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承希自知此时狡辩也是毫无用处,但是他又不愿意多说,所以只是点点头,再无他话。白露听了,也不见有多生气,挥手示意丁承希可以离开,而拉着白泽的手始终没有松开。
丁承希本就心里不大痛快,看这个情形更是愤懑,扭头就走,毫不留情。
白泽看了眼丁承希,又看了眼白露,问:“你们俩这是唱哪出呢?”
“我担心,我……”白露欲言又止,伸出另一只手,将手腕上带着的龙鳞手钏显给白泽看,道:“我幽谷里一个不知死活的丫头,怕是被这东西给迷了心智了,”
“这不是……”白泽显然有些震惊,瞪大了眼睛,不敢说出下文。
“就是他的鳞片,只是上面有我设下的阵法,才不至于凶相毕露。”
白泽戏谑的冷哼一声,眼中已然露出凶相,道:“我说你也是真有意思,这等大凶之物还敢做成手钏玩,不是我说你,出了事也是你自找的。”
白露倒也不气,只说:“这点事情我白露还担待的起,你也不用看我的笑话。”
“我也不是那个意思,你出事我岂能袖手旁观,要是你舍不得下手,我去帮你把那娃娃处置了,也省的她再闹出事端。”
白露摇摇头,道:“还不用,我再镇她一段时日吧。”
白泽看着白露那副虚弱的样子,欲言又止,叹了一口气,将白露扶着睡下,挥手灭了乾雨堂内的灯,独自一人出去了。
夜深露重,丁承希壮着胆子又寻到云峰楼楼底。
乌云蔽月,想必是快要下雨了,丁承希摸索着搜寻,无奈没有灯光,他只能凭借手指上的触感来找寻那一扇奇怪的侧门。
可是走了一遍又一遍,别说门了,连个窗户都没找到。丁承希心里泛起了嘀咕,明明就是在云峰楼西北角的小门,怎么短短几日就给没了。
幽谷里面统共就这么几座建筑,不可能是寻错了。
丁承希忍不住朝望月阁看了几眼。
难道是姗姗害我?
丁承希的指尖已经有些颤抖,如此合乎情理的解释在他看来简直就是天方夜谭。白姗姗,那个温柔可人的女子,怎么会有这等心机,置丁承希与千万凶险之地呢?
望月阁中,白姗姗跪在冰冷的石板上,低着头,没有焦距的眼神,茫然的看着双膝前一朵蔫掉的兰花。
面上是看不出来,但是白姗姗心里已经是十分焦急。
丁承希已经四日没有来过望月阁了,白姗姗有些害怕,心里想着:难不成,难不成真的命丧螣蛇之穴了?按理说若是他命丧黄泉,姑娘肯定要了杀了我以泄心头之恨,可是这几日也不见谷里有任何动静,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什么?这个连丁承希自己都不知道,他此时正披了件衣服躺在院中央,翻开的书扣在他脸上,紧紧的闭着眼,因为怕眼泪冲出阻拦。
他绞尽脑汁,也想不起来一个能证明白姗姗并非有意的证据,除了脸上这本书,和屋里一截锋利但没有用处的蛇骨,他得到的,就只有恐惧。
那一眼,白凤挥翅,漫天狂风着实令他吃惊,那是一只,拥有毁天斩地的能力的,一只怪鸟,白露根本不是人!
那一夜,郎情妾意,丁承希不敢往下想。试想有谁,能承受住昔日的恩人朋友,竟然狠心加害自己的人这件事情。
一夜无眠,丁承希撑着疲惫的身体回了房子。
也没什么心思吃饭,草草的给小蛇鸡蛋煮了两颗白煮蛋,然后就去了幽谷绝壁。
好几日没来,绝壁依旧是它那副样子,清晨微冷的空气吹在丁承希脸上,凝出一层薄薄的水膜。
丁承希抹了把脸,在绝壁之下盘腿而坐。白露说过,清晨是修炼的最佳时机,哪怕丁承希现在心中不快,也不会忘了这样的事情。
毕竟与苍离上神在昆仑山一遇,是多少人修几辈子也修不来的运气。
经过一段时间的修炼,丁承希已经将气血练就出一定层次,先不说成功抵抗住云峰楼里的戾气,就是现在,一个简简单单的打坐,丁承希已经能够准确的感觉到天地之气被自己吸入身体,逐渐与自己的气血融合。
只是听白姗姗说,修炼到一定程度,只需要运气,就可以御空而行。丁承希睁开眼,看着从绝壁上滴下的路上,叹了口气。
御空而行。怕是还早呢!
练功平复了心绪,又在绝壁上来回了几次,直到天大亮丁承希才满意自己这次修炼。
回到雪苑,本想着去看看白露,而后又一想,八成白泽还在那看着呢,自己去岂不是给别人添堵。就又折回雪苑,开始埋头苦读。
天地者,万物之上下也;阴阳者,血气之男女也;左右者,阴阳之道路也;水火者,阴阳之征兆也;阴阳者,万物之能始也。故曰:阴在内,阳之守也;阳在外,阴之始也。
阳胜则身热,腠理闭,喘粗为之俯仰,汗不出而热,齿干以烦冤,腹满死,能冬不能夏。阴胜则身寒,汗出,身常清,数慄而寒,寒则厥,厥则腹满死,能夏不能冬。此阴阳更胜之变,病之形能也。
不知不觉中,一天已经过完了,丁承希心里实在放心不下,决定还是去看看白露为好。就算心底里还是害怕那不是人的家伙,但怎么着也相处了进三个月了。
再说毕竟师徒一场,就算还她一个人情。
乾雨堂,丁承希并未看见白泽的身影,连其他侍婢都没见着,只看见白露一人,斜倚在窗棂上,手里把玩着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
走近看,那东西竟然是那串龙鳞手钏。
丁承希见白露玩的出神,也不敢打扰,就在旁边看着。白露自然是知道丁承希来了,只是懒得去理,便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继续对着龙鳞手钏发呆。
烛火莹莹,丁承希看着看着,就觉得有些莫名的欣慰。
看上去,白露似乎很喜欢这串龙鳞手钏,戴上去看,拿下来看,反反复复,都把丁承希的心看毛了。
末了,白露缓缓的侧过头来,看着丁承希,用眼神示意他可以坐在对面。
丁承希刚一落座,白露就开口道:“我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丁承希一愣,觉得白露说的应该是白泽说漏嘴的那些,就点点头,轻声道:“恩。”
“你怕我吗?”
“怕。”
白露嘴角抽搐了一下,眼中的泪就要落下,丁承希急忙解释道:“就是听说这等事情,人都会害怕,何况我亲眼所见,我若说我不怕,那就是骗你。我虽然怕你,但是并不惧你,就算你是禽类又如何,你依然是我的师傅。”
丁承希何时说过这么感人肺腑的话,一句话出来,他自己先吃了一惊。白露像是因为欣慰,根本没注意到丁承希的反应,将龙鳞手钏戴在左手腕上,问:“你学医药蛊毒,是什么目的?”
“我现在愿意学这些,是因为我想救人,我在生死边缘徘徊过,我知道那种感觉,所以我想帮别人。”
白露点了点头,颇为满意,又问:“那你可知道我学这些,是为了什么?”
丁承希摇摇头,白露顿了顿,道:“你也见到了,我会化身白凤啄食云峰楼下镇压的螣蛇,那螣蛇阴险狠毒,连周身的金色神光都带着剧毒,我饮它血肉,怎能不中毒。”白露低头看了看自己还黑着的指甲,接着道:“我研究这些,只是想活命。”
这个瞬间,丁承希不知道自己的脑子里除了白露还剩下什么。
轻微的气流带动烛火,光线明明暗暗。白露低着头,两只手紧紧地抓在一起,像一个无助的孩子。
第一次听白露说出这样的话,丁承希怎么能不动心,只是手伸了一半,就停止在空中。想了想,又收了回去。
这双手,应该是白泽才有身份握住的,这副身躯,想必也只有那个人,才能安慰吧。丁承希捏了捏袖口,下面藏着他的那一串龙鳞手钏。
苦笑一声,他站起来,紧张又决绝的跑出乾雨堂。
雷声轰响,颤动着整个山谷。
白泽从黑暗中走出,顺了顺白露的头发,道:“他总有一天会明白的。”
雪苑之内,本来状态良好的丁承希见了白露之后,又开始胡思乱想。他心神不宁的到处走动,狂躁的好几次都要把小蛇鸡蛋踩死。
鸡蛋不知道主人又着了什么魔怔,郁闷的爬上房梁,就这都不放心,缠在上面时不时向下观望。
丁承希实在是心烦的紧,强行坐下来一遍又一遍的修习功法。
可是外面打雷闪电的,怎么可能安心修炼,丁承希皱着眉头,真相一脚把天踹翻了去。突然,一滴雨水打在雪苑的鱼缸里,发出“叮咚”的声音。
下雨了。
顷刻间,大雨倾盆。雨滴打在地面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简直能盖过雷声!
丁承希心里一惊,急忙跑去翻找雨伞。
白姗姗,还在没有屋顶的望月阁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