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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其实,很多时候,萧萧都很疑惑黑巫的真实身份。

黑巫没留留下有关于他自己的只言片语,萧萧只知道,这是一个行踪诡异的老头,同样是一个拥有神秘莫测的内心修为的旷世高手,还是一个救过自己两次的恩人。

如果不是黑巫,萧萧此刻想必早已经化成一抔黄土,生命在尚且稚嫩的时候就湮没于虚无,不会有现在的萧萧,也不会有苦心孤诣的恩怨情仇。黑巫改变了萧萧的命运,从他四岁那年开始,萧萧就再也不再是一个单纯的少年,为了活下去,他不得不学会伪装,学会隐忍,学会在平凡的生活中吸取非同寻常的力量。

当你一个人逐渐向前行走,你会发现,即使背后没有任何人在追逐,你也无法停下来。

因为你已经走下去了,而且,永远也无法再回到当初。

清冷的月光下,萧萧伸出自己的手。

一枚通体碧绿的戒指安静地缠绕在萧萧左手的小指上。

这是黑巫留下的印记,作为萧萧的师傅。

萧萧细细端详这枚碧绿的戒指,月光下,戒指散发着幽幽的光,指节传来一阵阵的凉,如果不是萧萧此刻将注意力集中在小指上,这种若有若无的冰凉之气萧萧根本无法察觉到,平日将戒指戴在手指上,也未曾发觉有任何不适,但是此刻,萧萧却感觉自己的手指上的这枚戒指有些奇怪。

戒指通体碧绿,光滑细腻,没有一丝花纹。宛如一条柔顺的小蛇紧紧地缠绕在自己的小指上,萧萧甚至觉得,只要自己一动,这只碧绿的小蛇就会受到惊吓,从自己的指节上迅速溜走。萧萧用食指和拇指捏住戒指,想要将他取下来,但是他却突然惊讶地发现,这枚戒指仿佛具有生命力,死死地缠在自己的手指上,怎么也摘不掉。

萧萧放弃了将戒指拿下来的念头,既然黑巫让自己戴上它,必然有他的原因。只是萧萧怎么也想不明白,黑巫为什么要在这枚戒指里灌输他的能量不让萧萧摘下来,难道这枚戒指可以发挥神奇的功效?

萧萧侧耳仔细聆听,此刻沙漠上一片安静,战士们的呼吸声均匀安定,经过一年前的那场沙鬼突袭,西北战团犹如失去双亲的孩子,眼巴巴等待着被拯救却终无人来。而现在,萧萧回来了,带着整个希越国的期盼。

未来的路该怎样走?萧萧眉头紧锁。

没有人给予萧萧一个答案。

一年前的那一夜,萧萧和楚云最后一次并肩作战。那一夜,如果不是黑巫救了自己,萧萧便无法见到第二天的太阳。但是,萧萧不敢确定,楚云是否和自己一样幸运可以死里逃生。萧萧相信,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楚云会成为沙鬼巨掌下的一滩肉泥。他清楚楚云的实力,也了解楚云的性格。

而这一年之内,都再没有楚云的消息。

失去了曾经并肩作战的战友,此刻萧萧只能靠自己。

但是第二天,萧萧的决定却让所有人都感到意外。

清晨的阳光照在西北荒漠上,照映在橙黄的沙粒上,照射在战士们坚毅的脸庞上。萧萧威风凛凛地站在战士们面前,大声地宣布,“从今天开始,西北战团,正式瓦解!”

战士们一片哗然。

张之勋面无表情地看了萧萧一眼,不说话。

萧萧摆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而从今天开始,另一群不一样的我们将会由此诞生,相信大家并不陌生。”他将手里的一个沙团子捏碎,洒在地面上。

“化整为零!从今天起,我们都是风魂!”萧萧从怀里掏出一面崭新的旗帜,迎着风,旗帜上的风魂两个字显得飘忽不定。

张之勋突然握紧拳头,大声喊道,“风魂!”

战士们整齐地呐喊起来,“风魂!风魂!风魂!”

果然,那天傍晚,整个西北荒漠上,再没有一处营地,再没有一支军队。萧萧和他所谓的风魂战士们仿佛都蒸发了,消失得无影无踪。

消息传出去,国人大惊,看来,裴萧萧也不过是一个少不更事的毛头小子而已,担负不起防御西北战线的重任。更可恶的是,他还瓦解了西北战团抗争异族的意志,将原本所剩无几的西北战团成员驱散得一个不剩。希越国的人民开始担心某一天,沙鬼终究会越过七彩峰,然后紧跟在他们后面的异族蜂拥而入。到时希越国的安危就真的很难保障了。

但是聪明的国人很快就发现了,当裴萧萧和他的西北战团一并消失在西北荒漠上之后,原本气势汹汹步步紧逼的异族大军却渐渐地减缓了前进的脚步。有传言说是新的异族大军指挥官担心西北战团的消失是一个阴谋,因此放慢了进攻步伐,也有传言说是异族军队中突然染上了瘟疫,不少异族士兵都无缘无故死于疾病。

但无论如何,希越国至少暂时安全了。

只有异族大军的总指挥官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

西北荒漠深处的某一个普通的营帐里,子午瓦此刻正撑着脑袋,一对眉毛皱在一起。一年前,子午瓦用替身蒙蔽了西北战团,佯败诱使西北战团的战线前移,然后子午瓦便毫不费力地将前移的据点拔出,令他感到惊讶的是,在那次战争中,西北战团的灵魂力量竟然轻易被自己瓦解。整个异族大军此后更是势如破竹,不费吹灰之力就将西北战团逼至西北荒漠的边缘。但是他突然得知曾经的手下败将又回来了,在消失了一年之后。但是很快地,这个故作神秘的西北战团指挥官却开始和自己玩起捉猫猫的游戏。子午瓦没有想明白对方究竟想要干什么,心思缜密的他决定暂缓异族大军前进的脚步。

但是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些消失了的所谓的风魂战士,竟然开始偷袭异族大军的据点,每到夜里,总是会有营帐莫名其妙被点燃,有的战士睡着之后就再也没有醒过来,粮草的供给迟迟不到最后发现已经被狡猾的人类拦截,子午瓦非常恼火,但是却没有发现一支风魂军队。风魂战士真的就跟风一样,吹到哪里,哪里的异族战士就会莫名其妙地被袭击。

子午瓦挠破头皮也没有想出一个可以有效打击这些四处添乱的人类战士,所以他最终决定还是将进攻的步伐停下来,将异族大军聚集在一起,以便于相互协助。一路将战线推至七彩峰下已经算是不错的战绩了,子午瓦可不想冒险,如果不慎进了风魂战士的陷阱,就前功尽弃了。

不过这次子午瓦没有料到,其实萧萧的目的,就是迫使异族大军停止继续将战线向前推进。就他自己而言,目前真的没有什么资本可以和异族大军正面抗衡。

虽然异族大军停止了继续前进,但是风魂战士们却不能停下他们的骚扰式进攻战术,一旦他们停下来,让同样狡猾聪明的异族感觉到什么的话,裴萧萧将军的计划将会全盘落空。

半年之后,一直止步于七彩峰前的异族大军终于按捺不住,吹响了进攻的号角。子午瓦整合大军,带着气势汹汹的各类异族战士,包括力大无穷的沙鬼,开始朝七彩峰迈开步子,异族大军一旦冲破七彩峰这道防线,希越国将会唾手可得。

子午瓦思考了半年的时间,他确信,即使是冒险,也值得一试。

很快地,异族大军毫无阻挡地来到七彩峰的皑皑白雪之上,面前是高及云端的七彩峰,根据派出去的路探回报,要通过七彩峰似乎并没有捷径,迷幻之海包围着七彩峰的绝大多数方向,想要穿过七彩峰,只有两个选择,一,直接越过七彩峰峰顶,二,环迷幻之海绕过七彩峰前进。

子午瓦思索了一会,以自己数目庞大的军队来看,走水路似乎并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况且迷幻之海向来有死亡之海的美称,一不小心大军迷失在这片变幻莫测的海水之中,恐怕就再难走出去,所以子午瓦决定以皮糙肉厚的沙鬼为先锋,直接翻越七彩峰。

出发的那一天,子午瓦望着七彩峰的皑皑白雪,感慨地呼出一口气。成败在此,这多年的对峙,终于在今天,希越国这片久攻未得的土地,就要被自己踩在脚下。

但是子午瓦没有想到,自从他的双脚站在七彩峰的皑皑白雪之上以后,他就再也没有机会离开这里。

沙鬼仗着极强的体力与庞大的攻击力量,肆无忌惮地开始朝七彩峰峰顶前进,整个异族大军紧随其后。当异族大军行至半山腰的时候,灰色的天空飘起了鹅毛大雪。异族战士长期在沙漠中生活,根本没有见过下雪,因此整个异族大军显得异常兴奋,他们一边手执武器飞快地向上攀登着,一边唱起了他们家乡的歌谣。仿佛这离家多年的相思之情在此刻突然全部都涌了上来,那些长期远离妻儿的异族战士们,更是情到深处时,唱得热泪盈眶。

子午瓦很冷静地跟随在部队中,他并不是不想尽快结束战争回到家乡,他期望他能为家乡的人民开辟一块新的家园,载誉而归是他最期望的结局。突然,子午瓦站在原地,他惊讶地听着这四处不断响起的熟悉歌谣,猛然间握紧了拳头。

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

异族大军军队里是严禁哼唱思乡的歌谣的,这样会使得战士们丧失斗志,从而军心涣散,虽然他知道这其实并没有办法完全控制,但此刻战士们却全都不约而同地大声唱着思乡的歌谣,显然这并不寻常。

终于,子午瓦发现了这其中的端倪,每当战士们歌唱结束的时候,总会有几个声音又开始唱起另外一首,然后战士们也跟着唱了起来。仔细一想子午瓦突然明白了过来,他紧急下令部队停止前进,下山后退。

这些领唱的声音,并不是他所熟悉的异族战士的声音。

所以子午瓦立即意识到自己似乎已经陷入风魂战士的陷阱里了,他下令后退的同时,心中开始变得不安。

果然,一切都太晚了。

前方,沙鬼的咆哮声传来。

所有的异族战士们都惊呆了。

原本静谧安详的七彩峰,此刻却仿佛是发了狂,白色的雪层犹如奔涌的洪水,气势汹汹地奔腾而下。子午瓦甚至感觉到有冰凉的雪粒冲击到自己的脸颊之上,而扑面而来的,更是一股难以抗拒的寒气冲击。子午瓦突然感觉到一阵无法抑制的恐惧,他扬起头看了看灰色的天空,大雪依然在纷纷扬扬地下,迷乱着子午瓦的眼睛。

难道我要命丧于此?

这不是子午瓦一个人的恐惧,而是所有的异族战士们的噩梦。走在最前面的沙鬼咆哮着,对着翻滚而来的雪崩扬起强健有力的爪子,但是下一秒就被大雪吞噬,紧跟在沙鬼后面的异族战士惊慌失措地开始朝后面狂奔,但是却被紧跟在后面的异族大军堵住了路。异族战士们惊恐地尖叫着,随即被卷入势不可挡的雪层之中。

没错,一场突如其来的雪崩,几乎毁灭了整个异族大军。

而残存的异族战士,早已经魂不守舍地,奔向西北荒漠的深处,消失不在。

一只小船从迷幻之海的迷雾中飘了出来。

萧萧安静地坐在上面,他的背后,划着船的,就是新的风魂战队副将军张之勋。

萧萧朝着七彩峰上尚未完全消散的雪雾点点头,看来自己下的这一局,赢了,而且赢得十分漂亮。

半年前,萧萧就开始计划着今天的场景,萧萧原本只打算用三个月时间来完成这场战役,但是他的对手实在是太过于小心翼翼了,所以这场3个月前就可以发生的雪崩在今天才终于完成了它的使命。

最顶端的冰雪层被风魂战士们掏空,在异族战士嘹亮的歌声中,风魂战士相互照应的声音被淹没。一旦异族大军靠近山顶,就凿开最后维系平衡的冰雪,借助异族战士们整齐嘹亮的歌声产生的震动,使得这场雪崩才会如此及时地出现。

其实萧萧准备了雪魔,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风魂战士会用自己的性命将残暴乖戾的雪魔引出来,从而使雪魔与沙鬼产生交锋,不过照现在的情况来看,这样的牺牲似乎不用了。

张之勋看了看逃散的异族士兵们,将疑惑的目光投向萧萧,萧萧摇摇头,“放他们走,这些异族已经成不了气候。”

张之勋点点头。

第二天,风魂战士重新集结在西北荒漠上,在萧萧和张之勋的带领下,开始了为期一个月的横扫整个西北荒漠的战略进攻。西北荒漠上残存的异族士兵纷纷溃败,不堪一击,到最后,许多异族战士得到风魂战士到来的消息,纷纷逃散,不战而败。短短的一个月之内,风魂战士占领了整个西北荒漠,将防御战线推至西北荒漠以外的荒原上。萧萧没有继续进攻,眼前取得的成果已经足以安抚死去的十多万战士了,这是西北战团成立以来取得的最大的战果。

那一年,张之勋终于确认自己跟对了人,从裴名风将军的受伤离去以后,张之勋就一直在等待着一个强有力的领导者来领导他们,但是随之而来的却是让他难以平复的失望。从裴楚云开始,到裴萧萧一人独挡一面之前,张之勋都在迷茫中度过,所有的领导者,都缺乏果然的决策能力,他们甚至连裴名风将军的一半决策能力也没有。裴楚云用八万的牺牲换取了一场假装的胜利,最后却连自己的性命也赔了进去,之后王宫派来的将军更是不堪一提。张之勋有时候甚至在想,如果就这样持续下去,西北战团终究会归于灭亡。但是后来死里逃生的裴萧萧给了他希望,而此后一年所取得的巨大胜利也使得张之勋不得不相信,西北战团,也就是如今的风魂战队的威力,终于在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手里完全发挥了出来。

那一年,子午瓦用绝望的目光看了他身边惊慌失措的战士们最后一眼。久经沙场的子午瓦与裴名风对峙了那么多年,终于在一年前将裴名风打垮,紧接着迎接他的更是无法阻止的节节胜利。子午瓦不记得自己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从人类的社会进入到异族这样一个野蛮的群体中的,他只知道自己的努力终于换来了应有的回报。他用一个小小的伎俩,用一个虚假的人头,换取了西北战团新任将军裴楚云的死亡,紧接着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占领了几乎所有的西北荒漠。这片沙漠他待的时间实在太长了,所以当他离开的时候,他甚至有一些不舍。可惜他没有能够再一次回到他所熟悉的西北荒漠,七彩峰的冰雪冻结了他的脚步,也将他的生命永久地定格在了那一天。

那一年,萧萧十八岁了。八年之后,萧萧没有成为一名荣耀的屠龙武士,却成为了希越国西北防线的最高统帅。少年老成的萧萧没有丝毫的喜悦,因为他看不见自己的未来,未来是什么?是戎马战场至死方休么?还是终于如黑巫师傅所言的那样,亲手了结一段难以消弭的仇恨?萧萧失去了他生命中唯一的一个朋友楚云,却在战争中与更多的风魂战士打成了一片。萧萧没有忘记黑巫所说的话,但是他相信,他的命运终究会如同他此刻的处境一样,任由他自己一手决定。

那一年之后,希越国多了一个响亮的名字,安西大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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