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小老板这充满怒言和不平的斥责,陈传书心里充满同感。看来,“重压之下无完卵”,饱受贪官污吏践害的不只是自己,只不过他所遭受的践害和痛苦,比这个小老板更大一些而已。陈传书吃完馄饨,付了钱,怀着沉重的心情离开了小食店。
陈传书步行到邮局。邮局的门刚开。他掏出那只BP机叫邮局人员查询这个BP机的号码和打进来的号码,及通讯信息。那时电讯还统归在一个邮局,BP机和手机实行的都还是实名制,而且能随意查询。邮局人员接过BP机一侍弄,号码就上来了,他告诉陈传书说,“这呼机购买的人,登记的名字是谭同岩,所有的呼叫记录也只有一个大哥大的号码,持机人的名字也叫谭同岩。不过最后一次呼叫已经是两个月前的事了。”
陈传书心里豁然开朗,他心里有底了,邮局人的告知,说明了女儿遗书上所说的都是真话,再一次证明了践害女儿让女儿走上绝路的罪魁祸首是谭同岩。
陈传书走出邮局。在街上一家铁器店买了一把镐头拿在手上。陈传书要上县后花园去,他担心被人碰上问自己在山上干什么,他手里握有一把镐头就可向人搪塞是上山采摘青草药材。按照女儿遗书上所示的地址,陈传书在县后花园找到了谭同岩的那幢14号别墅。
县后花园共有别墅三十二幢。每幢别墅间隔几十米、百来米不等,有的建在半山轮廓,有的建在山坳里。近看各自分开,独门独居,远看又连成一个整体。别墅都掩映在花草树木的绿化带里。各幢别墅都有很开阔的空旷地,种有草坪,植有鲜花。一条人工铺造的麻石条路面曲曲弯弯,从苍葱翠绿的山脚下盘旋而上。小车和中型卡车可直通到每一幢别墅。
谭同岩的别墅在半山腰的山麓里。陈传书选择了一处有相思树和柏树可做掩体的高处。在高处可看到整幢别墅。谭同岩这幢三层别墅建的相当气派,周围有铁栅栏环绕。只不过那像古代矛头的铁栅栏要比别人的别墅高出半米左右,铁栅栏内围是种着带剌的玫瑰和月季,外围则种着一圈带剌的仙人掌,人和动物根本就无法靠近铁栅栏,那确是两道天然植造的安全屏障。别墅三楼是卧房,纱织的绿色窗帘拉盖着拱型的门窗;二楼的前半部分是客厅,后面部分是餐厅和厨房;一楼底层是个大会客厅和客房。不过现在用来做车库。车库里停有两部小车,小车的车头和玻璃在夏末大暑的日光反射下闪着栩栩亮光,耀目而且剌眼。别墅的正面是一块大草坪,至少有两百平米的的面积。草坪边花团锦簇,绿草茵茵,草坪两侧铺着鹅卵石的两条通道。左侧较宽,可用来行车;右侧较窄,是人行道。两条通道都植有翠绿的万年松。从通道前行,是砌有一人多高的围墙,围墙上铺有玻璃淋漓碎片用来作为防盗层。围栏右侧筑有一只月芽形的弯拱门——这是别墅的出入口,也是唯一的通道。拱门的板材是用密封的钢板钳制的,钢板上镶嵌着五彩的花饰。拱门旁建有一座类似机关大院的岗亭。岗亭后方住着守门人,人和车要出入先得按门铃,经守门人开启拱门的大门方可进入。
时值夏末大暑,灼人的阳光格外的热烈。几缕穿透过层层树叶的阳光影影绰绰照射在陈传书半蹲下的身上。陈传书把目光所及能观察到的别墅情况,都一一记在一个小本子上,楼层、围栏、道径、拱门、门岗之间的距离、位置都力求准确和做上了记号。接着,他走出树木掩体,像个闲散的游客,或居高临下,或不经意地漫步,从拱门路口到别墅周边地带前后转了两圈。包括谭同岩别墅与邻近的另外几幢别墅之间的距离、地形都详细地侦察了一遍。他仿佛回到了三十多年前的当兵时代,对与军事有关的地形地貌产生了浓厚的兴趣。那双曾经训练有素的军人眼睛此时又恢复了往昔的明亮,这是那种被复仇渴望驱使下的明亮!一种复仇的计划在陈传书的心里逐步形成,并逐渐明朗化。他由此变的灵活而敏感。
这个在部队干了半辈子,以特别能吃苦耐劳,苦干加实干,从士兵一步步提升到上尉的军人;这个从一个看守所所长转业到自己老家,原本想像普通人那样过平平安安日子的乡镇干部;这个在最低需求也渐离远去,过起逆来顺受,忍辱负重生活的失意者;这个在遭遇了官场失意,家庭解体,爱女被奸而亡的一连串重大打击和心灵创伤的不幸之人,陈传书此时此刻已经没有退路。复仇的渴望在加大,复仇的怒火在他心头滚滚燃烧!
徘徊转悠了几圈之后,陈传书从麻石路爬回树林的掩体,在树木的掩护下,他居高临下继续观察着谭同岩别墅的动静。在陈传书的记忆里,他有两次见过谭同岩。第一次是谭同岩到桃阳检查工作,陈传书作为镇政府办公室副主任与镇委书记、镇长一起接待过谭同岩。在酒席上还和这个政法委书记一起喝过酒。在酒桌上叙事闲聊,才知道谭同岩是和妻子谭蕾源出美都谭氏一宗。他们还因妻子谭蕾是谭氏本家人,而陈传书是美都女婿而认起了半个同乡,还因此举杯相互多敬了三杯酒。那次谭同岩给陈传书的印象是谭同岩热情豪放,高大个头,腰粗背圆,说话瓮声瓮气,还有一种盛气凌人的霸气。第二次是谭同岩到桃阳审查孟水贵,陈传书在镇政府走廊过道碰见过他。只不过陈传书这时已是个普通的干部,被下到村里当工作组。而谭同岩又提升了一级是县委副书记,有政法委书记兼县公安局局长三职在身。他们只是擦肩而过,也只能擦肩而过。谭同岩哪还认得他这半个同乡的小人物呢?陈传书原想有谭同岩任审查组长,孟水贵这个曾在镇里不可一世的的贪官会被送进监狱坐大牢,也可解解他心头的夺妻之恨。可没想孟水贵审查的结果却出乎陈传书的意料,孟水贵只有退脏、降职、下到偏远小乡水泥厂还任了个副厂长。这使陈传书大感失望。两年之后陈传书才知道,对孟水贵避重就轻的处理,原来是妻子谭蕾从关新众手中转送给谭同岩八万元的贿赂。这使陈传书无比愤怒又无比无奈。然而陈传书做梦也没想到,这个曾经认过半个同乡的谭同岩竟然会把把魔掌伸向他的女儿阵思香,会那样厚颜无耻奸污本是他儿子的女朋友的少女,奸污从姻亲角度应为美都村的外孙女?最终让陈思香走上跳海自杀的悲惨道路。陈传书怒视着眼下这幢欠着自己血债的罪恶别墅,这幢是靠官运亨通,大权在握,贪赃枉法,卖官索贿而建起的魈魅别墅,这座像早上小食店老板所唾骂的是巧立名目,搜刮民脂民膏,巧取豪夺,鱼肉百姓,吸取人民血汗的华屋豪宅,一种为民除害的正义与复仇之火交织在一起,让他复仇的心灵无法抑制地升腾起来……
中午,别墅里没有什么动静。陈传书一直在树林里坐到日落西山才发现,有一辆进口豪华轿车在别墅拱门前停下,开出车门的人正是谭同岩。下车只有谭同岩一人,看来他是自驾车上班的。谭同岩走到钢化拱门前按了一下门铃,从岗亭里走出一位五十多岁的、像是保姆身着打扮的妇人,看是主人的车子,便给他开了门。谭同岩重新坐上车,把轿车开了进去,车走到别墅前坪往右拐,绕过别墅之后再进入别墅的底层。陈传书的判断无疑是正确的。建筑面积三百多平米的底层全部是用于三部小车的车库。这时关好拱门,落了锁的保姆迈着碎步走到底层后面,关上车库两扇铁门,又走到前面岗亭。稍后,又从岗亭走出来,拿起一把扫帚扫起通往别墅的林阴小道的树木落叶,放进垃圾桶,又回到岗亭。看来,那位妇人是住在岗亭里。因为岗亭很大,好像还分内外两间。这时,有一辆摩托车又停在拱门前,驾车的是个四十多岁的、面容娇好的中年妇女。陈传书估计她是谭同岩在县财政局任副局长的妻子。她停车后也按了门铃,保姆从门岗走出。她瞧了一下然后去开门。但这次她没去开拱门,而是去开门岗边的那个边门。摩托车进去后她即把边门关上。看来,要进入别墅,都要经保姆开门。这也许是别墅的一种惯例了。摩托车驶入后直接从别墅前门进入,中年妇女把摩托车停在别墅前厅,人就上到二楼了。保姆这时从岗亭走出,进了别墅。之后,二楼后面厨房的灯光亮了,保姆开始生火做饭。
黄昏开始降临,别墅二楼前面部分几个窗户的灯光相继亮了,但就是不见三楼有灯光透出。同时也不见谭同岩的儿子谭业风从外面回来。陈传书有些纳闷。他哪里知道谭业风现在还在省新闻中心见习培训。其实,谭同岩还有一个比谭业风大三岁的大儿子谭业云,大专毕业,在青佛县工商局任督检科科长,年前已经和一位在县组织部任组织干事的女子登记,准备在年底结婚。这几天,俩人出去哈尔滨避暑旅游。车库里那停放的两部小车,其中有一部丰田牌轿车就是谭业云的;另一部则是工具车,是平时专门用来买菜和购物用的。他们住在顶层三楼,人不在,三楼自然没有灯亮了。
陈传书刚才第一眼看到谭同岩下车时,他真想扑上前去撕其皮,啃其骨,喝其血。但他知道,仅仅凭他一个人是很难干过人高马大,又是干公安出身的谭同岩的。都说冲动上是魔鬼。他不能仅凭一时冲动而干没有把握的傻事。他一定要寻找到胜券在握才下手。陈传书心里寻思着,用什么办法才能搞死这个欠他女儿一条性命的仇人。
陈传书从相思林钻出,借着朦胧的黄昏之色,摸索到别墅后面的一片松树林。林子与别墅中厅相对,从后窗玻璃透出的灯光,隐约可以看见里面有三个人正坐着用餐。八点钟左右,吃完饭的三个人各自离开餐厅。约摸过去半个小时,厨房的灯灭了,接着餐厅的灯也灭了。之后,保姆从二楼走下楼梯,把底层的门关好,人才从别墅走回岗亭。从岗亭透出的灯光确认是前后两间。果不其然,保姆是住在岗亭的里间。
陈传书这时看了看腕上的表,已是晚间八点四十分。陈传书记下了。随后,他离开了山岗,回到套房。
第二天响午,陈传书再次来到这里,又钻进那片相思林的掩体。所观察到别墅的情况与前天所常握的情况是惊人的相似,只是在时间上略有些差异。第三天他又去了,所掌握的情况和前两天看到的大体相同。陈传书最关注的是别墅里房间的灯光有没有变化。没有!谭同岩在县城很少出门。因为别墅是在青佛山麓,出门进城要下山。像他这样的的贪官一般会考虑到晚间出门下山的安全。谭同岩的家庭成员也是相对稳定的。他们一家上下班、吃饭、作息时间也有了一定的规律。陈传书的心里已有了一套怎样复仇的计划和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