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听完了“弥勒张”这么一长篇慢吞吞的话，检察官方华和法官石平差不多同时急不可耐地大声说：“钟主任，你就下命令吧！”
钟子忱朝石法官微笑着说：“石平同志啊，今天的这个帅应该是由你这个审判长来挂的哟！”
石大个子连忙往起一站，大摇其蒲扇也似的大手口里连连说道：“别别别！我们的熊院长和中院的其他几个领导让我把你请来，也说了如果有什么问题全都请钟主任处理。我们法院的同志绝对听从你钟主任的指挥！”
正当钟子忱和石法官两个人在互相谦让的时候，一个着装整洁的武警干部精神抖擞地推门而入。他几步跨到老钟跟前，双腿并拢、抬头挺胸，右手举起、伸齐五指，中规中矩地放在帽子的前沿。接着，他口齿相当清楚地说：“报告！中国人民武装警察部队劲川市支队支队长喻仕学，前来向钟主任报到。首长同志，请指示！”
“啊，仕学同志？”在对方来到跟前就站起来了的钟子忱，闻言一愣。但很快就明白了，是张安通知了武警部队今晚有重要行动。他立即伸出右手去，紧紧抓住这位二十多年前随自己追过逃犯，随后，又同自己一道被命名为“全市学习毛主席着作标兵”的老战友。此刻，平常不轻易流露感情的老钟，竟然十分激动地说，“老伙计，自从你被保送去上武警院校以后，我们可是好多年没有见面了哟。你又调回来当支队长了？”
喻仕学支队长憨厚地笑着点了点头，回答说：“今天上午才回来，现在向你报到。有任务，你尽管指示！”
老钟也笑着说：“我可没有当过兵，不大懂得部队上的礼节。什么首长、指示的。快坐下，快坐下。按级别，你这位正团职支队长才是我们这一屋子人的首长哩！”
待喻仕学挨自己一起坐下以后，钟子忱这个临时“总指挥”的神色一整，严肃地说：“同志们！既然市委副书记兼政法委书记赵沧海同志、政法委副书记、市检察院检察长贺致远同志、市中级人民法院院长熊云清同志等领导人都发了话，我只得勉为其难再权掌一回帅旗吧。从刚才花奇人交代的情况来看，解除劳动教养的邴迎玉极有可能就是老君顶煤矿公司武装部特大抢夺枪支弹药案，以及临劲市洗马公社武装部重大盗窃弹药案的幕后指挥者之一！”
由于目前还需要保密，更需要别的证据来印证花奇人的口供，故而老钟没有提及dryad组织及其首领“老树蔸子”。他继续往下说的是：“结合松二桂和松家迪两起报告的情况来分析，基本上可以肯定邴迎玉就隐藏在劳动学校南边的某一个山洞里边。我们必须尽快地赶去把邴迎玉，啊，还有另外一个重大犯罪嫌疑人钟自聪一起抓获归案。以防夜长梦多走漏风声，让他们再一次潜逃出去进行新的犯罪活动，严重危害社会治安秩序和人民生命财产安全。”
说过了上边那一段可算是“战前动员”的话，钟子忱环视了会议室一圈。眼见即将投入战斗的同志们一个个严肃、坚毅、渴望立即行动的神情，他满意地微微一点头，接着往下说：“我的具体意见是：请武警支队派六个战士押解花奇人，随原办案的同志们一道去抓人和搜查！”
喻仕学往起一站，答应一声：“是！”
钟子忱连忙伸出手去拉他坐下来，继续往下说：“由于市局刑警支队技术队以及两个大案队的同志，全都去了雅远县南山垭的现场。张安同志，你赶快去把劲港区分局的徐一健副局长请来参战。请他带上必要的侦查勘察工具，还有手枪。”
张安还是慢吞吞地答应了一声：“好的。”
老钟继续布置说：“抓到那两个人以后，由刘传辉、陈胜发同志带领四个战士把邴迎玉和钟自聪押回看守所。”
老刘和老陈差不多同时点头，同时答应：“好的。”
老钟接着又布置说：“由两个战士配合石平法官和于松涛同志将花奇人回押。请注意，你们千万要在邴迎玉、钟自聪出山洞之前就先行离开现场，迅速返回看守所。绝对不让那两个家伙看见花奇人。”
于松涛无声地点了点头。石法官压住粗大的嗓门，轻声回答道：“知道了！”
老钟最后布置说：“其他的同志，都随我对那个山洞进行彻底的搜查。不能漏掉一发子弹，更不能遗下一枚手榴弹、一筒炸药！临时发生了什么变化，我再随时调整力量。出发的时候，请武警战士押着花奇人，与陈胜发、于松涛同志一道上市中院的囚车。其他的同志都上看守所的囚车。最后，我再啰唆一句，希望全体参战的同志务必加强组织纪律性，务必服从命令、听从指挥，不允许任何人擅自行动。同志们，我所说的话尤其是各人的任务和应遵守的纪律，都听清楚了没有？”
“听清楚了！”全场一声齐呼，声音传出老远。
“还有一点，凡是佩带手枪的同志，请把枪都带上。”钟子忱往起一站，举右手一挥，“出发！”
由于是第一次指挥公检法干警和武警部队的联合大行动，钟“指挥”尚无这方面的实战经验。他认为在这种夜深人静的时候，而且是“瓮中捉鳖”，还不是手到擒来？他对这次任务可能遇到的困难却估计不足，安排上仍有不小的漏洞，尤其是武警战士带的太少了。两个战士押一个对象还不够？他如是想。至于怎么样进入那个石洞，他没有去多想。特别是，藏在那里边的两个敌人手中握有武器，岂会束手就擒？老钟是抱着“车到山前自有路”的心理，准备到时候见机行事。在场的人差不多都对钟子忱充分信任，没有人去考虑到这些细节，更没有谁去提醒他一声。
大家很迅速地分头上了看守所和法院的囚车。随着马达的轻响，两部囚车鱼贯出了劲川市看守所两扇敞开的大铁门。坐在后边看守所囚车副驾驶员位子上的钟子忱，忽然看到了在大门外约20m处的路旁边停着一辆白色的面包车。车子旁边站着的司机正是被自己先前打发走了的汲开帆。还有来所报告情况，让他等着执行任务的汽车一起回家去的松家迪。老钟连忙让司机小袁停车，把脑袋伸出窗外大声说：“家迪快上车。小汲，你怎么还没有回去呀？”
已经洗掉了脸上、手上的煤灰，换上了工作服的汲开帆嬉皮笑脸地回答说：“您老不是嫌我拉着一车煤碍事不雅观吗？嘻嘻，我就回厂去换了这台车来。”
“那——”稍加思索，钟子忱转身说，“张支队长，李主任，你们现在就过小汲的面包车上去，把劲港分局的徐局长快点请来！”
张、李二人差不多同时点头答应：“好的！”
老钟又补充交代了几句：“啊——记住，请他带上现场勘察的工具，还有手枪。而后，你们迅速赶到去洗马公社的丁字路口饭店前边几十米处和我们会合。到时候，很可能要借重他这位老专家哩！”
两辆囚车，不开警灯、不鸣警笛，不事张扬，平稳、迅速地开出了劲川市看守所。它们开过了雅湾区，开过了劲湖区，开过了桐子岭区，开过了两个城市交界处的丁字路口。最后，分别停在了不大引人注意的也极少有夜行人经过的临劲市洗马公社的公路旁。没有钟子忱的命令，两辆车子上的人都安静地呆在车厢里。过了大约两分来钟，汲开帆开得飞快的面包车也赶到了。
松家迪跳下了那辆面包车，按照不久前与他哥哥的约定，走到公路的西边小山脚下一块大岩石的旁边，压低着声音呼喊了起来：“哥，哥，哥——”他连喊了三声，没有听到松家运的答应。他跑近前去，围着那块大石头转了一圈，还是没有见到他哥哥松家运的人影。松家迪的心里就不由得很有点儿发慌发急了。他连忙跑到看守所的囚车边来，对伸头到车窗外的钟子忱说，“钟主任，我和我哥约好了，他一定在这里等我，不见不散，我怎么就叫他不应，又找不着他了呢？”
钟子忱想了想，对小松说：“啊，可能是发生了什么紧急的情况你哥跟上去了。家迪你莫急，莫急！”
老钟一边说着话，一边拉开车门跳下车来。双脚一着地，他就领着松家迪朝路边那块大石头走过去。他用手电光，仔细地照那块大石头。终于发现在大石头朝公路的这一边，有一个淡淡的黄泥巴划痕。再用手电光逼近去照，竟然是一个指向南方的箭头。他轻轻地点了一下头，再朝汲开帆的面包车走过去，忙朝车里边问道：“徐局长来了吗？”
“来了，来了！”边答应边拉开车门跳下车的，正是那个让犯罪分子胆怯的“玉面恶捕头”徐一健。此时，他仍然是“勘察箱子不离手”，朝学弟钟子忱微笑着说，“你钟主任的一声令下，山人敢不立马前来？说吧，半夜三更的把我从热被窝里薅起来，要我干什么？”
钟子忱一边思索，一边压低声音对徐一健说：“大健哥，看样子在我们到来之前，这里可能发生了什么紧急的情况。等在这里守候的松家运同志很有可能追上去了。你是刑侦方面的专家，更是步伐跟踪的能手。我想，请你领着松家迪同志先到附近搜索一下。如果没有发现什么线索，你就领着他到这东边的小山洞去找我们，我会派人在这里接应你。如果发现了情况，你们最好就跟踪下去。”
老徐点头答应：“好的！”
老钟接着说：“我看，极大的可能是松家运同志发现有人从东边小山上下来以后，抄洗马湖边的小路潜去我们市内，他就跟过去了。你要是决定也沿湖边追下去，我记得先前那里只有一条乡间土路，不能开汽车去。这些年不知道修没有修公路，我这就问一下小汲。”
这一次，老徐只点头未出声。老钟当即转过脑袋，朝着头正伸到窗外的汲开帆招了招手。待小汲来到了跟前，老钟轻声问道：“小汲啊，我的印象，前边沿着洗马湖的岸边原先汽车过不去。现在，车子能够开到大劲港街上去吗？”
小汲立即回答：“现在汽车还是过不去。要是沿湖边能开汽车，我每拖一趟煤就要近上十里路了。一年下来，光汽油就要节约好多吨哩。”
老钟吩咐小汲说：“那好，你还是回到车上去。等会你的车子就跟徐局长一路，你可得听他的指挥啊！”
“没问题，”汲开帆见钟主任正式派给自己任务，一边高高兴兴地回到自己的车上，一边自豪地嘀嘀咕咕，“嘻，您老就瞧我小汲的吧！”
钟子忱又低声对徐一健说：“大健哥，我让周长发跟着你和松家迪一起去。让张安、李定随我上山。汽车过不去了，你就叫小汲再开到这里来找我。”
打发走了徐一健他们，钟子忱准备重新调整一下力量。他面朝两辆囚车说道：“同志们，我们来的人不少，大家可不能一窝蜂地上。两辆车子各留下一个同志和司机一起看守。法院书记员和刘传辉同志留下来。如果徐局长他们回到这里来，刘支队长就把他和周长发领上山去。”这时武警喻支队长也亲自来了，老钟十分感动地说，“啊哟——，仕学同志，你怎么也亲自来了呀？不好意思，那就请你领着战士们押着花奇人打前站吧。到了那个山洞的外边，分散包围住洞口。请记住，千万不要弄出太大的响动。啊——，陈所长，老于，你们就随仕学支队长一起行动吧。张安、李定、方华你们三个人和我作为第二队冲进洞去抓人。进洞的顺序是，我第一，张安第二，李定第三，检察官押后。其他的同志，不经我的呼唤一律不得擅自进洞！”
在淡淡的月光下，眼尖的钟子忱发觉有好几个人张了张嘴巴。估计，他们可能都是想争取进洞去。“我……”尤其是检察官方华一个字出了口而又没有下文，肯定是对安排他最后一个进洞不太满意。
身负重任的钟子忱深知，此刻可不能太过地“发扬民主”。他立即虎起了脸，加重语气说：“大家都给我听好了！出发之前我们就有言在先，任何人都要服从我的命令、听从我的指挥！除第一队和第二队以及留下守车子的人之外，其他的同志都由石平法官指挥为第三队。到时候，按照需要和我的命令支援我们第二队。我再重复强调一句，大家务必服从命令、听从指挥，谁也不准擅自行动。第二队的同志们，紧紧跟上前边的第一队，上——！”
大约刻把钟左右，钟子忱亲自率领的第二队上来了，走到武警官兵们押着的花奇人近前。老钟抬头朝前边不太远的山坡望过去，见那儿是一处大约50—60度的斜坡。像它的周围一样，坡上全都布满了大小不等的在淡淡的月光下泛着白森森冷光的石头。他轻声地问道：“洞口在什么地方？”
喻仕学支队长闻言，连忙和两个战士把戴着手铐的花奇人押到了老钟的跟前。比起几个月以前显得老实、守规矩了的花奇人，抬起双手伸出右手食指，低声而清楚地报告说：“报告干部，洞门就在这里。”说过话，他往前走了十来步，蹲下身子，伸出手去在那坡上摸索了一阵子。而后，他再抬起头来眼望着钟子忱，轻声说，“报告干部，洞里边现在没有人！”
“哦？”尽管此前已经分析到，可能有人离开山洞下山去了。但是，老钟万万没有估计到对方会留下空洞一处。他有点焦急地问花奇人，“你怎么知道，这洞里边没有人了？”
花奇人又举手一指，声音里透出一丝得意的味道，“报告干部，在洞门的外边抵着一块大石头哩！”
“哦，是吗？”钟子忱赶忙近前低头看去，果然发现了一块磨盘大小的石头抵在那洞门外边。
花奇人接着报告说：“报告干部，石头这么大邴迎玉一个人肯定搬不动，钟自聪也没有那大的力气。应该是他们两个人抬起来把门抵住的。如果有人在洞里边，一定无法移动门外的大石头抵住洞门。我猜想，里边有人的话就会加上门闩。”
钟子忱又问他：“你又怎么晓得，里边可以加门闩？”
花奇人赶紧回答：“报告干部。有一回，我跟踪邴迎玉，到了这跟前，看见她捡起一块小石头敲了三下洞门，不一会儿门从里边推开了，伸出了一个头发不多的脑袋正是大小钟……啊，正是钟自聪，把她迎进了洞，又顺手拉上了门。过了大约上十分钟再没有什么动静，我就大着胆子轻轻地跑了过去，抠住门边的这个凹槽子……”他一边指着那个小槽子，一边不无得意地往下说，“我用力试了试，没有把门拉开。我就想，在里边肯定上了一个门闩，而且闩子还不小呢！”
“嗯——”钟子忱微微地点了点头，觉得花奇人分析得有一定道理。原先，他认为从外边进到洞里的问题不大好解决，因为里边那两个家伙手上有武器，肯定要进行顽抗，强攻的困难肯定不小，想要他们自己走出洞来，更是不可能的事！现在看来，进洞去已经是不成问题了。只是，此行的主要任务是捉拿邴迎玉和钟自聪归案。然而，案犯已经离洞而去，这个任务可就难以完成了。于是，钟子忱只好决定先进去再说。捉不到人，能把他们的犯罪证据搜到一些也不虚此行。
肯定了那石洞里没有人，钟子忱就转对喻仕学说：“喻支队长，请战士们把花奇人带到旁边去吧！”
“是！”喻仕学立即和战士们一起把花奇人带到了刚才呆过的地方。
“张支队长，李主任，”钟子忱朝那站在不远处的老哥俩招了招手，低声喊道，“你们过来一下！”
那老哥俩就很快来到他跟前，老钟指着那一块抵门的大石头说：“把这块石头搞到旁边去！”
“猴子李”和“弥勒张”立即走上前，一起躬下腰去，老李轻喊一声：“起——！”没有费多大力气，他俩就抬开了那块不下百斤重的“抵门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