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酒店,我没有洗漱,直接倒床就睡了。
却是睡不着,满脑海里总是浮现出宁叔叔黑瘦的面容,他痛苦的表情让我谴责不已。
我努力地想要入睡,沉沉之间,一张张狰狞的面孔,一个个披着黑色的外衣,朝我扑过来……
我一遍一遍地告诫自己,不怕,不怕……
一遍一遍地告诫自己……
用被子捂着头,也不行,铺天盖地地眼前全是黑影……
“逸云哥哥,救救我!救救我!”我从床上跳下,打开门就跑了出去,一个劲地敲着对面的门。
“逸云哥哥——”我吓坏了,头也不敢回,“救救我!”
门一打开,我抱住那个人,就再也不放了,“我怕,好多黑影!”
“李沐云,你怎么了?”听到一阵笑声,我才发现,我抱着的不是李逸云,而是他的那个小兄弟,而且,还光着膀子。
我尴尬地不知该怎么办,李逸云从隔壁打开门也来了,他搂着我进去,坐在沙发上,并叫他的小兄弟给我泡一杯绿茶。
坐在沙发上,我才稍稍安心,偷偷打量李逸云,他才洗完澡,头发还是湿漉漉的。
“逸云哥哥,你先去换衣服,一并把头发也吹干了吧,别感冒了。”我说。
“嗯,现在不怕了吧?”他有点担忧地看着我说。
“有你在,我就不怕了。”我抱歉地朝他笑笑。
等他抱着衣服走进浴室,我也就靠在沙发上半躺下来——刚才那折腾,弄得我也是筋疲力尽。
眼睛有点痛,可是依然不敢闭眼——一闭眼,脑海里又是那些黑影。
我望着那浴室的门,听着吹风的声音,告诉自己要放松,放松。
想睡不敢睡的滋味一点也不好受,我三秒钟清醒三秒钟昏沉,这样轮流交替,几乎要耗尽我的体力。
“逸云哥哥,你还没好吗?”我终于忍不住朝浴室那边大声却无力地喊道。
“马上就出来。”他的大声回答,让我再次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云云,你安心地睡一觉,我在你身旁,不要怕,好吗?”迷糊之间好像听见李逸云这样对我说,接着,感觉他抱了被子铺在我身上,还给了我一个柔软的枕头,抱住那个枕头,我立刻就进入了梦乡。
我依然睡得不是很踏实,浅浅地只睡了一会儿,就又醒了,起来,才发现,李逸云果然就睡在沙发的另一头,脚还架在茶几上。
大灯已经被他关了,只剩下橘黄的壁灯,灯光洒在他安静的侧脸上,浓黑的头发,瘦长的脸颊,我突然就想起了老爸和老妈的结婚证上的黑白结婚照——那是我十二岁那年,第一次看到,当时,我还说,老爸年轻时真帅!而老妈就差远了——为此,老妈好一阵子没有去宁县看我。
见他睡得这么香,我不禁又发呆了一阵——宁远,如今会是什么样子呢?他一点都不想我们吗?还是,他已经忘记了所有?……
我越想越消极,越想越悲哀,便甩甩头,不准自己再胡思乱想,悄悄起身,去了一趟厕所。
回来,望着李逸云又是一阵伤心,想他这几天比我更累,失望更大……才想把他的脚搬到沙发上去,他就醒了。
“再睡一会吧,明天要坐车回去,会很累呢。”他对我说。
我有一瞬间的迷茫,这样的李逸云,以前真的很少见,都说人在最脆弱的时候,最显露本性,这才是真实的李逸云——这样想着,我一阵欣喜。
再躺到沙发上,因为挨着李逸云温暖的身体,我再次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果然,先是办理救助站的出站手续,接着去医院接宁叔叔。
不过,这次,他让我坐在车里,他和那个小兄弟一起去接宁叔叔。
结果,宁叔叔是被李逸云背出来的。
“为什么宁叔叔一直在睡觉?”我问。
“吃了镇定药。”
“能坚持多久?醒来会闹吗?”我一边给他盖毛毯,一边担忧地问道。
“我已经和紫江精神病医院取得联系了,估计路上不会醒来。”李逸云也是细心地给他擦了擦嘴角,给他一个最舒适的睡姿。
“云云,你坐前面去,我来照顾他。”他给他的座位往后调了调,再扣好安全带。
司机开动汽车的时候,我忍不住又往后不合时宜地问了一句:“真的没有宁远的消息?”
李逸云也是呆了呆,才说,“没有。”
回去的路,因为心情沉重,感觉比来时更远。
一路上,我们几乎没说什么话,甚至连流行音乐,都觉得令人烦躁。
我们都开了一点点的玻璃窗,让那冷风吹去心头的烦恼。
……
终于到了下高速的地方,停在路边的医疗车稍稍让我心情平静下来。
过了收费站,我们就在路边停了下来,立刻有医护人员过来接应。他们把宁叔叔抬上担架,送上救护车。
李逸云说,让他的小兄弟送我回学校去。
“不!”我坚决地说,“我也要送宁叔叔去医院!”
他也没有力气再和我争辩,只得由了我。
车子在高速路边就拐进了小道,穿过高架桥,走过隧道,沿着一条蜿蜒的小河一路开去。
“前面有个地方,是不是叫麦子坝?”我问道。
“是的。”小兄弟回答。
“你来过?”李逸云疑惑地问我。
“是的。”
汽车随着山边的公路,一直往郊外走去。
现在是冬天,和那次李清泉来的秋天相比,两边的树荫又清减了许多,不再全部是风华正茂了,有的光秃秃的,有的只剩下最后几片也是枯黄的落叶,在寒风里摇摇欲坠,最好的光景,也不过是风尘仆仆的叶儿耷拉着脑袋,一点精神也没有……
稻田里此刻一片土黄色,没有一点生气……
唯一不变的就是那河流,似乎更清澈了,缓缓地流动,是唯一的生机。
车过了麦子坝了,我还回头望那流水,想起那时候正是因为宁远的事情,我在那个石墩上,背靠着李清泉无声地哭泣过。
我那时还幻想流水能将我的心事带去,让宁远知道,幻想能让他回来。
我的目光又回到前面的救护车上,是的,我们带回来了,不过,不是宁远,而是因为宁远才生病的宁叔叔!
我的心情再次沮丧到极点,如果这个时候,宁远出现在我的面前,我绝不会高兴,我一定会痛打他一顿!——一个自私的不顾及他人感受的坏家伙!
……
车终于拐进一个山坳,开始爬坡——两边的玉兰花正含苞待放——我知道,医院应该不远了。
再拐两个弯,几栋白色房子安静地坐落在绿荫丛中——而那些窗户,就像某些人神秘的眼睛,默默地注视这一切。
“紫江市精神疗养院”几个大字出现在我眼前时,汽车也开进了医院大门。
李逸云和他的兄弟开始忙碌地随着医护人员去办理住院手续,而我,他叫我好好休息一下。
我下了车,慢慢踱着步子,开始往来时的路望去,惊喜地发现,那一条明媚的河流,完美无缺地展现在眼前,再往后望去,山间的一座凉亭吸引了我的视线——记得那次,我还问过李清泉,“那凉亭那里是什么地方?”——如果我没有记错,这附近应该还有一座古桥。
我一下子就爱上了这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