要回济南,她说她在上城都待了快半年了也该回去了,她决定要走我也没有立场留她,本来打算送他到机场也被他谢绝了,走之前她给宁愿一个大大的拥抱,然后微笑着说再见,我看着她突然间羡慕起来,她当真自由得如同一阵风一般。敢爱敢恨,拿得起放得下的人生,是最潇洒的人生。
这处房子是爸爸提前装修好的用来给宁远戒毒所用的,一切需要的医疗器械以及用具都有,楼上有三间房子,视野好空气好隐私也好,三间房门一并排对者走廊,站在走廊上脚下就是种了一院子的花花草草的绿色植物,听说这些是上任房主留下的,这里是江南,雨水多,不用浇水也不一定会干死。三间房子最里面的我住,中间是宁远住,最外面的以前是卓漾在住,她走之后房间就空下来了,医生护士和司机师傅都住在楼下,宁远的发病期基本很稳定,除了早期比较频繁之外以后周期变的越来越长,只是发病的时候会更严重,我来这里的第三天就遇到过一次,当时我们一起在楼上坐着聊天,他脸色突然微微有点不对,我当时也没有意识到,等他颤抖着无力倒下去的时候我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毒瘾来的太突然从开始颤抖到达下去不过十秒钟的时间,我惊慌着去扶他的时候却被他一把推开,他哆嗦着挤出一句话:“你走,你快走!我不想人能够你看见我现在这个样子!”我看他这样只能咬着牙去楼下找人,司机师傅把他架到他屋子里去,护士已经去拿镇定剂和需要用到的药物,医生麻利的做着一系列防范病人会伤到自己的措施,我站在走廊上远远的看着,不敢靠近,我真的不知道现在的自己该以什么样的心态进去,我害怕我会刺激到他,我知道他这个时候的精神非常弱,如果我不能让他感到安心的话他很可能会精神崩溃。我在门口等了很久医生才出来,看到门口的我扫了一眼,说:“陆小姐,方不方便和你谈谈?”
我们就直接坐在楼梯口,身后宁远的房门紧闭,连同窗子也紧紧地关着,再被厚厚的窗帘遮住。
“陆小姐,我从宁远那里听说过你们的事。”他开口直切正题。
“你叫我莙筱就可以,”我说。
“哦,那好,我想和你说的是,我不仅是一位戒毒医生我还是一位心里医生,宁远之所以这么久以来情况不见好转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心理因素,他心里太痛苦了,越痛苦毒瘾犯了的时候就越危险,他现在还好只是会口吐白沫全身无力痉挛,一开始的时候他出现好几次暴力伤人事件,恕我直言,你的存在现在对他来说是个定时炸弹,他一方面对你十分渴望,另一方面也十分排斥现在的你,他想要的是那个深爱着他的你,据我所知,你现在已经忘了他,而且就要和别的男人结婚了,这对他的刺激使致命的。”
“你的意思是说?”
“如果你不爱他的话,还不如别给他希望,他应该明白这一点,但是有时候还是会自欺欺人,所以他心底很矛盾,这种矛盾如果一直围绕着他的话他以后只能会越来越痛苦,说一句不好听的话,如果你不爱他,就别再留在这里了。”
那个时候我心里很乱,医生的话对我是致命的打击,有些是没有挑开还可以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但是一旦说开,无论再怎么做都是欲盖弥彰.我当初来到这亘古,到底是为了什么,我自己心里很清楚,我担心他,这种担心当时觉得只是对亲人朋友的担心,但是现在我发现还有别的感情在里面,只是我一直在试图回避,因为我说被宁远所吸引,这并不是一件好事,也或许说这不是一件正确的事。
我推开宁远房间的门,屋里光线很暗,所有的窗子都在关着,再被一层厚厚的窗帘所覆盖,宁远被扔在床上,已经平静了下来,但是没有睡去,眼睛在睁着,没有任何表情,手腕还被反捆在床头,更让我难受的是可能他有试图咬舌的意图,嘴巴里还被塞了洒有镇定地手帕。我走过去把手帕小心的拔出来,再解开手腕上的绳子,整个过程中他始终也没有动一下,没有看我也没有说话,只是紧紧闭上了眼睛。我的眼泪在那一刹那就流了出来,没有声息的也没有征兆,豆大的眼流打在床单上,也悄无声息。我把他抱在怀里,眼泪滴在他的脸上,他最终也没有睁开眼睛再看我一眼,我终于哽咽出来,紧紧抱着他痛哭流涕。
第二天早上我是在他的床上醒来,我坐起来头痛欲裂,缓了很久才能睁开眼睛看清整个房间,宁远不在身边,我还穿着昨天的那套衣服,鞋子被脱掉了就在床尾整齐的放着,我回头扫视整个房间,窗子已经被打开,先前厚重的窗帘被拉开在一边,轻薄的浅色细沙的窗帘在晨风中微微荡起又飘下,昨天被宁远打翻的茶几还翻在地,但是一边的沙发上却背对着我蜷缩着躺了一个人。我赤脚走过去,宁远在安睡,长长的睫毛微微卷了起来,头发散在一边露出干净的额头,嘴巴紧闭着,安详而宁静,他瘦了很多,显得下巴的线条更加凌厉,我没敢出声也没敢动,我知道他很警醒,即使他现在很累。
我在他对面的地板上坐下来,靠着昨天被掀翻的桌子静静的看着他等他醒来,早上的微风带着几丝凉气也带着几分湿润,还带着几分露水的芬芳,远处有小鸟叽叽喳喳的叫着,让这个早上感觉和安睡的人一样安详。没多久他的眉毛微微皱了一下,然后就缓缓睁开了眼,等了三秒钟他才彻底清醒过来,然后才看见一直在看着他的我,“醒了?”我问。
“嗯。”他嗯了一声,视线一直没从我身上移开。
“有没有不舒服?”我前倾了身子去看他。
“还好。”他终于没有再看我,把视线转了过去。
“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下去叫保姆去做?”
“没有。”他摇摇头,看起来没什么胃口。
“要喝水吗?”我起身想去给他倒水,才想起屋里没有饮水机,除了床和他现在躺着的沙发外,他房间里所有的摆设都是厚重的实木,除此之外也没有任何的电器,饮水机自然也没有。我回头看他一眼他低着头坐在那里很安静,我开了房门去我房间给他找水。
外间已经大亮,院子里的秋海棠开的繁盛,别的绿色植物也经过也的洗礼愈发的清新,虽然这时候已近中秋,院子拐角处的那株大梧桐却没有落下几片叶子。我突然间对这种生活爱不释手,感觉更多的是心灵上的安慰,那个让我担透了心的人此刻在屋子里安静的坐着,我深呼一口气不知不觉中微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