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喏。”
随阿舍里进到殿中,孟桐正欲俯身跪拜,却被李溯一把拉起道:“身体都还未恢复,用不着行如此大礼了。”
“谢皇上。”孟桐抬起头来,竟是清瘦了不少。
见他神情疏冷,李溯心中不禁一紧。此时正是关键时刻,任何事也不能够出差错,特别是这颗重要的棋子。
“苏家的事,你可是还怪朕?”他冷冷的眸子紧紧将他盯住。
“臣不敢。”孟桐淡淡答道。
“不敢?”他唇角微勾,“朕还是才听闻孟卿有不敢的事呐,罢了,你若怨朕也无法了。”
随手挥退了左右,他缓步走下,道:“苏文及其家眷的尸首,朕已命人厚葬在他恒城的祖坟,如果……”他顿了顿,细细观察他脸上的表情,“你若想要前去祭拜,便去吧。”
孟桐死寂的眸子突然一亮,猛然抬起头来,而却在触及皇帝探寻的眼神时,渐渐黯淡下去。
他沉声道:“皇上福泽恩厚,将他苏家归葬祖坟已是开恩。臣岂敢再逾越。”
李溯轻嘘一口气,一只手搭上他的肩,转而问道:“墨家的事你查的如何了?”
“墨家守卫一向严密,今日墨威寿辰,或有疏松。臣已派了影卫暗中探查,如有发现再禀报皇上。不过……”孟桐忧虑道:“今日据说自卯时起,便有络绎不绝前去墨府拜寿的官员多达三百多众,排场亦是壮观。”
李溯轻哼一声,拿起龙案前厚厚的一本小册子,递与孟桐道:“朕已命人暗中将名单逐一抄录,他墨威敢收多少,朕自会让他一粒不落的吐出来!”
那样冰冷的语气,几乎让孟桐不寒而栗,他将小册子任意翻开一页,脸色陡变。原来这上面不仅有贺寿人的名字,还一一详记了个人的官职等级、银钱俸禄及今日上门拜寿的礼金多少。那么详细的记录,就连影卫也难以办到,看来是皇帝已在墨家安插了眼线。只是……会是谁呢,怎会有如此大的神通。而且连自己也不曾知道。
“今日,你便也去一趟吧。顺带将藩国进贡的那件‘风管鸾笙’青白瓷给他带去吧。他前几日尚还说喜欢。”
“可那件青白瓷,皇上不也很喜欢的吗,何不重挑一件。”
李溯似笑非笑,纤细的手指却将一旁花瓶中的八重樱捏个粉碎,“送朕最爱的才能让朕随时记得要将它夺回来!”
“是。”
孟桐走上前去,正欲去取那‘风管鸾笙’青白瓷,蓦地却看到龙案上的那张画像,竟觉眼熟。但偏是那般惊艳的女子却是少画了一双眼,令人疑惑之余还甚是遗憾。
李溯回头,却见他盯着那画一脸诧异,不禁轻笑道:“孟卿为何盯着一副画出了神?”
孟桐一怔之下回过神来,行礼问道:“这画不论画工或是画中人物均是绝佳,但为何会少了眼?”
李溯负手而立,凤目微眯,道:“每次朕见她,她的眼底或惶恐或恬然、或如星耀横空或浅淡低垂,竟让朕不知该如何下笔。”
“哦?宫中竟有如此人物?”
“非也。”李溯靠在金龙御座上,摇了摇头,淡淡道:“只是朕前些日子在落迦池见到的一女子。”
落迦池?那不是苏浮烟!孟桐脑中如刮过一阵飓风,让他摇摇欲坠。
“巧的是,昨日朕出宫又见着她了。正欲画出画像让影卫找寻。”
“什么?”孟桐不禁惊呼出声。昨日还见到她,这么说,苏浮烟还未死?是她吗?若是她,那这些天她到底躲在何处,为何会遍寻不着?还有她是如何从皇宫大内逃出宫去的?若是皇帝知道真正的苏浮烟尚在宫外,不知会如何?
“孟卿为何如此惊慌?”李溯睁开星眸,细长的眉一挑,“莫不是孟卿识得此女?”
孟桐看着李溯,脸色忽阴忽暗,犹豫不决。皇帝尚不知前些日子处斩的女子不是苏浮烟。若是将此女身份揭穿,皇帝若是一怒之下,再冠苏文以欺君罔上之罪,将苏浮烟问罪,岂不糟了?
“孟卿……孟卿?”
孟桐忽地回过神来,默然道:“臣只是听闻皇上出宫,甚是震惊,宫外守卫不多,毕竟不安全。微臣担心皇上龙体有恙。”
李溯总觉他神识慌张,上下看了孟桐几眼,却又看不出来任何不妥。
“莲妃娘娘驾到……”
一声高喝响起,孟桐忙跪拜告退。
孟桐慌忙离走的背影,落入他眼中,却如同抛入湖面的石子般,在他心中激起一层层疑虑,层层漾开,不断扩大。
日暮渐临。
墨府后院却是热闹非凡。琴瑟之声不绝于耳,谈笑声间杂其间,随着美味佳肴的香味传出。引得路人也不禁远远地驻足观看。
一辆精美的二马小车突然在墨府门前停下。
一只修长如竹的手挑起了玛瑙串成的珠帘。随之下来一人,锦衣玉服,面如冠玉,举手投足间既有文人才子的潇洒不羁又有皇宫贵族般的高贵优雅。
女子们惊喜地翘首观望,怀着某种不知名的悸动望着那个俊美的男子。
那可是刚刚新任当朝右丞相的公子苏澈呀!
在众人惊叹的目光中,苏澈走下车来,回身伸出手去,将车中的另一人牵了出来。
同他前来的竟还有个美貌女子!
众人看着那个美貌女子忽觉呼吸也不禁一滞,只是惊异地看着,眼睛也望了转动。
她微勾的一丝唇角,那是雨后青空显露的一丝曙光,是那蟾宫中桂树漏下的疏影。她的一颦一笑都仿佛是世间最动人的画面,让人忍不得失了神去。
迎客的仆人恭敬地接过苏澈递来的请柬,忍不住看了浮烟两眼,这才高声道:“苏澈苏丞相到……”
随门童跨过两重门宅,终于通入内堂,里面的盏盏百岁灯将整个华丽的屋宇照得亮如白昼。在南越国,凡是年过花甲之人,寿宴上必点百岁灯,以象征长命百岁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