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思想与现实混乱时,精神与事实面前该如何抉择?
午后的天气有些闷热,太阳依旧没有露脸。天空仍是灰蒙蒙的一片,惹人生厌。此时,院子中的吵闹打破了这静到让人耳鸣的午后气氛。
“小偷,就是你!一定是你!”阿婶的声音极其高亢,恐惧与愤怒混杂在其中,显得无比高亢。
“陈嫂,你别无中生有。”小静的母亲见状训斥道。
淑芹怔怔地站在一边,不解地望着正在凶狠地瞪着自己的保姆阿婶。小静则只是站在母亲身边,眼神复杂地望着淑芹,并没有帮着母亲为淑芹打抱不平。
事情不知为何会发展成这样。起初,客厅中的三人午饭结束后,淑芹刚走进院子便被阿婶一把掐住了手腕。小静母子俩听到淑芹的惊呼闻声赶来,小静的母亲难以置信地质问保姆,将淑芹从保姆的手中拉到了一边,便开始与保姆争吵。大概内容就是保姆无缘无故指责淑芹为小偷,而小静的母亲极力否认,两人相持不下。
淑芹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她甚至不敢直视阿婶犀利的眼神。她嘴中说不出一句为自己辩驳的话,因为她根本无法理解阿婶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突然怀疑自己。
“就是那幅画,你偷了它!我曾经在村里一户无人居住的房子中看到过这幅画。”阿婶面目狰狞地对着淑芹喊道,一把从储物箱中抽出画卷,“怪不得我几天前看见你在那间空房中转悠。”
看到保姆手中的画卷,淑芹一怔,急忙解释道。
“不,那座房子一周前有人居住,”不对,所有人都已经忘了梅儿,她们不会相信我的话,“或许你不相信,但我一周前得到了那座房子主人的同意,我现在是要还给她的。”
这段话前言不搭后语,淑芹无奈地紧咬嘴唇,焦急地跺脚,却无法解释清楚。
而这时,阿婶与小静的母亲却突然间沉默了。
“那座房子没有人住,一直以来都是间空房。”小静的母亲缓缓说道,表情渐渐严肃。
“不是的……”淑芹急切地望着面前盯着她的三人,支支吾吾地辩驳着。
三人还在等待着淑芹的下文,但淑芹却完全解释不清楚,僵持之下——
“算了,我相信你,小芹。现在还是先做完你的事赶快回家去吧,我知道你不可能干这些小人之事。”小静的母亲放缓了表情,露出了信任的神色,从阿婶的手中拿过画卷,递给了淑芹。
“谢谢。”淑芹放弃解释,对小静母亲的理解感动涕零,不知所措间又道了声谢,便在三人的视线中走出了小静家。
不欢而散。
对淑芹来说,这已是第几次不欢而散?
保姆阿婶鄙夷的眼神,小静母亲平静的神色,小静从头到尾一言不发的态度,一切都让淑芹不敢回想。
淑芹心中的苦涩此时无法宣泄,她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向大坝坟场,企图为这件事匆忙地画上一个句号。
午后的村子里果然很安静,路上的人也稀少。灰色的云增添了一丝昏昏欲睡的气氛。看来,又免不了一场暴雨。
这倒为淑芹的行动提供了有利条件,淑芹估计这时大坝坟场不会有人。
不知觉间,淑芹已走到了大坝坟场的岔路口,她定了定神,加快了脚步。
果然,大坝坟场了无人烟。一块块石碑紧紧挨着,但却座座孤立。
昏暗的天色将这本便阴暗之处衬得更显阴森,淑芹身在这古老的坟林中只觉意识模糊,好像身体不再是自己的。
她本能似的穿过一座座石碑,径直向坟场中心走去。
那块逼真的红枕再次映入眼帘。淑芹走近它,仔细端详着。果然,这块红枕和梦中一模一样。
红枕的质感柔软,实则坚硬。淑芹蹲下身,望着红枕底部。不出所料,一行小字跃入视线:女,轶名,生不祥,卒于1985年。
这几天来一连串的经历如放电影一般再次一幕幕闪现在淑芹的脑海中,神志迷糊之中,眼前仿佛出现了数个人影。
梅儿、继华、小静等人的影子都一闪而过,最终,一个女人的影子停在了淑芹的面前。这个人影有点像那幅画卷中的女人,可这个女人的衣着朴素,并非画卷中人物的高贵衣着;表情也不如画中人物那般幽怨沉郁,但那端庄的气质却是一分不差。
这难道就是梅儿的母亲?这是淑芹脑海中掠过的第一想法。
凝视良久,淑芹低下头,展开手中的画卷。她忽然发现平铺开的画卷中的人物又有些许变化。
端庄的气质。深邃的眼眸。蠕动的红唇。苍白的脸颊。
一切奇异的光彩又回到了画卷上。而此时,那双空洞的眼睛又如血蛭般牢牢吸附住了淑芹。
淑芹不禁后背发凉,眼前的景物有些模糊,她努力眨了眨眼,可朦胧的景物却不见得清晰几分,再次恢复气质与色彩的画卷也证明不了淑芹对这一切都是她的幻觉的猜想。
一丝冰凉掠过淑芹的脸颊,她慌张地伸手一摸,竟有些湿润,她这才清醒过来。淑芹望了望天空,才发现不知不觉间天空竟已变得如此阴暗了。
噼啪——!
一个响雷在天边炸开,时刻威慑着这个孤魂野鬼游荡之地。
不能浪费时间了,一会儿下雨就没法点火了。淑芹急忙掏出纸模和火柴,急急地擦燃一根火柴,正要接近纸模——
哗——
暴雨忽然从天而降,瞬间浇灭了那根闪烁着火光的火柴。
“糟了。”淑芹暗念不好。这雨势,今天是休想完成计划了。
淑芹急忙收起画卷和纸模,无奈地望了望天空。雨没有丝毫要停下的趋势,淑芹望着被雨点不断敲打着的红枕,在雨中伫立着,一些记忆的片段又回到她的脑海中。
梅儿的父亲就是在这里死去的吧,正如继华所说,抱着这块红枕,倒在雨中,一直到生命力枯竭。
那股悲凉的气氛由不断洒落在衣服上的雨滴传入淑芹的心中,这时她只得感叹梅儿父亲的愚昧,不过或许正因为他将坟场当作忏悔之地才没有任何恐惧之感吧。
淑芹望着红枕,因为此时已感受到梅儿父亲的心情,才总算觉得心中那个久久未解开的结解开了。
淑芹不愿再多看红枕,她起身向坟场外走,默默地咒骂着这场来得不是时候的暴雨。
沉闷的空气压抑着一切,似乎压住了暴雨的声音。
淑芹懊恼万分,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野草纵横的小路。
万事具备——只欠东风。
直到在雨中看见自家的房子,淑芹才真正意识到父母的存在。淑芹模糊地望着空无一人的院子,不禁夹紧了画卷,小跑进了家。
“妈,我回来了!”淑芹三步并作两步跑进了客厅。
母亲正在客厅中整理行李,父亲在门紧闭着的卧室中休息。
听见响动,正在忙活着的母亲立刻直起身,见是淑芹,立刻喜笑颜开。但不一会儿,笑容便被担心的神情取代了。
“芹儿,你怎么淋得浑身透湿?赶快去换衣服!”母亲皱着眉对着落汤鸡似的淑芹说道。
“是是。”淑芹怕母亲生气,捣蒜似的点着头,钻进了屋里。
回到房间,淑芹舒了口气,极不情愿地展开画卷,检查是否有大片水渍。
画卷因为被淑芹用袋子裹住了,所以没怎么淋湿,画卷中的内容在昏暗的光线下又恢复了晦暗的色彩,又恢复了平庸无奇。
淑芹顿感一阵头痛,这世上真有如此灵异的画卷?短短十几分钟的时间,无人动过的画卷能有反差如此巨大的变化?第一次就当是自己的错觉,第二次还能当作幻觉吗?
反常理的一切让淑芹头昏脑胀,简直接近崩溃。她丢下画卷,慢腾腾地换上了干净的衣服。
窗外天色仍非常阴暗,雨点猛烈地划过窗户,形成了一道道惊心动魄的水痕。
“芹儿回来了吗?”屋外父亲抑扬顿挫的声音高高响起。
淑芹一个激灵,毕竟这么多天过去,她总该有点想念父亲。于是卷起了那幅黯淡无光的画卷,扔到了角落,便出了房间。
画卷躺在角落,边角处的水渍为本便陈旧的画卷更增添了一丝沧桑感。如此望去,真得看不到一丝高贵之处,即使是亲身站在画卷前,也无法看到淑芹所见过的那些奇异景象。
雨,仍然在绵绵不断地倾注向大地。决堤的洪水般的暴雨似在努力洗刷着什么,但若是心中的污点,再大的暴雨都无法抹去一丝一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