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了不起。我学跳舞,文化成绩也不错。舞蹈也不错呢。妈妈最希望我能够学钢琴,她说只要想想做个钢琴家的母亲就倍有面子。可是条件也有限,就只能把跳舞坚持下去,钢琴我还是没有机会好好学。不过我吹得一手好笛子。坐在父亲的车后座也不停地说着。各种文艺表演都少不了我的。”
“你这么有才华,又漂亮当然抢眼了。小时候就有很多人追求是吧。”
“我那时真的骄傲。就觉得自己是女王。一定有非常非常光明的,美好的未来。非常非常富有的生活。”
白露笑,“这些话是不能告诉男人们的。他们会以为我们拜金。他们会觉得对我们的人生负有使命,把自己装扮得苦大仇深的。”
李寒嗤嗤笑,“你说说你的中学吧。那个六年你怎么过来的。是在同一所学校读完的么?你不要告诉我,你没有上得了重点学校啊。”
“我上的重点中学在你们京城小孩的眼里也不算什么了吧。不过,我可是成绩非常非常好的学生呢。作文还是一直比赛,一直有奖,就这么没有犹豫就决定报考新闻了,做个报社的女记者。”
“那现在你不是又一次背叛初衷了,没有做成科学家,也没有做成女记者。”
“是啊。为了什么呢?我自己都不知道啊。”
“我知道的。是为了祁镇吧。想靠近他,越来越近地接近他,所以奋不顾身了。”
“我是真的想要写作。喜欢剧本,也喜欢小说。”白露笑,“骗了自己太久自己都受骗了,这世界上哪有绝对单纯的动机呢。爱里有欲,欲里有爱。难讲清的。难分辨的。你呢?”
“我呀,我高二时遇到回国的祁镇,他喜欢女作家,自己就真的报考中文系了,傻不傻。以后的事,我们就都知道了。白露,我是说真的,真心话,大学你写的那个本子,是我这一生演过的最好的本子。最受感动的本子。你要继续努力写作下去啊,我等着你。”
白露眼眶有点湿润,声音也变了调子,“李寒,你想不想回北京。我们回去北方吧。这里春天和秋天都不分明,长久之后,我们会……”
李寒笑她,“你这个姐姐怎么比我还傻。我们的第一份工作是这里给的。合约没有期满,我们还不能走的。”
“是啊。我怎么这么快就要放弃了呢。”白露也笑。
“走吧。回房间。不然要感冒了。今晚上就把过去一年的压力都一扫光。明天是个好开始。我的故事你都记住了吧,以后不讲第二遍的哟。免费卖你一个故事,大作家。感激吧。”
白露破涕为笑,抬头仰望,夜深沉,高楼大厦,影影幢幢直插入天际,几许庭院深深。
中国的节日,多种文化的交交错错。以十二月底圣诞节为开始,直至来年的二月中旬的情人节做收尾,近三个月的时间,如同排班似的。不必过分盼望着,各种有纪念和庆典意义的日子就全部来临了。
白露在跨年夜与李寒分手,回到房间后,推算着这漫长的三月年关,忽而落下泪来。一个可以用任何平安,祝福的藉口呼朋引伴,吃喝玩乐的纯情时候,是单身人群最大的浩劫。
那个演奏的欧洲人真不会选择曲目,尽是些别离的音节。听完之后,余音在耳更加觉得人生在世,纯苦无乐。
齐涛三个月前喜得龙凤双胞胎,再过几天,双子的百岁寿宴一开,想必整个上海城又要热闹起来。
白露至今避孕成功,没有出过任何意外。
她不知道孩子在母体中成长,分娩的过程是何感受,因为在事情发生的伊始,女人就用自己的理智斩断了这种可能的后续。
所以对于成为妻子和母亲的心理感受,白露只能凭借观察和推论。在她阅读了解的资料里,和一直以来受到的教育里,有孩子的女人是值得尊敬的,有孩子的女人在丈夫的心里是可以被付出真心的。
尽管白露偶尔会存疑,孩子毕竟不等同女人的美貌,也不等同女人的才华,万事不可能尽如人意,完美无缺,如此想来就当然会有不爱妻子的丈夫,也可能有不爱孩子的父亲。
问题是每个人是如何抗拒和热爱着社会能够赋予和无法赋予他们的社会角色和社会性别的?
不管如何,新生来到人间,可喜可贺。这一对生而富贵的天之骄子,愿他们未来不仅长命百岁,更可做富贵闲人,平平安安至公卿。
白露平躺在床上,还是失眠了。思虑太多,神经一直紧张着不能放松。她索性闭上眼,假装睡着,养精蓄锐。
大脑渐渐进入迷迷糊糊的状态。眼前李寒的形象倒是越来越清晰。哭泣的李寒,欢笑的李寒。在剧组里拍戏的李寒,社交的李寒,甚至中学时期的李寒,小学生的李寒。就像是启动了身体的一种幻灯片功能。白露心中明白自己睡在亦真亦幻的一种状态里。极不舒服,于是女人下定决心,要睁开沉重的眼皮,醒过来。
她迷迷糊糊去打开房间最亮的照明,关掉角落的昏黄光线,去浴室洗了把脸,镜子里的自己眼睛真的肿了。睡前哭过,没有冰敷就上床休息,放任着情绪,放任着自己,当然会在身体上遭到报应。
女人打开自己的小小冷柜,拿出冰块来,包在白毛巾里敷眼皮。冷滋滋的感受渗入肌肤,眼眶里打了个激灵。整个人和消肿的眼帘一样,彻底清醒了过来。
白露走出浴室,拿起手机来看时间。还不到四点半。其实也没必要再睡下去。平时的这个时间,她也快要起床泡澡,开始新一天了。女人披起晨衣在小厨房煮咖啡,泡可可。还是担心李寒,因为梦里她一直出现。
电话拨过去,没有人接听。还在睡着?平时她晚间保养,睡下时很晚,没有临时情况,大概正是睡眠好时光。
可不管了,元旦的新阳,她一定要约她一起来看。
白露喝完热咖啡可可,简单洗漱,套上棉服后,就又开始拨打女人的手机。还是无法接听。她们之间的关系从来不是这样的。即便有男人在房间,她也不会这么疏远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