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宵命退众人后,一个人又拿着京城地形图研究起来。但是由于连日劳顿,他竟然不知不觉爬在桌案上睡着了。
繁琐的心事,杂乱的头绪,都在他脑中涌出,混入他沉睡的梦中。
人为什么要争斗呢?为了无止尽的***,还是为了证明自己生命的价值,抑或是坚持一种信念……
恍惚间他回到了十二岁,还是个懵懂的小孩,亲正严厉的教导着他:“你若是这般懦弱不前,又如何能负得起你的担当?”
他问:“担当是什么?”
父亲答:“以天下苍生的幸福为己任,保护至亲至爱之人。”
那么现在,就是自己挺身而出时吗?
父亲的影像被搅乱,渐渐的师傅从一片混杂的幻影中出现,渐渐清晰。师傅仍然是一副悠然自得的神仙模样,捋这胡子对他笑道:“傻徒儿,想太多只会徒增烦恼,只要尊从于自己的内心就好了。”
突然,师傅被一团烈火包围,他想跑过去救出师傅,却发现自己已置身在杀戮的战场中。喊声四起,火光冲天,一群汉族的士兵正在对一群手无寸铁的回鹘孩子痛下杀手。他想大声呼喊,叫他们停止杀戮,却发现根本没用。因为带领士兵的,正是另一个他,手持滴血的长剑,领着杀红了眼的士兵,宛如恶魔。
难道,正义只能用暴力来维护?那对那些被杀戮的人们,什么又是正义呢?
突然,悦耳的笛声响起,把他从恐怖的战场中救了出来。他被笛声拉进了紫荆城内一个美丽的御花园里,一个温顺恬静的女孩正给他包扎手上的伤口。那个人,正是他朝思暮想的。因为总会有这样一个人,只要你见到她,就会忘记所有的烦恼,感受到最纯真的快乐和安定,而她对于他来说,就是这样一个存在。
而她也浅笑着对他说道:“你们这些男人啊,就知道志向和抱负,就是爱勉强自己,难道就没想过安定下来么。”
宇文宵的心突然变得安静柔软起来,刚才的不安和无所适从的感觉渐渐离他远去……
突然,宇文宵惊醒,所有睡梦中的景象都瞬间散去,他的眼神又瞬间恢复了机敏果敢,然而那阵悦耳的笛声并没有散去!
多年修行武技让宇文宵条件反射般的感知敏锐,就算在沉睡中他也能恍惚感觉到自己的帐营周遭情况,他的直觉告诉他,帐营顶上有人!
宇文宵不及多想,右手迅速抄起自己的长剑,一跃便出门外。
帐外,他回头望去,明月之下,账营顶部果真盘腿坐着一人!而这人手持长笛吹奏乐曲,刚才闯入宇文宵梦中悦耳笛声正是由此而来。
宇文宵接着月色看清盘坐帐营顶部之人,警惕的神色顿时放松下来。
只听他对帐顶之人说道:“敏狐,你来了!”
原来敏狐和天狼阻止夜袭的五千骑兵后,已赶到宇文宵军营中。
敏狐见着宇文宵,停止了吹奏,对宇文宵道:“宇文哥哥,我和飞狼哥哥刚赶过来,遇见了军师知过在布阵,他认得我们,就让我们过来找你了。”
接着她似乎不好意思的说道:“听说你在帐营内歇息,我就给你吹奏一曲静心曲,不想却把你给吵醒了。”她和宇文宵说起话来温顺可爱,完全不像和飞狼在一起斗嘴时的刁蛮任性。
宇文宵遇见了故人,感觉亲切,微笑的对敏狐说道:“谢谢你,我刚才因为你这笛声睡得很好呢,不如敏狐妹妹进来和我一起叙旧歇息。”
宇文宵看见敏狐感觉十分亲切,只想和她亲近些,约她到帐中一起叙旧聊天,也忘了夜深人静男女授受不亲之礼。因为在宇文宵印象中,敏狐还是那个可亲可爱的小妹妹。然而敏狐如今这般年纪,已是一个怀有春心的妙龄少女了,只觉得宇文宵一声“一起叙旧歇息”弄得心中小鹿乱撞,面上带的狐狸面具也掩不住脸上的潮红,竟面红到了耳根。
只见敏狐一顿,用柔弱的声音答道:“不了……我还是在帐外给宇文哥哥吹笛吧,夜深了,宇文哥哥连日劳顿,还是早些休息吧。”
宇文宵微笑着点点头,也不拂她意,对敏狐说道:“那就有劳妹妹了。”言罢,就径直朝营帐内走去。
夜静,月华在悦耳的乐声中,似乎也柔和的流动起来。
在这十万大军驻扎的地方,居然变得安静祥和。因为一曲悠美笛声的引导,让所有不安躁动都沉沉睡去,剩下的只有平静祥和。所有争斗,厮杀都先放到一边吧!忘掉一切,只让一曲轻柔的笛声缠绕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而宇文宵心中升起一丝温暖。
他知道前面的路充满了荆棘挑战,但是为了理想和信念,为了天下百姓,为了至亲至爱,他必须挺身而出。但是,他并不是一个人,他身边有着许多和他信念一样的人与他并肩战斗,有岚之众人,有知过,春申,楼缓,甚至还有父亲和师傅,当然还有她。就算强大莫测如瑞亲王这样的对手,只要他们共同努力,也是可以战胜的吧。
清晨就这样静静的到来了,微弱的阳光还穿不透萦绕在京郊平原上的雾气,但是依稀可见早起的士兵们正在整备和做早饭,一缕缕炊烟从平地上缓缓升起。
宇文宵撩开帐门,走出门外,只感觉一股清新湿凉的气息扑面而来,顿时感觉神清气爽。他昨夜在敏狐的一阵笛声安抚下睡得极好,诸多烦心事皆抛诸脑后,清晨起来感觉精神饱满,神采奕奕。
宇文宵醒来后在军中巡视,只看见不远处飞狼也在军中闲逛。
天狼穿着岚的玄黑长袍,背上背了一把大弓,头上任然戴着狼头面具,只见他在军中走来走去,还不时和路过的士兵和军官打招呼,颇显滑稽。
宇文宵看着有趣,也想同飞狼打声招呼,便朝他所在的方向走去。宇文宵走得近了,只听见飞狼正一本正经的教导着一名正在操练枪术的士兵,只见他拍着士兵的肩膀道:“小兄弟,你这枪法虽然凌厉,可是太过危险了,正所谓至刚而易折……”
只有宇文宵知道这天狼孩子心性,经常假正经,也不知他是真看出什么问题,想教这士兵一些有用的招数,还只是呆在军中无聊,为了好玩。
只见被他教导的士兵一副疑惑的表情,不知是被他一本正经的口气还是头上戴着的狼头面具给唬到了,唯唯诺诺的问道:“请问狼……郎先生,不知道我这枪法有何问题,还请…….还请赐教。”
飞狼把自己的大弓放在一旁,挽起自己的衣袖,侧身对着这名士兵,做了个“请”的手势,对这名士兵说道:“你用刚才的枪术,全力对我使来就知道了。”
这名士兵昨日得见罡熊的神力,已知道“岚”中之人都是非凡高手,今日居然能得到天狼的指导,自然不敢怠慢。只见他全神贯注,挽了个枪花,“呵!”的一声便朝天狼刺去。他的枪法果然凌厉迅猛,隐约中能看见春申“游龙”枪法的影子,想必这军中的枪法大都是春申所教授。
这名士兵这一枪十分迅猛,只见就要及天狼身体时,天狼突然上身折腰而下,来了个“过桥”,枪头便擦着天狼身体而过,向天狼身后围观的众人冲了过去。
天狼突然又弹身而起,用食指在冲过劲的士兵后脑勺上弹了一下,那士兵本来就冲劲过猛,被天狼弹了这一下后,吃痛地“哎呀”叫了一声,便和旁边围观的另一个士兵撞了一个满怀,两人都摔到了地上。
这名士兵坐在地上摸着自己的后脑勺吃疼道:“郎……狼先生好,好身手。”
飞狼戴着面具,也看不见他的表情,只听他答道:“哪里,哪里,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你这枪法虽然厉害迅猛,可是冲劲太猛,发力之后难于收招。若是击不中对手,破绽太大了!”
说完,飞狼用脚勾起刚才士兵掉落的枪,把他刚才的枪术又耍了一遍,只是把好多刚猛的枪势改得内敛,更易于防守。
围观的士兵见飞狼耍得好看,都鼓掌叫好起来。
这是却只听一个声音说道:“飞狼先生,莫要误了我的士兵啊!”
众人望去,只见一个剑眉星目,挺拔俊俏,身着戎装的年轻人拨开围观的众人朝飞狼走过来,来人正是前锋将军春申。
飞狼望着他,问道:“春申将军此话何解?”
春申答道:“我教他们的本就是搏命枪术,沙场之上,本当拼命搏杀。士兵若还用先生如此惜命招数,又怎么能勇往直前,战胜对手呢?”
只见飞狼又摇头晃脑一本正经道:“非也非也,古语云好生是德,将军本意是好,可是如此拼命难免损失巨大,不若先做好防守,先为不可胜,再寻敌之可胜。”
春申性情直爽,快言快语道:“非也非也,兵道讲究疾如风,动如雷,如此保守防守只怕会错失战机,损失更众啊!”
飞狼摇头答道:“非也非也,士兵都是人,都有父母妻儿,如此一来恐怕大违人性。孔圣曾经说过:仁者爱人。如若爱人,又怎么能如此不惜命的冲锋陷阵呢?”
春申也摇头道:“非也非也,孔圣也曾经说过:杀生成仁。为国为家,自然不能惜命不前了。”
飞狼还摇头道:“非也非也......”
……
一旁的宇文宵看得心中好笑,想不到大家清晨起来都如此精神。而最尴尬的恐怕是刚在跌坐在地上的那名士兵了,只见他夹在飞狼和宇文宵中间,看着他们二人争论,真是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一旁围观的众军士也是看得目瞪口呆。
宇文宵知道这二人心性,心想自己如果现在过去,定要被这俩活宝拉住评理,便微笑着摇摇头朝军营南边走去。
宇文宵朝营南走了约莫百多步,就见眼前有一个洁白的营房,门外并无任何士兵在外站岗把守。
宇文宵知道自己今晨欲见之人就在这帐房之内,便撩开帐门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