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回去配副堕胎的药来,多选些好药材,哀家只要孩子流掉,母体安康。”
川戊动也不动,脸上多古怪。
“怎么?”言皇后挑眉。“还要哀家再说一遍?”
“她说的,是真的?”
“你只管配好药,其他的事,一概与你无关。”
“我不在乎自个儿是多兄长或姊姊。只要是一母同胞,便是我的亲人。”川戊幽幽转了身。“您要我做什么,我自然会做的。只是,将来您生了悔时,请不要怪罪在我头上。”
说完,起脚便走了。
“那番话,除你之外,他们两人可是都听了去?”言皇后眉头微锁,面色倒是不多变。
“小花儿内力欠佳,约莫话听得也不多。至于大哥,您放心,他一赶来便冲进了殿中,您的秘密,还是您的秘密。”
轻轻平平的嗓音,不显敌不显亲的,却也无声道出了生分。
言皇后叹了一声。
“川戊,额娘的一番苦心,终有一日你会明了。眼下,委实不是我们娘俩该交心的时候。听额娘一句,少说,多看,少做,多思。”
“儿子谨记在心。”还是硬邦邦。
“你去东宫走一趟,把川巳喊来。未儿去,定是喊不来的,哀家想她的心也不在那上面。等川巳过来,你继续藏在东宫暗处瞧着。”
川戊还是没有转身,却也不动声色里僵了脊梁。
“瞧什么?”
“哀家要她好生活着。你该清楚。”
川戊抿抿唇,一脚踏出了宸宫门。
只是远远的看着,夜色朦胧着,却依旧将那浓情蜜意的两人看得清清楚楚。恨不得自己瞎了双眼听不见,却偏偏又将那两人的甜言一丝不落纳入耳中。心,像是被冻结了一般。
不,岂止是冻结,分明是被狠狠碾碎了又三两践踏一番。
生不如死。
这种时候,冲上去给那奸夫**狠狠一顿鞭子亦或者干脆转了身远远离开才是的,偏就像脚底生了根,动不得,走不脱,甚至就连眼都闭不上,只能茫然睁大了,继续看那两人,你侬我侬。
花未张了张嘴,隐约尝到了口中腥甜。
本不该这样的。
那是属于她的男人,属于她的环抱,不该被另外的女人占据。八岁时便已知道,自己将来是要牵着那人的手共度此生的,怎么可以出了这种差错?
那个曾经摘了陌上花插于自个鬓间的男人,怎么可以牵起别的女人的手?
花未以为自己会愤怒,一如过往无数个孤枕难眠的清冷夜。可真正看着那相拥庭下甜蜜赏月的两人时,才发觉,原来那愤怒也不过是装出的,只有痛,痛到骨子里。
一直在看着,面色惨白心中泣痛,却总也没有生出就此离去的心。月已上当空,夜亦深,天愈冷,人,更难捱。心头百转千回里,却陡然听闻身后隐约而来的脚步声。几乎是下意识便躲进了暗处,半点犹豫都不曾有。也就在躲定后,花未又凄凄。
居然竟就连见人的胆量也没了呵。
来的是川戊。
低头急急走着,行色匆匆,倒也真就忽略了那躲在暗处的人。一直走到庭下,眼瞅着那莫名生了敌意的两人,川戊了许久,这才扯出点惨淡笑来。
“哥。”
川巳不言不语的,眸子微眯。倚在他怀间的雉姬,不着痕迹地攥紧了衣角,忐忑毕现。
瞥着那两人显而易见的不喜,川戊笑得愈发尴尬了几分。
“今儿是重阳,你难得回来一次,去家宴上多少露个脸也是好的。弄得太僵,日后会麻烦许多。”沉噤一番,川戊还是小心措辞。“额娘,也有些话想要私下里对你说。”
于情于理的请辞,教人没有拒绝的余地,川巳脸上也有了隐约动容。见状,川戊近前一步再抛了安心丹。
“我陪着她,你安心,不会出岔子。”
如此,川巳也不逞多言了,垂首对雉姬舒个安心笑后起了身,又唯恐佳人多忧,道声我去去便回,这才转身急急离开。
只剩川戊与雉姬,两两相望。
向来如履薄冰的两人,这时大约也不会热络多少。雉姬稍稍直了身坐定了,凤眸瞥过川戊,视线里有探究,更多等待。川戊不傻,读出了雉姬的问意,也在读出后忽地就生了感慨。还是那个人呢明明,怎的从前就不曾觉出那人的聪慧?
“额娘,你……真的就不曾恨过?”沉噤许久,到底还是开了口。
雉姬一愣,继而又反应过来,能出此言,大抵是因着宸宫中的那番话被听了去。秘密既然被搁在了光天化日下,也就没了再装傻充愣遮遮掩掩的必要。咧咧嘴笑一声后,雉姬调转了视线对上夜空。
“既然不曾对她用过心,自然不会生出恨。恨由爱生,向来如此呢。”
那般浅显的道理,听在川戊耳中却如醍醐灌顶。是呵,怎么就不曾想到呢?先前之当是抢走兄长惹表妹心伤的青楼女子,不曾上心,自也是看不到那人的好处。如今,陡然知晓两人原竟是一母同胞了,自然就事事入了心,乃至再看那人时,怎的都觉亲。就连那人腹中本不欲待见的孩子,这时都觉可爱得狠了。
“我可不可以碰一下他?”川戊喃喃一声,眸子紧盯在雉姬腹间。
“当然可以。”雉姬笑。
得了允,川戊却又兀自生了怯,很是艰难地咽下口中唾,迟疑着抬了手,却是怎的都落不下。最后,还是雉姬瞧不过了,浅笑一声里主动拉了川戊的手贴上自个腹间。柔软的温度透过薄薄衣纱传至指尖,快要出世的孩子,已经有了可以在腹中耀武扬威的能耐。
“啊!”川戊低呼一声,却是无论如何都舍不得松开手。
“怎么?”雉姬挑眉。
“他……他踢我。”川戊结结巴巴,一张俊脸上满是惊慌与欣喜交错。
雉姬温温柔柔地笑出来。
“他在跟你问好呢。”
逗趣样的话,却让川戊登时红了眼眶。
“嘿,我是舅舅。”微颤的嗓音,诚实地泄露出主人的感动。世事就是那般的奇妙,明明还是同一个孩子,同一个长辈,不过是身份由叔叔变成了舅舅,却总觉一下亲近到骨子里。就宛若,在看自己的孩子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