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妮到家时，夜幕刚刚降临。家里没有灯火，她知道丈夫一定又去加班了。这次回家妈妈向自己讲了很多，比如婚姻中不光需要柔情蜜意，时常也该有点严肃认真的谈话，这样才能变得更为稳固。这只是些经验之谈，卡妮想到，并不能代表每一个人。不过她还是承认交流的积极作用，至少可以确定彼此的义务，想想已经有很久没怎么说话了。
半个月过去了，林非还没有回来，发出询问也没有任何回应。以前他说过，那里从不要求大家加班，所以八成又是被哪个问题吸引住了，属于主动献身。她联系了冯子妍，两个人痛快地数落着这种行径的可恶之处，可当电话放下时，刚刚变好的心情又恢复了原样。一晃又是十天，看着窗外渐渐降临的暮色，她的心情已经无法平静了，在屋子里来来回回的走着。不知道第几次路过书桌时，她觉得胳臂像是碰到了什么东西，紧接着听到了清脆的声响。连忙俯下身去，她看见了一只破碎的水晶天鹅，结婚以来自己收到的唯一纪念物。在沙发上呆呆坐了半天，她想到了拉美尔先生的嘱托，找出了霍克先生的联系方式。
第二天一早她就出门了。地址上的位置不算太偏，没有花多少时间就到达了。周围绿树成荫，一条人工开凿的小河缓缓流过。几处造型相似的房子里，一幢红色的建筑极为显眼。
门上装了个古老的门铃，这是卡妮在连试了好几种方式都没效果的情况下发现的。门开了，一个满面虬髯的脑袋探了出来，紧皱着眉头，眼中透出阵阵凶历的寒芒。
“找哪位？”
“霍克先生？”卡妮忐忑不安地问道，心中不由敲起了退堂鼓，但想想自己的困扰不能再继续下去了，又止住了后退的脚步。对方终于点了点头，卡妮连忙解释着：“拉美尔先生托我代他来看看你。”
寒芒又闪烁了两下后，一阵华彩油然而生，虬髯脑袋冰冷的脸色缓和了不少，淡淡说道：“拉美尔，没想到他竟然用这种方式。请进。”
在卡妮还在为转机庆幸不已时，门已经完全敞开了。远远地可以看见门口是个装饰考究的客厅，中间最醒目的位置摆放了一个金色的奖杯。卡妮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在霍克的招呼下坐在沙发的一角。看到年轻人的紧张，霍克在心里笑了笑，开始问他询问一些拉美尔的近况。卡妮知道的没有多少，不过紧张的心绪在一来一往的问答中渐渐放开了。渐渐的，卡妮开始有些惊异这位主教大人的健谈，这与她一向以来的印象完全不同。
“是不是有些出乎意料？”似乎感觉到了卡妮的想法，霍克先生停下了引导的步伐。“我相信你从没向一位神父告解过。”
卡尼不置可否。
“拉美尔肯定告诉你我的身份了。”
“是的，先生。”
“那么你怎么看信仰的问题？”
“拉美尔先生也这样问过我，我告诉他那是一种调剂。”
“我知道他为什么叫你来了，看来你和我以前一样。”霍克笑着，“你现在常常很苦恼。”
“差不多吧。你怎么知道的？”
“我也经历过，这种漂浮不定的时期。有时会想一定要通过什么来证明自己，有时又会想算了就这样吧，总是显得混乱不堪。当然我们的情况可能不太一样，但都是让自己和他人觉得难以捉摸。”看到对面的小女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霍克又说道：“现在最好是找到一个支点，一个撬动自己生活的支点。这样那些层出不穷的想法、稀奇古怪的观点就会各安其位，世界很快就会好转，生活将重归宁静。”
“好像很容易。”
“怎么说呢，每个人都有这样的愿望。他们研究人类社会中的各种文化，汲取其中的精华，通过生活的磨砺而不断寻求，只为一个终极意义的支点。”霍克笑了笑，“当然这只是对一部分人而言。”
“另一部分呢？”
“他们拥有这种天赋，所以很容易就能找到适合自己的支点。”
“该去怎么寻求呢？”
“来教会试试吧。要知道很多寻求支点的人都会到这儿来，你可以和他们聊聊。”
卡妮匆匆赶回家里，没有像往常出门一样顺路看看风景。出门时的恼怒此刻已经烟消云散，只剩下淡淡的惶恐。林非虽然不反对自己信仰宗教，但每次提起时都是嗤之以鼻，觉得那是自欺欺人的幻想。该怎么解释呢？好好想一想，估计等他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找到了合适的理由。
当刚刚平复心情的卡妮开始准备晚饭时，林非回来了，脸色木然。卡妮担心自己说漏嘴，所以等着丈夫开口，没想到他打了声招呼径自走进了卧室。等了半天后，里面传出了如雷的鼾声。卡妮忽然想刚结婚的时候，那时自己总是受到百般呵护。可这一切都随着时间而慢慢消磨，一直到今天这种冷淡的地步。虽然很早以前自己也听过表姐对于婚姻的感慨，但自己从未觉得那会是自己的将来。难道说，真是因为自己缺少一个支点？
第二天的早餐上，林非听到了让他惊异的消息。
“我要去教会帮一位主教做些事情。”卡妮平静地说道。
林非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看着妻子。
“你可能不太同意，不过我已经决定了。我需要接触社会，在各种活动中成长。”卡妮看了一眼丈夫，“这有助于形成完整的思想体系，我不能总是依赖你。”
“如果你想好了，那我没什么说的。”
林非走出了家门。这次回来是看看妻子，之前虽然收到了留言，但是因为实验正在关键时刻，所以没有怎么在意。没想到一回来就听到这样一个消息。她所准备的那些能有多大意义呢？就当是一种消遣吧，反正自己也常常不在。等这段时间过去，说不定她的兴趣就已经消失了。倒是那个新来的助手，第一次来就一个人坚守这么长时间，一定遇到了不少问题。
这两天对许世纶来说极有意义。第一次工作，第一次加班，第一次独自主持这么高级别试验。或者说不完全是他主持，不过前两天环节中出现问题时，他并没有及时像上面汇报，而是自己想办法改变了药品的配方，结果顺利解决了这个问题。按照规定只有研究员才有这样的权力，可那不过是掩人耳目的。进来前他就听说，很多重点培养的年轻人都可以无视这些规定。未来自己把握，不能放过每一个机会。
许世纶在试样中加了点药品后，在外间的屏幕上仔细观察起来。今天把配方又做了改进，虽然这样有些违规，但只要成功的话，林非一定愿意帮自己申请缩短考察期。正想着身后的大门忽然开启，他一回头看见了实验室的真正主人。
“你好，情况怎么样?”见到小伙子有些木然，林非以为他第一次在实验室呆这么久有些不习惯。虽然这是个考察新人的惯例，但一般来说一周时间就足够了。
“还可以，先生。您的事情都忙完了？”
“事情永远忙不完，不过这一件应该差不多了。”林非说着四处看了看，发现一切和他走的时候都差不多。“进展怎么样？”
“基本顺利。中间出了点小问题，不过我解决了。”
就在这时里面响起了剧烈的爆炸声，两人立即冲了进去。现场一片狼藉，造价昂贵的检测设备已经彻底报废了。把拟定好的方案从头到尾分析了一遍，得出完全不可能出现这种状况的结论后，林非把目光投向了新来的助手。
“是的，先生。我做了一点改变，一点尝试。”
林非很恼火。放在以前这算不上什么，尽管有着这样那样的规定，但没有多少人把那当回事。关键问题是那件检测设备相当贵重，该怎么向上面解释呢？眼下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自己，一步走错就会有身陷囹圄。
“这种情况只能向上反映，不过我会帮你说话的。”林非说完，看了看许世纶。
好容易熬到下班时间，心情沮丧的年轻人慢慢向出口走去，突然间他发现主任在不远处向自己示意。他忐忑不安地走了过去，祈祷着会有什么好消息。
“我听说了。不必因为这点问题而丧气，前面有广阔的未来。”
年轻人抬头看了看，没有吭声。
“好吧。向你透露一点儿，有人其实很看好你。”主任说着，神色关切。
听到这儿，许世纶似乎一瞬间恢复了过来。当看到年轻人好转了，主任的嘴角绽开了一丝笑容。“你是个聪明人。”
“先生，能再说一点儿吗？”等了等没有下文，年轻人问道。
“先回去吧，我等个人。”像是没有听到，主任说完又望着许世纶走来的方向。
年轻人的身影消失后，主任也悄悄离开了。
林非在11号忙碌着。早上一想到小助手受了这样的待遇，多半会消极怠工，就连忙从九区赶了过来。路上他想起这里有个自动机器人，以前因为有些问题，闲置了很久，说不定可以帮自己顶一下。
折腾了半天，机器人的反馈系统还是有问题，林非决定放弃。不行的话这两天就在这里吧，他一边想着把机器人塞进了储藏间。这时许世纶走了进来，神采飞扬。年轻人看着有些意外的林非说道：“如果你有事的话，这里可以交给我。”
一天的工作又这样开始了，一切似乎都恢复了正常。许世纶按昨天的时间准时下班，果然在路上又见到了主任。看了看周围，年轻人两步走上前去，“先生，我该做点儿什么？”
主任似乎被他吓了一跳，“是你，我不太明白，现在我并不需要什么帮助。”
“不，我是说，您昨天提过的。”
“昨天？”主任思索着，看了看许世纶，“好像有点儿印象。年轻人不要有太多的想法，努力工作才是正道。”
“是的，先生。”
“最近林非好像经常不在……你好，杰克。”主任突然停了下来，笑着迎向了对面走来的老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