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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少年英雄

原来龙未鸣离开家里,起初心中怅然,毕竟是第一次出门,想来想去也不知道该往哪里去。他先是在学堂周围转了一会儿,也没有见到一个儿时的伙伴。因为毕竟四五年了,那些伙伴哪有还在读私塾的?再加上四五年里,同学都由十一二岁的孩子长成了小伙子,变化颇大,就算遇见也未必可以认得出来。

一路上他都琢磨着遇到同学的话给他们好好露一手,也让他们刮目相看。其实当年上学之时他并无所长,学业也只是一般。属于在学堂里那种默默无闻的那种。大伙聚在一起吹牛,他就吹自己要练成绝世武功,每每被大家嗤之以鼻。

他想着想着,忽听前面传来了叫骂声。“你说那死烟鬼自己天天抽的飘飘欲仙,老子刚动一下,就被他骂个狗血淋头”,“是啊,老大!你爹也真是有点过分……”这话的语气龙未鸣是再熟悉不过了。

只听张虎抢过话来,“放屁!你看他那样子,像我爹吗?看他抽烟的样子我就恶心。”孙狼忙道:“是啊,老大。老大这几年武功大进,方圆百里已经鲜有对手,老馆主早就该把位子让出来,自己享清福了。”

这话一下子就说到张虎心窝里了。这些年来自己爹光顾着抽大烟,荒废了馆中事务。大小事务都交给三个教头打理,自己反而给晾在了一边,看着武馆的生意越做越大,他就感到心里痒痒的。每当向爹提起自己什么时候接他的班,爹就臭骂他一顿,说他行为太不检点,他当了馆长谁敢来学武?还说他武功不济,早晚被人踢了馆子。

只听张虎道:“三弟说的极是,只是得想个法子让我老爹自愿退休才行。”说完三人边走边苦苦思索起来。

“那就把他杀了不就得了!”张虎大吃一惊,四围一看,没有旁人,听口气好像是李豹说的,他转过头来,瞪视李豹,恶狠狠的说:“这话你也说的出来?!”李豹大叫冤枉,忙说:“老大,我怎敢啊,再怎么说,那也是老大的爹呀!”张虎又瞪视孙狼,孙狼忙说:“不是我,不是我!”李豹又道,“声音好像是从那边传来的。”说着便往不远处的草丛中指了指。

三人连忙奔了过去,却不见有人。莫不是撞着鬼了?一想起撞鬼,张虎就想起几年前被未鸣的母亲打,那可是他一生的奇耻大辱。可是自打那次之后再也没有见过龙未鸣,也就无从出气了。否则一定把武馆里的教头,师兄弟,再不行把爹也叫来——他不会见儿子被人打置之不理。好好出出气。

三人继续走着,孙狼忽道:“老大,杀老馆主当然使不得,这可是大逆不道。不过使些手段逼他让位,却未尝不可。”张虎忙道:“逼他让位?手段?不知三弟有何高见?”孙狼受宠若惊,忙道:“老馆主嗜烟如命,咱们可以在烟上下功夫。让他没有烟抽。然后老大再双手奉上,那时,老馆主还不对老大言听计从……”

张虎大喜,觉得此计可行,但又觉有所不妥,道:“逼爹让位,似有不妥吧!”孙狼道:“老大放心。凭老大在这一带的威名,再加上老大四远无人可敌的武功,还怕不能使武馆生意兴隆,财源广进,那时老馆主还有什么说的?”张虎顿时飘飘然起来。赞道:“三弟此计大妙!等我当了馆主,二弟三弟就是武馆的教头,嘿嘿,那三个傲慢的家伙也该回家歇着了,仗着老头子给的一点权力,敢不把本公子放在眼里!”

李豹、孙狼大喜,齐声道:“谢老大!”

三人得意洋洋的往回走,准备实行计划。忽听路边一个声音道“三位师父别来无恙!”三人一惊,不想这空旷野地里,突然钻出个人来。此人正是龙未鸣。张虎仔细打量了一会儿,忽然嘿嘿的笑了起来,道:“我道是谁呢,原来是我几年不见的乖徒儿。”李豹、孙狼此时也认了他出来。李豹更是四周看看,更无旁人。看来只是这小子自己。张虎也是心想,这小子的妈实在厉害,撞上了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策。今日却就他一人,这小子又傻不愣登的,量他这几年也学不到他妈武功的一成,否则当初又何至于什么都不会。而自己这几年又武功大进,收拾他还不是小菜一碟。

念及此,只听他笑吟吟的道:“乖徒弟,这几年你哪儿去了,找的师父们好苦啊。”龙未鸣道:“我也知道师父们想我,这不,刚才见师父们焦头烂额的,就给师父们出出主意了,徒弟这几年没发什么财,就当是见面礼了。”

张虎三人一惊,想不到几年不见,这小子居然变得伶牙俐齿了。不过伶牙俐齿有什么用,待会儿他就有苦头吃了。

张虎厉声道:“臭小子,杀师灭祖的事你也想的出来……”未鸣忙接上话道:“徒弟只是想想而已,再说还是为师父们着想。而师父们却怎么做都谋划好了,都说青出于蓝,看来徒弟是今生无望了。”说完,叹一口气,还面露失望之色。

三人听这话怎么都不顺耳,似乎话里含刺。他话里一句一个师父,似是十分恭敬,听着却很不舒服,好像别有所图。

张虎知道自己阴谋暴露,不禁气急,向孙狼使个眼色。孙狼上前一步,道:“徒儿,师父这几年学会了不少精妙武功,你想不想学啊?”

未鸣露出很感兴趣的样子,道:“三师父还是这么了解我,不妨耍来试试!”

孙狼听他说“耍来试试”,心中大怒,分明是把自己当猴子。他大喝一声,“看好了,接招!”一拳挥出,拳势已比几年前猛烈了不少,未鸣却并不躲避,眼看又可以把他打得说不出话来,孙狼暗自得意,还以为自己出手如电,这小子无力躲避呢。但觉眼前一花,腰部剧痛,已然趴在了地上。痛的再也站不起来。

未鸣呵呵笑道:“三师父得罪了,弟子这招“神狼摆尾”使得怎么样?”

张虎、李豹俱各大吃一惊,想不到三弟只一招就被这小子打得站不起来。看来这小子今非昔比,已经不是个好惹的主儿了。二人自忖武功比孙狼高不了多少,互相对望一眼,立时扑上便打。龙未鸣道:“好得很!”一招“黑虎掏心”打得张虎胸口烦闷难当,接着喝一声“无名神爪”,李豹衣服便被撕下了一大片,肌肉隐隐作痛。

只打了片刻,二人心中惊恐万分,今日的情景,和几年前在树林里和未鸣母亲的一战惊人的相似,只是对手换了一个刚长大的毛头小子而已。对手拳法诡异灵动,身法更是飘逸难测,攻势却越来越凌厉难当。自从那次被打,他做恶梦都遇到这种拳法。而这小子的功夫,比之当年他母亲,已经有过之而无不及。二人苦苦支撑,眼看支持不住,龙未鸣却并不急于把他们击败,直如猫戏耗子一般。

须知当年未鸣几次被这三人打得浑身是伤,早就恨之入骨。今日一见,打定主意让他们好好吃苦头。再说这三人为祸乡里,打一顿也算行侠仗义,妈不总是教他出去后要行侠仗义吗?看来行侠仗义不但不难,简直还很有趣。

他越想越是兴味盎然,打起来也越带劲。张、李二人却叫苦不迭,片刻功夫,二人已是鼻青脸肿,双腿酸软,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了。孙狼坐在地上看的胆战心惊,暗自庆幸自己一招便倒,少受了许多苦头。

又过片刻,二人再也支持不住,一跤坐到,只听张虎气喘吁吁道:“好小子,大爷今日认栽了!”却见龙未鸣瞪视过来,张虎连忙改口道:“您是大爷,我……我们兄弟三人今日认栽了。”龙未鸣又望向李豹,笑道:“不知二师父意下如何?”李豹脸色苍白,忙道:“不敢,不敢,您是师父,您是师父。”表情惶恐之至。张虎、孙狼也忙道:“对对!您才是师父!”

龙未鸣心中得意,笑道:“我好像刚才听说,是谁武功大进,方圆几百里鲜有对手。我可是很想会会他啊!”他故意捏出大人说话的口气,张虎心中惊怕,唯唯诺诺道:“不是我,不是我,是您老人家才对。”

龙未鸣见这三人平时作威作福,横行霸道,今日却如此软蛋,心中鄙夷之至。又想三人劣性难改,难保将来不变本加厉。再加上这三人为非作歹好多年,打一顿算便宜他们了。于是道:“你们三人拜我为师,不是诚心的吧。”三人忙道:“怎敢,怎敢?”孙狼更道:“师父武功高强,我们求之不得啊!”他见自己挨打最少,怕龙未鸣翻脸先找他出气,是以极尽巴结。

龙未鸣心中高兴,道:“本门第一个规矩,听师父的话,你们没什么意见吧。”三人连忙道:“没有,没有。”“那好,回去把自己的逼父退位计划告诉你爹,向他认错!”张虎大吃一惊,他早知龙未鸣必会整他,却想不到会这样整。这比之对他施以酷刑可是还要残酷。心想几年不见,这小子不但嘴厉害了,武功更是不得了,今天遇见他,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未鸣见他犹犹豫豫,怒道:“怎么,师父第一句话你就不听,师父这些年精研“暴风骤雨神功”和“连环鬼脚踢”,已经略有小成,你们是不是想试试?”说着装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张虎想起当年用这方法欺负龙未鸣,不禁大为恐惧,只怕他一出手就打了过来。万一他念起旧恨,自己恐怕性命难保,至少落个残废也未可知。他越想越怕,忙道:“听,听,弟子听话,遵……遵师命。”

一路上三人磨磨蹭蹭,推说走不动了,伤太重了,尽量磨蹭时间。龙未鸣在后头,忍不住就拳打脚踢催他们快走,他看到三人狼狈不堪的样子,心里就直发笑。

推门进了武馆,却见里头正打得热闹。一个着装古怪的年轻男子,招式狠毒凌厉,正在攻击另一个年长之人。他心里有气,怎么看年轻男子都不顺眼。又见别人都回头看,唯独那家伙一味进攻,大有夺人性命之图。却一时不知道叫什么,便冒出了“本公子”之说。

仓井田听背后居然有人骂他,勃然大怒,心想反正这老家伙已然不敌自己,背后被骂不敢回头的事,被人提起却是奇耻大辱。于是立时罢手,回头看看是谁这么大胆。

这边张馆主终于脱困,不禁长吁一口气,却见自己儿子和两个徒弟鼻青脸肿,模样甚是狼狈。急忙询问,张虎却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

仓井田见不过十七八岁,浑似一个乡下野孩子,便不把他放在心上。怒道:“你的,什么的人,来这里撒野?”龙未鸣听他说话有趣,把他的话重复了一遍说给他听,然后张口大笑。

仓井田知道受了愚弄,大怒,心想先料理了这毛孩子再说。更不说话,又是飞起一脚踢了过去,龙未鸣不想他居然这就出手,不过他今天轻易的就收拾了三个无赖,不禁对自己的武功信心十足。见他腿法凌厉,低头躲过,不待仓井田收脚,一招金蛇陆起迅速无比的击了过去。仓井田大吃一惊,连忙向后一滚,方才躲过这招。仓井田不想一个孩子居然有如此武功,不禁十分感兴趣,他一退即前,凌厉的腿法又攻了过来,忽上忽下,别人都看的眼花缭乱。龙未鸣一时攻不进去,反而迭遇险招。

张馆主见他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武功,不禁也是惊异,仔细看他的武功路数,赫然便是久未现于江湖的蛇形拳。不过这孩子毕竟年轻,临敌经验不足,他此时正恨仓井田刚才不守江湖规矩,咄咄逼人。此时便开始指点未鸣:“对手长于腿法,而你的蛇形拳利在近攻,令他腿法无从施展。”

这句话说出来,古川信成和原田一郎都是大为吃惊,他们此行奉师父之命找龙剑松,找了好几天连龙剑山庄也没有找到,不禁十分失望,想找个人问问,路人一见他们就纷纷逃开。因为在当时,不扎辫子就意味着反清,和不扎辫子的人交往,当然会被官府找麻烦。而那些知道他们是日本人的人,多半都很仇视他们,更别说谈话了。此刻正愁着怎么回去交差。

今天听这个馆主说这年轻人用的是蛇形拳,不禁喜出望外。本来二人就见龙未鸣一招一式,躲闪趋避,都似蛇形,只是不能确定,现在这个馆主道出,他年纪大,见过世面,多半错不了的。

这边龙未鸣已经欺至仓井田身边,不断缠斗,几招风蛇绕树、玄蛇盘石下来,仓井田腿法施展不开,拳法又非所长,顿时束手束脚,落了下风。

古川正要开口说话,门外人声鼎沸。一群二十几个人喊着口号闯了进来,只听他们喊道“神助拳,义和团,只因鬼子闹中原……”他们个个手持钢刀,身穿黄衣,领头的是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浓眉朗目,神采奕奕。见到三个日本浪人,大喝一声:“三个东洋鬼子果然在这里!抓住他们。”二十几个人立时散开,把三人围住。龙未鸣此时也停手罢斗,站在一边。

年轻头领抱拳朝张馆主道:“张前辈,在下一路尾追这三人,擅闯贵馆,实为冒犯!前辈多多见谅。”

只见张馆主道:“好说好说,义和拳为民除害,路贤侄更是年轻一辈的豪杰,弊馆随时欢迎,不用客气。这三个扶桑武人仗势前来踢馆,若非路贤侄及时赶到,加上这位小兄弟帮助,弊馆可就危险了。”说完看了一下龙未鸣,心怀狐疑,他还没来得及和他说话,对于自己儿子和徒弟狼狈进来原因还不明,不过关键之时毕竟是帮了自己。

这个年轻头领就是义和拳的大师兄路大远,他年纪轻轻就当上了义和拳的大师兄,领袖群豪,足见有不凡的本事。只见他恨声道:“好啊,东洋人不但沿途打人生事,居然还敢来踢馆子,真欺我中华无人了!”

言罢路大远立刻招呼手下捉人,三个日本人也抽刀相迎。路大远刀法凌厉,刚猛迅捷,一招一式都充满一股浩然之气,令人凛然不可正视。三个日本人刀法互相类似,看起来却也不弱,只见他们刀法诡异,砍不像砍,劈不似劈。攻守防拒也不依常规。加上他们刀身小巧,速度也快的异常。双方刀片在阳光下闪闪白光,令人眼花缭乱。

斗得一会儿,日本人毕竟人少,气势上就先自馁了,围观之人个个为黄衣人呐喊助威。古川等人见势不妙,互相对望一眼,刀法陡变,三人不约而同,疾往门口冲去,门口虽也有几个黄衣人把守,但这伙义和拳中除路大远武功高强之外,余皆平平。哪里抵得住三人合力冲击。顿时被他们夺出门外。

路大远一声长啸,迅捷无比当先冲出门外追去,手下义和拳也纷纷跟去。只听门外飘来一句话:“张馆主后会有期!第一个字清晰可闻,最后一个却来自百步之外,难以辨认了。

龙未鸣见路大远器宇不凡,少年英雄,不比自己大多少,刀法卓绝,顿时杀退三人,不禁佩服不已,心生向往,看着门外的方向,不觉有些痴了。却没有发觉张馆主在叫他。

张馆主只好又叫一声,“小兄弟!”龙未鸣回过头来,不禁歉然。道:“在下龙未鸣,刚才多谢前辈指点。”下山之时母亲告诉他,不要以真姓名示人,以免惹来麻烦。

张馆主忙道:“小兄弟言重了,刚才若非小兄弟及时出现,为我解围,我张铭业一世英名可就毁了。”然后看着自己徒弟和儿子,喝道:“你们三个,又给我闯什么祸了?”三人唯唯诺诺,不敢吭声。接着对龙未鸣道:“我这三个徒弟自小就顽劣无比,长大也不收敛,反而变本加厉难以约束,唉,子不教,父之过。今日小兄弟小施惩戒,也是他们罪有应得!“

龙未鸣笑道:“你们三个自己跟馆主说吧。将来可别让我知道你们没说。那时,嘿嘿!”三人面如土色,连叫:“不敢不敢。”

龙未鸣又回头抱拳道:“张馆主,晚辈还有事,后会有期!”

张馆主忙道:“张某送你一程!”

走到门外,只听张馆主道:“小兄弟真的姓林?”

未鸣吃了一惊,难道会被看破?他忙答道:“晚辈是姓林啊。”

张馆主似是自言自语,“天下之大,会蛇形拳的多了。”又道:“不想小兄弟年纪轻轻,蛇形拳就有如此造诣,有直追当年龙剑松之势,将来必是前途无量啊!”

龙未鸣奇道:“前辈也识得龙剑松?在下年纪小,不过也有所耳闻,听说他当年挺厉害的,就是死的早。”言罢不禁默然

张馆主道:“不错,龙剑松的蛇形拳和灵蛇剑法当年冠绝一时,只是后来练武误入歧途,未免可惜。他死后一二十年来蛇拳门人才凋零,再无高手出现,不过依小兄弟今日的造诣,假以时日,必能振兴蛇拳门。”说罢,目光中好像充满希望。

未鸣见张馆主送出已远,忙道:“前辈留步,在下告辞了。”

目送龙未鸣走远,张馆主微笑着摇摇头,自语道:“林未鸣,龙未鸣,龙大侠后世有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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