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后。初秋清晨。清远县。通往红旗村的一条马路边。
“扇子扇凉风,把我吹去见外公。外公留我歇,我不歇,我要回去割大麦,大麦割了割小麦,小麦割了割高粱,高粱里藏个花姑娘。请厨子,烹牛羊;请裁缝,办嫁妆。二十八的嫁姑娘……您要问我是哪里的客,我是华家的小相公。”当时十里八村正流行的一首民谣,自路边一小孩儿嘴里徐徐飘散。那清脆悦耳、舒缓甜美的童音简直是世界上最美的天籁。孩子身后不远处,一对年轻男女正两颊堆满笑容,肩并肩一言不发默契地跟在孩子身后,欣赏着这孩子精彩的表演。此刻他就是世界上最闪亮的童星,用最真实的表演,演绎着世界上最朴实、却又是最动人的剧本。那小孩儿时而摇头晃脑,时而手舞足蹈,倏地一下又潇洒地一回头,露出一张迷死人不偿命的童颜。《红楼梦》中曾这样形容贾宝玉: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面如桃瓣,目若秋波。这何尝又不是这精怪小孩儿的真实写照?
只见那小孩儿摇头晃脑地缓缓说道:“爸爸……妈妈……快……点,再不快点,就……就……赶不上外公家的午饭啦。”随即又乐悠悠地哼着小曲,蹦蹦跳跳,愉快前行。这孩子不是别人,正是我华天翔!而身后的一对青年男女,自然就是爸爸妈妈了。四年过去了,曾经的我这个小宝宝也已经从一个在怀抱中嗷嗷待哺的婴儿成长为一个能说会道,能蹦能跳,聪明伶俐,活泼可爱的小帅哥了。
“天翔慢点呀,小心摔跤啊。别走太快了把爸爸妈妈丢了嘛。爸爸妈妈正跟着你呢,你抢着要带路,别把爸爸妈妈带迷路了哦。”爸爸此刻满面春风,幽默搞怪的本性毕露无遗。
“爸……爸……这条路我……我都走了好多次了,肯定……肯定不会错的啦!你以为……以为别人都跟你一样傻!”我不屑地说道。纵然有点不怎么好听,不过那天真无邪的童音硬是激不起爸爸的半点不快,相反却是更加地怜惜。苦笑着暗自嘀咕:这孩子,真是个人精,屁大一点说话就不得了,这长大了还真是不敢想象。这么聪明的娃,幸亏是自己的儿子,嘿嘿。想着想着又乐了起来,丝毫不记得之前他那宝贝儿子无邪地损了他一下。
走到一乡间小道时,我更是深情、抑扬顿挫地朗颂起来了当时妇孺皆知的电视剧中的经典台词:“凉……风有信,秋……月无边,亏我思娇……的情绪好比度……日如年,虽然我不是玉……树临风,潇……洒倜傥,但我有我广阔的胸……襟,加强健的臂……腕!”小两口还好说,早就习惯了这不一般的孩子,只是一味对视、傻笑。不过,小道边农田里劳作地青年村姑却是愣在那了。略微回神之后便立马丢下手中的农具,奔到不远处水洼旁将干活弄脏的双手洗净之后,兴奋地跑到我面前,挑逗我起来。
“这是谁家的孩子啊,怎么生的这么俊朗?刚才你说的话是谁教你的啊?”
陌生人前来搭讪,我却一点都不羞怯,显得落落大方,得意地说:“我是华家的小相公!那是……是我……我在电视上跟……跟韦小宝哥哥学的。”
扑哧一声,青年村姑立马捂着嘴笑了起来,忍不住心中的喜爱,温柔地在我脸上揪了一下。这时,我竟然嘟起了嘴巴,露出了可爱的双下巴,生气起来:“姐姐你刚刚干完活,手脏死了,还摸我的脸,呜呜……”说完竟将双手擦眼,貌似在抹眼泪。
青年村姑霎时目瞪口呆,片刻又笑得人仰马翻,双手按着肚子,不知道是胃病发作了,还是肚子笑痛了。之后她便一脸谄媚地哄道:“小娃娃啊,你看,姐姐特别洗手才过来呢,你看,姐姐的手很白,一点也不脏呢。”言罢便“虔诚”地将双手递到我面前。我装模作样地拿开遮住双眼的小手,貌似刚刚将哭得很伤心的眼泪擦干。然后出人意料地盯着那青年村姑,一脸高深莫测,然后又露出了他让人怜爱的浅浅一笑:“姐……姐,你……你……上当了,哈哈……哈哈……我早就……早就看到你……洗过手了,我……我逗你……逗你玩的呢。”青年村姑嘴巴张大到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步,仿佛下巴都要掉到地上,大有舌头再铺起来当地毯的趋势。天呐,这孩子是什么怪胎?我没有做梦吧?我都快二十的人了竟然完完全全地被这个估计就四五岁的小娃娃戏耍了。
呆若木鸡?我看跟那青年村姑现在的造型差不多。方才身后还在“看好戏”的小两口此刻仿佛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叫苦不迭:这孩子,真是叫人哭笑不得。耍耍我们就算了,连个路人都被他戏弄了。
这件事,当时十里八村可是广为流传的呢。妈妈后来告诉我时我也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帅了!我华家小相公当时绝对是人见人爱,车见车载,啤酒见到打开盖的存在!
妈妈此时开口了:“哎哟不好意思,姑娘,这孩子不懂事,希望姑娘别介意这个调皮的小子呢。天翔,快跟姐姐道歉。”我真是天生的演技派,刚才还调皮得意,不亦乐乎,瞬间就摇身一变,一张委屈楚楚可怜的脸又诞了:“姐……姐……对不起,你就……就给我个机会,原……原谅我吧……呜呜……不然妈妈会……会把我丢在这等大灰狼来把我拖走的……”又是惊人一语破除了青年村姑的呆滞,她笑得更加灿烂了。
“哪里哪里,这么讨人喜欢的孩子能被我遇到还是我的福气呢。我都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没睡醒呢。”纵然是早就习惯了这“怪胎”伶牙利嘴的爸爸妈妈此刻也是拜倒在我的妙语连珠下。除了苦笑、摇头之外没有什么能表达他们心中的震撼了。或许,他们三人心中此刻都有着这样一个自卑的想法:这真的……真的是一个只有四岁的小孩么?如果是,那自己的童年……自己四岁的时候又在干些什么?
我们三人渐行渐远,望着爸爸妈妈的背影,青年村姑心中忽然喷薄出一阵五味陈杂的情绪。是羡慕,还是嫉妒?恐怕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也许她在想:如果自己将来的孩子也能有这娃娃如此机灵,哦,不,只要十分之一我就心满意足了。
不知道著名的枭雄曹操目睹我的古怪,并见证我以后的成长,是否还会发出“生子当如孙仲谋”的感慨?
“外公……天翔来……来看外公啦。”我先声夺人,大摇大摆地走进他外公,红旗村村委书记吴正平的家门,撒娇地扑向了他的怀抱。外公干村委书记也有十多年,在红旗村也是德高望重的人物,膝下一子一女。妈妈是老大,舅舅吴文宇尚在县城读中专。外公对我很是疼爱,早已当成内孙来看待。只见他用下巴上的胡须不停地在我额头上磨蹭着,我可受不了这“挠痒痒”,“服软求饶”之后外公才肯罢休。一跳下外公的怀抱,我又开始展现他犀利的嘴皮子了:“外公好……好脏,又……又……抽烟又喝……喝酒,把那臭味都……都弄到我身上来啦!外婆……怎么没……没好好管管外公啊,看我……我妈妈……把我爸爸管……管得又不……又不抽烟,又不喝……喝酒……”又是两代人尴尬的沉默,好不容易出声,也唯有苦笑。跟我有关系的人都“自认倒霉”吧,被我“出言中伤”完全是家常便饭啊。
吃过午饭,两代人趁我睡熟之际,终于能够安心下来拉下家常了。外公语重心长地说道:“月瑛,涛子啊,天翔这孩子,我不知道说什么了,真是不世奇才。我对古相书也有一些研究,虽说这些玩意并不能全信,但总还是有值得借鉴的地方。这孩子完全就是按照书上所有条条框框创造出来的杰作!天翔都四岁了,也差不多该送去幼儿园念书了。我可把这话撂下了,这孩子一定要好好培养,将来势必是我全华夏,甚至全世界屈指可数的人物!”
爸爸纵然对自己儿子的非凡十分自豪,不过当听到岳父大人最后抛出的石破天惊的预言后,不由得质疑地吐了吐舌头:“我说岳父大人,您也忒夸张了,这也太不可能吧。全世界最顶尖的人物……”爸爸陷入一阵迷茫。
外公哼了一声:“涛子啊,你岳父我绝没有半点夸张。我官场打拼多年,阅人无数,说这大话绝对不是空穴来风。怎么说也是我的后人,牛皮吹早了我也怕风大闪了舌头,到时候丢人现眼。不过,对这孩子,我有着一股莫名的信心,快给我讲讲,你们对他的培养计划?别说没想好?那岳父我就要越俎代庖,擅做主张了……”外公陷入一阵沉思。
爸爸妈妈闻言便下意识地转头,目光撞到一起。爸爸对妈妈使了个眼色,妈妈仿佛明白了什么,但看着外公一脸认真,欲言又止。
外公眼光何其毒辣,立马猜了个八(和谐)九不离十:“你们在暗自交流什么呢?还不跟我讲实话?是不是孩子的培养方案已经有着落了?”
妈妈不好意思地开口了:“爸果然明察秋毫,孩子的培养我们暂时没什么打算,不过公公他却在孩子很小的时候就放下话来,说对孩子的培养早有安排,到合适的时候会告诉我们的……”辜负了外公的一片苦心,身为人女的妈妈不是滋味。不过既是出阁之人,爷爷的话肯定要慎重考虑了,何况是一个比外公更加难以揣度的爷爷……
外公皱起了眉头:“华振南那老头子么?哎……谁叫你是他亲爷爷呢,对你孙子的培养当然你说了算啊。”不过惋惜过后却又是一阵释怀:华振南这老家伙,认识也有好些年了。多年前共事的时候就觉得这人深不可测,我是自叹不如,不然也不会有涛子和月瑛这门亲事呢。也罢,他既然早有安排我也就不瞎操心了,那老东西肯定不会害了这娃娃的,再说我可是会一直盯着的呢。想通之后,三人便又扯其它家常去了,聊得不亦乐乎。
龙泉村。我家。
独自在家的爷爷此刻正紧锁家门,跪对着不知从哪里来的一块灵牌,上面赫然写着“剑无痕祖师之灵位”几个鲜红的大字,喃喃自语:“天翔啊,天翔。转眼间你都四岁了,还有一年了……哎……你可别怪爷爷狠心带你上了这条路啊。一切的一切……都是天意……天意……不管怎么说,你过得肯定比爷爷还有我‘剑侠’一脉所有的前辈都要幸福快乐。因为你是‘天命之人’,不会有任何誓言的约束!将来你肯定会是这世界上最闪亮的人物!可我为什么总有那种不祥的预感?那种不祥的猜测?所谓的‘天命之人’,他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千年前的传说,跟这‘天命之人’之间又有什么关系?哎……不想了,一切都看这个孩子的造化吧。我华振南肯定会在有生之年拼死守护这孩子!”
爷爷此刻仿佛做出了某种决定,咬破手指,伸到身前盛满清水的碗里,染成一碗殷红。随后又不知道在低声吟唱着什么,同时双手做着各种稀奇古怪的结印动作,片刻又义无反顾地宣誓:“我以‘剑侠’一脉第二十三代传人华振南之名,对‘剑侠’历代列祖列宗在此立下‘血誓’——有生之年势必不遗余力护我‘剑侠’第二十四代传人华天翔,待其羽翼丰满,重现我‘剑侠’千年前的辉煌!”话刚落音便将那碗血水一饮而尽,盯着那肃穆的灵牌,坚定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