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西大陆最为出名的秘地之一,布拉多森林一直都是佣兵和冒险者趋势若无的淘金场所,他们猎杀妖兽、寻觅药材、探索遗迹、挖掘矿藏,甚至是在此地杀人越货,只要有能耐从这里活着走出去,以后的日子便不会太难过。
当然,任何事情都有不同的两面,换句话说危险与机遇同在。事实上大多数冒险者愿意用性命赌上一把的地方也不过是森林的外围地段罢了,这缘于布拉多森林地理位置的特殊,它覆盖面积之广远超过许多国家的领地,大大小小与之接壤的公国就有二十几个,这让其危险程度大增。
深山老林多精怪,更何况是这样已经不能用简单的‘山林’来形容的神秘而不为人知的地方。布拉多森林深处究竟潜藏着什么依旧是大多数人心中的谜题,可幽幽的岁月里无数的尸骸与血肉让他们给予了布拉多森林另外一个称呼——死亡之地。
作为一个没有任何自保能力的八岁孩子,夏川觉得自己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尽管他此时位于某个无名山洞的深处,并没有性命危险,可身边三头形如幼虎的‘小家伙’却怎么看都不是那么容易相处。
“嗷呜……”
一头小妖兽咧着嘴,稚嫩的嘶吼声却没什么震慑力,它伸出爪子还未长长的前肢,俯下了身子。
夏川只能无奈的后退一步。
预料中的身影果然向着他飞扑而来,早有防备的男孩敏捷的闪身避开了。可还没来得及反应,旁边两头小妖兽也矫健无比的跃来,直接将他掀翻在地,三个身影片刻间扑到了男孩的身上。
“啊……”
不是因为小妖兽的撕咬而发出的惨叫声,仅仅是夏川被这三个重量不轻的家伙压得有些喘不过气而已。
“走开!”
男孩卯足力气将压在他胸口处的一头幼兽推开,就这么躺在地上喘息,久未进食的他早已虚弱不堪。
小妖兽翻了个跟斗又站了起来,见夏川没有陪它玩耍的意思不满的龇牙嘶叫,可另外一头妖兽快速地把它扑倒了,三个小家伙在并不宽敞的洞穴中闹腾了起来,偶尔有一只会在靠近夏川时拿尾巴扫他一下,但男孩显然没有要理会的意思。
没有人能够体会此时男孩的心情有多糟糕,他毫发无伤,但痛楚来自内心的深处,一刻不停的撕扯着他的灵魂,撕扯着这个有着成熟思维的灵魂。如果说死亡可以结束这一切那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冲出洞穴,让森林里凶残的妖兽来了结他的性命,可他知道不能,因为只有活着才有报仇的可能。
他是个不幸的人,尽管夏川自己从不这么认为。
从出生的那天起,他睁开第一眼看到的是一张苍白却带着迷人微笑的脸庞,可还没来得及弄明白这位就是他的母亲时,女人已经永远闭上了眼。除了留下一个男孩一直挂在脖子的菱形吊坠外,以后的八年里他只能在父亲呢喃的述说中听到这样的名字:维姬·图尔斯。
而男孩从小就生活在嘲笑与蔑视之中,尽管这些都是在暗地里,可他还是知道了,因为他是别人眼中的傻子,一个生下来就不哭不笑,不会说话,不懂表达的傻子。
唯有他的父亲,夏君正始终坚信男孩是一个正常人,或者说期望着他有朝一日能够变得正常。于是在襁褓之时,男孩的父亲会陪着他静静的说话;在逐渐长大时,会拿着书本一遍遍的教他认读。
父爱如山,但这种并不擅长的细腻更让夏川感动,他曾尝试着要表达,却发现无法办到,他的灵魂就如同被锁在了内心深处的某个角落,只能以旁观者的身份看这个世界,无数言语最终只化作了眼眸深处的一丝波澜。
虽然夏川逐渐理解了别人口中那陌生的语言,学会了父亲教授的那些奇特的文字,可他还是那个不哭不闹的傻子,除了睁着双明亮的眼睛发呆,就只剩下吃饭和睡觉的本能了。
“我现在叫夏川……”
对于一个带着莫名记忆的成熟灵魂来说,他已经逐渐接受了如今的身份,男孩觉得或许这样简简单单的活下去也不算太差,某种程度上他并不渴望西大陆上高人一等的绝强武力。
可老天爷显然不想让他过的轻松,不幸还在继续,于是有了之后的一系列事件,夏家从受人拥戴的守护者变成了为人不耻的叛贼,他的父亲、爷爷、叔嫂、兄弟……夏家的一切都在摩耶城的喊杀声中化作了飞灰。
夏川闭上了眼睛,十几天前的遭遇依然如梦魇般挥之不去,一个个熟悉的面孔被鲜血所染红,历历在目。这样的刺激换来的只是他终于可以如同普通人一样开口表达,而这一刻他却觉得自己是一个真正的傻子。
“我能做什么?哭闹一场还是静静的等死……”夏川头一次感到了自己的渺小。
男孩不明白为什么那头叼走他的斒斓大虎并没有将他当作食物,反而把他带到了这里。如果把身上由于伪装成冒险者而穿上的兽皮作为原因的话,未免显得可笑,哪怕是最低等的妖兽,它们的智慧也足以区分种族的差异。但无可否认他到现在依然还活着,并没有变成妖兽的粪便。
“吼……”
伴随着吼叫声,山洞的光线迅速变暗,一个巨大的兽影掠入洞中。
夏川睁开眼,看到了一头两米多高的虎形妖兽漫步走了进来,它的兽首几乎比男孩的整个身躯都要大,上颚更有两根巨齿獠牙以一种让人心惊的弧度向下生长而出。一对虎目泛着幽光,而其上方,额头上繁杂的斑纹之中,一道不时透出绯红光彩的纹理最为显眼。夏川在这头妖兽第一次出现时见过,那道纹理裂开时是一只绯红色的眼睛。
妖兽四肢健硕无比,身上斒斓的皮毛密透光泽,有不俗防御的同时又不失柔和韧性,它迈着虎步行走带着一股让人望而生畏的气息,配合上它六米来长的身躯更加具有震慑感。
这是一头实力强大的妖兽,夏川虽然不能清楚的判断出这头巨虎的实力到达了哪个层次,但就他曾经从妖兽师那里见过的作比较的话,没有一只妖兽能是眼前这头猛虎的对手。
男孩爬起了身子,这一刻他抬头刚好和妖兽四目相对,可出奇的他没能在妖兽的眼中发现敌意,有的只有让人不解的亲昵,男孩感觉这头妖兽看他的目光就如同在看他身后的三只小妖兽一般无二。
“吼吼……”
三只幼兽见到母亲进来欢快的叫唤着,停下打闹围了上去。
虎妖兽抖了抖身躯,刚刚狩猎归来的它身上显然不会很干净,那抖落的灰尘让夏川不由咳嗽起来。可妖兽却毫不在意,反而抬着脑袋对着男孩龇牙低吼,可惜种族的差异注定了让这样的沟通无法达成,至少男孩不自觉间又后退了一步。
妖兽领着三个幼崽在洞穴的中央卧睡而下,甚至舒服的打了几个哼哼,男孩明白为什么妖兽这样做,因为昨天这样的情况同样有过。刚才还精力旺盛的小家伙们个个安静的趴在了它的小腹之下,不多时吮吸的声音在洞中响起,它在给幼兽喂奶。
“咕噜咕噜……”
尽管很不合时宜,男孩的肚子还是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他很想安慰自己是因为到了这里便从没有吃过东西的缘故,可他显然没有办法让这头妖兽为自己找来一些肉食。而男孩更加清楚的是,自己如果再没有食物进肚,他将会成为又一个倒在布拉多森林的倒霉蛋。
“吼……”
躺着的妖兽忽然低吼一声,它的双眼望向一旁站着的男孩,如若在呼唤他靠近一般。
“这是一头妖兽……”男孩内心这样提醒自己,可压抑的痛楚却似乎得到了宣泄,他怔怔的任由晶莹滚落脸颊,半响之后迈开步子向着妖兽靠近。
“为了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