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兰紧跟在卡尔身后，穿梭在人流如织的卡特市场，就像回到了几个世纪之前。据他所知，在这个极度个人化的时代中，除了闻名遐迩的娱乐场所外，即使是几大国家的建国庆典恐怕也难以见到这样密集的盛况。一连几次都险些跟丢后，卡尔终于在一扇斑驳的木制门前停下，门的上方挂着“勇者之家俱乐部”的招牌。
推门而入，接待处和狭小的走廊空无一人。留下卡尔在接待处等候，阿兰向左走去。左边临街的房间一个个紧闭着门，没有让一丝多余的光线透射进来，地面漫布着一丝丝冰冷。就在快到尽头时，一阵低吟从右边的房间传来。阿兰停下脚步，敲了敲门，走了进去。
卡尔坐在接待处前的椅子上，心中有些沮丧，从事这行多年了，今天居然主动接了笔赔本的买卖。虽然直奔这个破落地方不能说明主顾的身价，不过从自己至今也没有收到半毛小费，前途不容乐观。可能比那次还要糟糕吗？想想那位游玩几天后，以丢失财物的理由通知市政逮捕自己，然后趁机溜之大吉的女士，那种美丽高贵让人回味至今。对此朋友们告诫他，天真与幻想只适合放在家里。不过卡尔依然坚持自己的想法，生活本已困难重重，不需要再添加太多压力。不过阿兰先生看起来和自己这帮人差不多，丝毫不像那个故作神秘的女人，阿兰一面想着，又多了些安慰。
“有时候，你不明白自己想要什么……”阿兰一走进去，看见一个黑人坐在黑色的办公桌后，正在专注地朗诵着什么。
“比利？”
“是的。”黑人轻轻放下书，抬起头端详着阿兰。
“我来自南方，第三十一号顾客。”
“请坐。”比利比划着。
“我和你们老板有个预约。”
“我就是老板。”
“当黑夜退去时，你将失去权力。”阿兰盯着比利，一字一顿地说道。
“好的，你等等。”
比利转身走进了里间，不久后出来示意卡尔跟着他。
在走廊尽头光线昏暗的地方，一道小门被打开，等在外面的阿兰跟在比例身后走了进去。顺着一条依旧昏暗的小道七拐八弯后，终于来到一个灯光明亮的房间。还没来得及适应刺目的灯光，一个热情的声音忽然响起:“终于等到你了，我亲爱的兄弟。”
“你好，拉塞尔。”阿兰一边说着，和来人拥抱在一起。
“你们终于决定了？”
“是的，我们决定了。而且要尽快行动。”
“尽快行动？”
“是的，不适合再拖延了。”
“这件事很重要，我要向上面请示一下。少坐片刻。”拉塞尔打了个招呼，转身向外走去。
就在阿兰默默计算这次的底线时，神色古怪的拉塞尔走了进来。
“抱歉，先生，你需要换一个地方。”
“发生了……”
“你现在需要的是等待。”拉塞尔打断了阿兰的询问，向走进来的四名警卫说道：“带他去十二号，两人一班，轮流看守。”
阿兰被蒙上眼睛，在警卫的前后夹持中前进。在同于一段下行的道路后，地势又变得平坦，周围陡然间阴冷起来，就这样一直走着，直到听见门打开的声音。猛然间被向前推了一把，阿兰还没有反应过来，门已经“咣”的一声关上。
阿兰没有扯开蒙上的黑布，呆在这种地方，看不看得见没有什么区别,也不用考虑太多，因为一切都是徒劳。昏暗中不知过了多久，就在阿兰半睡半醒之际，一阵开门声传来。
时间到了吗？阿兰心中想到。突然间什么东西被扔了进来，重重落在自己的脚边。阿兰一把扯下脸上的黑布，只见卡尔静静地躺在地上，满身伤痕，只剩下了一口气。一阵翻天覆地的折腾，当阿兰筋疲力尽时，卡尔的呼吸终于变得粗重了。
温暖，舒适，是这里最好的写照。身着蓝色睡衣的彼得正慵懒地坐在他的精致沙发上，闭目品味着时间的流逝。在他的对面，一个英俊的小伙子微微欠着身子，显得有些拘谨。
“您真不像一个老人。”
“哦？”
“很少见到像您这样年纪的人，还能如此悠闲地享受生活。”
“从这一点可以看出，你还太年轻。”彼得缓缓说道，“这个世界，只有到我这个年纪的人，才能看到这个世界的真正美妙之处，才能真正地享受生活。”
“但是很多人在此之前就死去了。”
“悲剧是永恒的主题，推动世界向前发展，每个人都有他的价值。”沉默良久后，彼得说道。
“那么我们应该尊重每一个人？”
“从人格上，对等的尊重。”
卡尔终于醒了过来，眼睛大睁着，目光充满疑惑。
“这方面你很有天赋。”卡尔的目光缓缓转了过来，阿兰继续调侃到，“我是指睡觉。”
“不要开玩笑，这里是什么地方？”卡尔似乎清醒了些，马上显出愤懑的表情。
“我不知道。”
“他们为什么要抓我？”
“大概因为我。”
“那为什么抓你？”
“这个，现在不能告诉你。”
“搞什么！”卡尔叫喊起来，“一切都是因为你！我只是个向导，而且一个一毛钱还没拿到，真见鬼！你得负责赔偿我。”
“如果有机会的话当然会。不过外面的人会相信你的无辜吗？即使那样他们会放了你吗？你太天真了。”
或许是阿兰的话说中了什么，或许是刚才一激动影响到了伤口，卡尔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过了一会儿，一阵呜咽声又渐渐响起：“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我的……蒂斯……”
阿兰坐在那儿，听着绵延而至的哭诉，心底泛起一丝无奈，“虽然不知道蒂斯是谁，不过她肯定不屑看到你现在的样子。”
这话很有效，呜咽声在几次蜿蜒后很快变得低不可闻，不过人依旧奄奄一息地躺在那里，和初次见面时判若两人。
“说说你的蒂斯吧，你的可爱的女儿。”
“你怎么知道？”卡尔抹了抹眼泪，
“已婚男人很少把妻子挂在嘴边，而你一看就没有肆意妄为的胆子。”
“这可不见得。”卡尔忿忿地说道。
“一个遇到困难就会痛哭流涕的家伙，没有几个女人能看上。”
“那是因为我太爱她们了。一想到她们失去我后面临的艰难生活，就会忍不住伤心。”
“还没糟糕到那种地步。而且如果你真的出不去了，恐怕你的老婆很快就会另找一个。”
“我的莫拉不会那样的。虽然失去丈夫的女人将受尽骚扰、唾弃和欺凌，常常不得不另找依靠，但莫拉肯定会一直等着我。”卡尔坚定地反驳着，显然他对阿兰的说法很生气。“不过一旦那样的话，我的小蒂斯将陷入危险。通常没有爸爸的家庭，小孩子说不定哪天就会被掳走，像牲口一样卖掉。”
“像牲口一样卖掉，在圣城还会有这样的事情？”林非很惊诧。
“没什么大惊小怪的。自从圣城败落后，一切都跟着利益转，没人会让自己辛辛苦苦养大的女儿就这样跟别人走掉，肯定需要个好价钱。”卡尔戏谑道，“都知道政府禁止人口买卖，可谁会管呢？我们就像是被遗弃的一群人。”
“可我看到这里有政府机构。”
“那些家伙们不过是些摆设。谁会愿意卷进这些事儿来呢？要知道通常这里都是发配来的戴罪立功者，他们唯一要求的就是别出什么事儿，平平安安混到自己离开的那天就行。而且从另一方面来说，政府里的大人物们可能很高兴看到我们这里变得混乱、蛮荒和贫穷，因为这样就可以证明所谓宗教是多么的可笑。”
“没想到你会看得这么深刻。”
卡尔有些赧然，“都在那些记录中写着，近五十年来，不断有本地的杰出人士试图通过上面改变这里的状况，结果都是拖到当事人身亡就不了了之了。”
“很糟糕，你有什么想法？”
“什么想法？除了尽力赚钱，小心翼翼的保护自己和家人，什么都不要多想。实际上，这里的人除了向来来往往的游人兜售些小物品外，干不了别的。我们听说过外面的世界，可谁愿意离开这里呢？”
“也许有一天，你们可以改变这样的生活。”
“或许吧。如果真有那样的一天，不知道世界会变成什么样。”
阿兰看着卡尔，正要再说些什么的时候，门忽然被打开了。
拉塞尔径直走了进来，来到阿兰面前，伸手将他轻轻扶了起来，“我很抱歉，我最真诚的朋友。我发自内心地表达我的歉意，请你原谅。”
“我知道误会很快就会消除，我的挚友。合适的话现在敲定怎么样？我还要赶回去上报。”阿兰笑笑，指了指卡尔，“能不能把他也放了？”
“好的，不过得让他保守秘密。”拉塞尔迟疑后点了点头，转身向外走去。
阿兰理了理衣服，看着卡尔道：“他们会送你回家的，不过你得保守这里的秘密。报酬下次见面时给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