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酒店我问城这两年是不是在N市,他吃惊地问我我怎么知道,我就把上次见到他为了追他差点出车祸的事告诉他了。他听了沉默良久从喉咙里发出“对不起”三字,我钻进他怀里把剥好的一片橘子塞进他嘴里。他知道我在岔开话题便不在停留在道歉上了。城处理完公事是在两天后,我回到菲那儿把行李整理了一下便同城一起回去了。登机时菲还一个劲地提醒我要常来看她,看着她命令般的样子,我真是哭笑不得。回到N市因为我的东西都还在临那里于是就先跟城到了他那儿;城的房子不大两室一厅外加一厨一卫,我到厨房看了一眼,果然如我所料__厨具就如新买的一样,锃亮锃亮的。事实上它们也确实是新的,有的连标签都没撕。看着这些东西想着城这两年来过的生活,突然恨自己夺走了他的眼角膜,当初如果我知道捐的那个人是他,我一定不会接受的,我想城一定知道所以才不让他们告诉我这件事,才默默地离开。我记得在医院里城紧紧拉着我的手,他说他一定要我重见光明。结果,他做到了,代价就是自己的一双眼睛。我看着客厅里的城,想着他一个人面对问题时的无助,就觉得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完美的,所以所以,我一定会紧紧抓住他。第二天我跟城说出去一会儿,然后就去了临那儿。临上班去了,他在电话里说他有事要有自己整理。我想他一定是不想在这种情况下与我相见,这样也好省得别扭!还是带来的东西,不多不少,倒也不难拎!回到以前的公寓,幸好还没来得及租出去,摆设还是熟悉的摆设,窗帘还是厚重的黑,坐在窗台上还是可以看到满满的月色;不同的是冰箱里没有了咖啡也没有了酒精空空的,厨房里的餐具干燥地蒙着细细的灰尘;看来要花上很多时间来收拾了。把东西摆好看到桌子上的笔记本电脑,突然想起来好多天都没上网了,邮箱里肯定堆满了催稿的邮件,想到这里心里不觉一寒接下来赶稿的日子想想都恐怖,但还是硬着头皮登录邮箱!刚看了一个编辑有理有剧吃人不吐骨头极度委婉极度委屈,并且极尽可怜措辞的催稿信就接到了蓝落的电话,这是上次耳光事件后她第一次打电话给我,而我也一直没给她打过电话,不知道她这时候打电话过来有什么企图。冷淡地说了声喂就听蓝落揶揄道:“听说你跟临崩了,怎么回事呀?”“这不正合你意吗?你应该高兴才对呀!”我冷笑。蓝落不理会我话中的讽刺,不紧不慢地打探:“临昨天到这儿来喝酒,我看他一脸不高兴的样子就好心想去开导他,结果他说你们没有关系了。你说,是不是他回来了?”蓝落说到最后音调都有点发颤语气也变了,带着不安惊恐。但与她不同我回答地很平静,城是我决定要相伴一生的人,她凭什么不满他。
蓝落沉默了一会儿接着说:“他抛弃了你,你原谅他?”
“是,不管他曾做错什么我都会无条件原谅他,何况他根本没有做错!”
蓝落听我说完急促地问:“他都跟你说什么了,你怎么知道他没做错,他到底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呀。只是我知道他离开的原因,他把角膜给我了他自己成了残疾,觉得配不上我,所以才选择离开的。”
“他是这样说的?”
“他不说我也知道。”
“哦,那你最好问一问他,看到底是不是这么回事。”蓝落的语气有明显的鄙视和讽刺。
挂掉电话想着蓝落的话,心里竟有隐隐的不安。当年城的离开具体情况可能只有蓝落知道,可是她在我面前却从没提起过城这个名字。这只能说明一件事,那便是她自己说的她恨城,而且是因为她自己,因为我了解她她不会为了其他与她的利益无关的人而去讨厌不满一个人。但是她为什么这样?当年的事她又知道些什么?还有城,他又有什么事没跟我说过。
正想着手机铃声又响起来,是我为城特设的。两年来不管我在哪儿,不管我怎么换手机,不管我怎么换号码,这个铃声从未变过,因为我总想在某一天我醒来会突然听到这个声音。
城问我整理好没有,要不要他过来。我想他不知道我住哪里而且行动又不方便,就没让他过来,只让他在他那儿等着,我弄好了就过去找他。
把所有的催稿信一口气读完,按紧急程度列好顺序,又把房间简单收拾了一下就背着电脑到城那儿去了。方宇也在,他说是城要他过来的。城不知道我们前不久见过面,兴奋地问方宇还记不记得我,方宇神色怪异地点头说是。我看出他神色不对,但既然他没说什么我也不好问。
菜是在外边买的,在微波炉里加热后盛在盘子里,另外还有两瓶酒,是安徽名产口子窖。方宇趁城拿酒的空当低声问我:“你跟那个男人现在怎么说?”
我笑着拍方宇的头,原来他是担心这件事,“我跟他说清楚了呀。你放心只要你哥不离开我我是不离不弃的。”
城在这时回来,方宇也不在说什么,光明正大地给我递了个眼色表示对我的肯定,我忽然发现一个问题:如果我跟哪个人眉目传情的话城会不会感觉到?想到这里我情不自禁笑出了声,城和方宇同时转头,一个用眼神一个用声音问我怎么回事,我赶紧摆手连声说没事,还边说边笑,他俩明显的不信,摆出一副懒得理你的姿态继续埋头苦吃。
酒足饭饱之后方宇去上班,家里又只剩下我和城,不过貌似这是我俩甚是欢喜的时间。我环视着空荡荡的房子,随口问城:“你一个人住吗?”
城坏笑着:“你是不是想有其他人跟我一起,是的话我现在去找个,保证是美女。”
我啐他一口,没好气地说:“我是问方宇跟你一起住吗?”在以前我肯定会扑上去跟他拼命,因为那时即使他不说也会有一群美女自动贴上来,但现在我才不怕,就是我逼他去找他也不会,他心里想什么我会不知道?他早就被我拴牢了!
“他呀,他只是偶尔过来陪陪我。他住在学校,那儿离他打工的地方近一点。”
“如果我住进来你收不收房租?”我终于说出我心中真正打的小算盘。
“收呀,怎么不收!你放心你要搬过来的话,我就…。”城神秘地一顿,我以为他要说不收我房租赶紧爬上去现媚地吊上他的脖子。但,“收你双倍房租,咱俩谁跟谁呀,还在乎这点儿区别,对吧?”
我立马抓起靠枕打在他脸上,一个接一个,他害怕似的举起双臂护住脸嘴里叫着我投降了,我投降了…当我以胜利者的姿态站在沙发上时我突然想起还有好多稿子要赶,结果一气急便一步到位直接滚了下去。城听到落地声赶紧过来扶起我,还骂我不小心。我想着那些催命信赶紧推开他一边打开电脑一边跟他解释。
我并没有真的打算搬到城那儿去,但是自从上次听我说过搬家后就极力怂恿我搬到他那儿去,我想了想,反正他那儿房子大房间多,还可以方便照顾城,就答应了。
城白天要上班我就一个人回去“搬家”,这小小的行李箱搬来搬去,陪我经历了那么多风景终于还是回到了最初。走出公寓竟然看到蓝落穿着一件水绿宽袖长裙靠在她那辆红色马自达的车门上,用极具戏剧性的眼神看着托着行李箱的我。我十公分的高跟鞋崴了下但面上依然带着平静的笑走近她。
“上来吧。”她把我的行李扔到后备箱,打开车门,有免费车不坐是傻子。
“到哪儿?”
“北京西路。”
小小的车厢除了王菲苍凉孤寂的声音便只剩下冰冷的沉默。路过陈记时蓝落终于开口:“临天天到我那儿去买醉。”
我疑惑地转头看她:“那又怎么了?”
“你不打算去跟他说清楚让他彻底忘记你?”
“忘记我那是他的事,我做不到,也没办法做。”
“我早该知道你是怎样的人。”
“跟你一样的人。”我平静地答。蓝落握着方向盘的双手抖了一阵最后还是控制住了。我在心里冷笑,从五岁开始我就随她,我所有的幸福与不幸福,开心与不开心都与她联系在一起,甚至我骨子里的阴郁。
蓝落不再说什么,她把我送到公寓楼下就直接掉头走了。到家里拿起手机拨了菲的号,她要我去看一下临,毕竟我们曾经美丽过。可是我打临的手机却总是冰冷的女声: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请您稍后再拨。没办法我只能到酒吧去。
推开木门,冷气和酒精的味道扑鼻而来。有认识我的服务生看我来了就热情地迎上来:“苏子啊,蓝姐今晚不在,你是要找她呢还是自己玩?”我看了看周围告诉他我找人就打发他走了。还是原来的样子,裸露着大腿和腰肢浓妆艳抹的女人在台上极力晃动已经失去弹性并不光滑甚至干燥的身体;舞池里那些都市男女脱去了白天的面具,如一群夜间觅食的虫子在这有限的空间里用力释放;角落里穿着怪异的不良青年摆出一副自以为很成熟很酷的姿势诱惑着异性然后拥抱亲吻;环形吧台上挤满了为情所困的男人和落单的女子,她们涂着奇怪的眼影,画着朦胧忧伤的烟熏妆,有男人过来吻上她们的眼睛,她踩着极细的高跟鞋扭着柔软的腰肢要那男人半抱着离开。
临就在那一群或沉默或尖叫的男女中间,我走过去他的言语已不清晰,意识也已模糊,对着我问:你是谁?我夺过他手里的酒杯,用力将他拉起来冷冷地反问:“你说我是谁?”
临嘿嘿一笑:“一定是我看错了,怎么可能是苏子,她此时正躺在别人怀里快乐呢,你一定不是她,不是她…”临用力挣脱我,踉跄着回到吧台,我冲到他面前甩手给了他一耳光转身就走。他被甩了一耳光清醒了许多,摇晃着追出来道歉,我看着他的样子,突然觉得自己确实很残忍,但我决不允许任何人破坏我和城,深吸一口气决绝地对临坦白:“自始至终,我从来没有爱过你,我只是喜欢你,像朋友一样的喜欢。本来我以为即使没有爱我也可以和你平淡过一生__结婚,生子。可是城回来了,我不能忘记他,而他也从未忘记过我。他为了我宁愿牺牲自己的双眼,同样我为了他也可以做任何事,哪怕是,伤害别人,就像你,因为我是自私的,这样的我根本不值得你喜欢甚至爱。”
临站在原地,他的西装零乱地搭在肩上,脸上是呆滞的表情似乎还未明白我说的话。我不再管他叫了辆出租车,已经很晚了,城一定还在等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