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菜,谢谢你昨天的钱哦!”我笑着对他说。
“啊?哦,没事。”他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说。
一天的课就这么昏昏沉沉地过去了。
我来到操场,人还不是很多,我将书包放到草坪上,开始跑圈。我想象自己是一只无忧无虑的小鸟,只要飞起来就什么烦恼也没了。我宁愿没有思想,没有灵魂,没有爱与感受。这样才会快乐,不是么?
我越跑越慢,身体越来越疲惫,我大口喘着粗气,远远地我听到小鱼在叫我:“小爱!”他背着书包冲着我跑了过来。我不想见到他,撒腿就跑,我从来没有跑过这么快,比考试时都快很多,我看到小鱼被我甩到身后,我内心复杂又矛盾。我看到一滴泪凝结在空气中,我不去擦,看到小鱼的身影越来越小,我才停下来歇息。我真的累极了,倒到地上就起不来了,可我的眼泪却在一直不停地流,它难道不累么?
我躺在地上,看着天空一点一点变黑,像打翻了墨汁瓶,一块一块渲染着,氤氲着,渐渐黑透了。我努力撑起身体,踉踉跄跄地走到了书包的位置,我背上沉沉的书包,更迈不动步子了,我一个人看了看周围,没有我认识的,他们也许都回家了吧,我在寻找什么?我在寻找那熟悉的声音,还是那熟悉的体温。
秋,已经来了很长时间了。我却一直没注意到。
那泛黄的树叶,赤裸裸地挂在光秃秃的树枝上,表面起了褶皱,像一个女人苍老的容颜。所有的光彩,也都随时间的流逝,斑驳。脱落。无助地承受着风吹雨打。
有一丝凉意,钻进我单薄的衣衫。叶子飘啊飘,落了,落在我的手中。无可奈何。她像抽干了生命的汁液,露出一道道残酷的血脉,凸显着。刺痛了我的双眼。轻轻一碰,碎了。叶子的一生,在这一块块碎尸断骨中永远地消逝。
无意中被冷落的青春,在清醒后却再也挽回不了。往日的幸福与快乐,都成了最美好最值得纪念的梦。空空等待,只剩下落花残月。灰色的天,遮住了阳光。
我捡拾起,那深秋最后一枚落叶,要用怎样的泪水浇灌,那早已死去的青春。
叶子,都哭了。
我,也哭了。
我低着头孤独地走出校门,满脸泪水。
我看到了一双熟悉的白色板鞋。
我的泪,啪嗒,打在上面。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香味。
“最近怎么了?变得这么郁郁寡欢?”
“没事。”我说着,克制不住的泪水往下掉。
“瞎说,还没事呢?”
“就是没事。”我骑上车子准备走。
“哎……那个……”他想说什么,却又没说。
我不理会他,脚一蹬,消失在黑夜之中。
这样不是很好吗?他想说什么一点也不重要,我们保持这样的距离最好。
得不到的东西才那么令人向往,因为隔着距离,所以才美的叫人流泪。
天黑得越来越早了。抬起头,只看到一颗明亮的星星,我努力地眨眨眼,又看到了一颗。“学得眼睛疼。”我自言自语。
一阵凉风吹过,不由得捂紧了外套。是啊,都快冬天了。
时间过得真快,快得让你来不及思考。
同学都在拼命,做过的卷子和老师发的练习册,从地板一直摞到桌子。几乎没有一个人能在十二点之前将作业全部写完的。我也不例外。
回到家,草草地吃过饭,我就到自己的书桌上写作业了。
也许每个人都会认为学习好是一件好事,可是我爸爸,一个先进的知识分子,却不这样认为。也许是受电脑电视的影响,他对现在的教育颇为不满。
我当然也不愿意这样学,写作业写到眼睛发酸,手疼得都拿不住笔了。我最大的爱好就是写东西,写一些很奇怪的句子,只有自己看得懂。我曾经说要当一名自由撰稿人,爸爸也很支持,可现在作业已经占据了我的所有时间,根本没有空闲在键盘上流泻自己的感受,这在老师们看来就是不务正业。
“什么不务正业!宁可不写作业也不能放弃自己的理想,现在上了大学找不到工作的人海了去了,有一门技术最重要。”爸爸总是这样说。
我嘴上说“哦”心里却不这么想。
毕竟前几名学生是不会不写作业的,而且我又是课代表,还要收作业,老师在班里很器重我。
我揉了揉酸痛的眼睛,心里骂了一句,继续埋进书堆。我听到爸爸在门外叹了一口气:“哎,现在的孩子啊!”
视线终于变得模糊,看不清黑板了。
我配上了眼睛。
眼镜店里的学生排成长队,每个人都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
班里的同学,只有三四个眼睛不近视的。每次一上课,太阳光照进屋里,放眼望去,不是同学的眼睛泛着求知的光,而是一个个眼镜片反射冷酷的白光。
晃眼。
这些难道不悲哀么?
第一节课间,我抱着作业走向办公室。本来个子就不高,手臂又没多大力气,抱着这么高一摞书,我的胳膊酸得不行,心里直叫苦。本来老师安排了两个人,另一个课代表一点都不负责任,每次收作业都让我,他自己却和同学聊游戏,我说他还不听,气得我就当他不存在。
因为昨天没睡够觉,我边走边打瞌睡,差点和一个打闹的男生撞上,还好书没倒,我松了一口气。
刚走到办公室,门没关紧,我想喊报告,突然听到一位老师说:“这届学生真不如上一届,月考考得这么砸,真是气人呦!”
我是一个好奇心很强的人,我停下脚步,她们的谈话声顺着门缝传进了我的耳朵里。
“多给他们做做思想工作,作业还得加。没事,别气坏了,反正半年后就中考了,待不了几天了,送走一批是一批,顶多给校长说这届学生发挥不好。”这是我们老师的声音。
我瞬间像被雷击了。
我醒了。彻底地醒了。
我以为我又在做梦,或者听错了什么。
但“轰隆”一声,提醒我这是真的。
半米多高的练习册,在我本来就很柔弱的怀里倒在了地上。像多米诺骨牌一样,排了一排。
门被老师拉开。
“呀,宝贝,这么多书怎么不让别人帮你呀,真不小心。”
“哦,对了,你这次考得很好呀,继续努力!”老师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只是弯着腰捡书,连头也不抬。
我开始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也不敢再看曾经认为善良慈爱和蔼可亲的面孔。
这天晚上,我惟一一次没有写老师留的作业。
只是不停地在日记本上写日记,我好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心情是这样的舒畅,我觉得写文章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了,写给自己,倾听自己心里的声音。
——原来真像爸爸说的那样,学生只是老师利用的一种工具罢了。我们就是学习的机器,赚钱的机器。
——写作业累坏了身体,谁管?
——写作业眼睛近视了,谁管?
——写作业睡不够觉了,谁管?
——我们都大脑发达了身体累跨了解题思路清晰了心灵的窗户模糊了考试考满分老师高兴了我们却哭了。
我们的未来,越发的渺茫。
这些老师们都管不管?
自习课。
数学老师抢先一步,在离上课还有两分钟的时候发了一套数学卷子,并嘱咐大家下课要收。于是所有的人开始写数学。
化学老师穿着羽绒服进来了,在班里转了一圈。
“怎么没人写化学?每次进你们班都在写数学作业,我终于知道你们的化学成绩为什么都提不上去了,根本没人花时间在化学上。不行,以后的自习课要先写化学。”
我平常没发现化学老师的声音有多么尖,可这次听起来,却如此的刺耳。
物理老师对我们说:“每天至少要抽出半个小时复习物理。不多吧?”
半个小时不多,可七个半个小时加起来就多了。
语文老师随后也到了,滔滔不绝地开始批评昨天的作业写的多么不认真,近一半的同学不交。
最后的一句话我听得特清楚:我对你们那么仁慈,留那么点作业却没人交,算了,我也要和别的科目抢作业了。
我脑海中突然出现一道菜——烤全羊,是我爷爷过生日时大家在饭店里吃的,现在感觉又回到了餐桌上,不过这次不是我吃,而是吃我。
就像盘子里烤熟了的小羊羔,等待着被残忍地瓜分。一块一块,毫不留情地在嘴里撕咬、嚼烂,然后贪婪地咽下去,直到被分泌消化吸收完为止。
我突然有点想吐。
开始为理想而奋斗,每天都抽空奋笔疾书地写小说。
可是快期末考试了。
我没当回事。爸爸很赞同,不要把学习当作一种包袱,一种压力,要轻轻松松地学习。
我听了一回。
自习课,班主任将我叫到了办公室。
“这次考试啊,咳咳,你比上次下滑了好几名,很多该做对的题都做错了,学习态度很不认真,最近作业也越来越敷衍了事,根本没在学习状态。说说吧,到底怎么搞的?”
老师喝了一口水,做好了演讲的架势。
“我爸爸说了,不能累坏了身体,我还要向着我的理想奋斗呢。”
“呵,真是金枝玉叶呀,写点作业就能把你累着?我知道你喜欢写文章,也有这个能力当作家,可是这些目标都不现实,关键还是要学好文化知识,考上好大学,有个好文凭,你说是不?”
“这个……”
“什么这个那个的,好好学才是最重要的。以前你学得够轻松的了,现在到了冲刺阶段,还不努力,你看你还考过第一呢,现在也被某某超了,每个人都在拼命,你不努力,迟早要被淘汰的。”
“……”
无力反击。
突然说得我,很想哭。
我一个人冲到操场上,罗丽看到我疯狂的举动马上随着我跑到了楼下。
我才发现,冬天真的毫无保留地来了,冷风呼呼地吹。
“你不冷吗?”罗丽将自己的外套披在我的身上。
“别哭了,你怎么了?班主任说你什么了?别想那么多了,她就是那样。”
我们坐在草坪上,互相靠着彼此的书包,沉默不语。她拉着我的手,紧紧地攥着,给我力量,给我温暖,给我爱与阳光。可我已经麻木了。
我开始思索。
——我在为谁而活?
——我是在为老师而活?我是在为同学而活?
——还是在为虚荣而活?
——又有谁真正为自己活过?
我望着天空,漆黑一片。
眨眨眼睛,看到了一颗星星。
又眨了眨眼睛,却没看到第二颗星星。
第一颗星星的光开始扩散,向着不同方向延伸,呈现出不规则的形状,棱角分明。
冰凉的东西从脸庞划过,难道是流星?
迷路的小孩,在选择中迷失了自己。
未来变得没有方向。
声音变得嘈杂,混沌的大雾扰乱双眼。
十字路口该怎么走?
迷路的小孩。
找不着北。
上帝啊,请睁大你的双眼。
你瞧,我们都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