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是元旦节,天没亮,母亲朱萍就起床了,要赶去洗菜。她对明月说:“你多睡会儿,等妈妈忙完了,就给你买早餐来。”
许明月又怎么能再睡得着呢?刚搬的顶楼,着实让她兴奋不已,她也随即就起床了,坐在灯下胡乱地这本书翻翻,那本练习做做,心里似乎被堵塞着什么,却又说不出个什么来。
那是她的心病,只有她自己知道——总有那么无缘无故心烦意乱的时候——心脏仿佛被什么一把揪住了,总会那么一点点疼,一点点忧伤,一点点哀愁。。。
最后,她在灯下呆坐,静默地呆坐,眼睛则盯着窗外那朦胧的天空。
她开始像老僧打禅一样,微闭上双眼,努力地让自己什么也不想,所有的杂念心事,学业成绩,亲生父母等,都抛之脑后,渐渐地,那些焦虑都慢慢散去了,她的脑海里一片模糊,接着是一片茫然,最后,是空白。。。
不知不觉,天色就渐渐亮了,她慢慢睁开眼,连做了十次的深呼吸。。。然后,她才伸了个懒腰,起身,熄了灯,走出门外去。
这是一层很明显的违规搭建的阁楼——既是为了第六层的隔热,又是为了拓宽面积——这是房主后来私自修建的阁楼。
一溜烟并排的只有六间房子,面积只有平顶的一半,前面,后面,均有空地,幸好四周,都有一米多高的栏杆。
此刻,大多数的工人都下楼去上班了,只有许明月一人在无聊地溜达。
经过那一阵的冥想,她终于感觉压在心头的那种无形的东西消淡了很多,她很喜欢这片独立的天地,此刻她更喜欢这难得的安宁的早晨,沿着栏杆,她心情轻松地散起步来。
今天应该有一丝阳光吧,她抬头,只见东方的天空,居然很干净,也很澄净,轻轻盈盈地还飘着几缕薄纱似的白云。。。
盯着那几缕白云,不知又看呆了几分钟。“李沐云——”该死的,她居然就从那云朵里想起了那个名字,她真的像云那样飘逸,那样洒脱吗?
“我为什么要想她的那么多啊?关我什么事啊?”她强制自己停止往下想的思绪,目光也从东边天空的那云上收了回来,她往楼下望去,近处小范围城市的规模,整齐的街道,基本上也可以一览无余。
她的目光,最后停留在斜对面街的那些店铺上——这是一个十字路口——那是繁华的街道,而自己这里呢,只不过是黑暗的一个小角落。
她对着街上的行人又发了一小会儿呆,最后,她没有等母亲忙完再来给自己送早餐。在那简陋的住房里,她做了最简单地梳洗,再在窗前的书桌上给母亲留了言:我出去转转。明月。
她穿上肥大的校服,锁好门,迈着轻快地步伐下楼去了。
在路边的早餐摊子上随便买了几个包子,她就赶上了一辆去往新华书店的公共汽车。
早晨的街道畅通无阻,汽车很快就穿过了半个城市,到达书店。在书店的二楼,她很熟悉地走到一个书架前,挑选了几本书,就找个位置地方坐下来——她坐在一个角落里的书柜的最低一层——这样,服务员难以发现,也不会有人打扰她。
那是一套心理丛书,她翻看的是美国斯蒂芬。波尔特著的《父亲的因素》。
“有些记忆如云烟,终归被岁月洗得越来越淡,而有些记忆如碑刻,永远都清晰如初。。。。”
“父亲对儿女绵绵的爱和殷殷的期盼,像春泉漫过时光的阡陌,点点滴滴滋养着儿女成长的心灵。。。”
“他强硬的外表下隐藏着温柔的心,永远有时间陪我们,把家庭放在首位,从不让妻子儿女挨饿受冻,受人欺负。。。”
这篇题为《父爱》的序言,文字清晰秀雅,感情那么真挚,让她读得百感交集,泪眼朦胧——此刻,文字是那么惨淡无力,没什么语言来描述她复杂的心情。
她从没见过自己的亲生父亲,就算此刻他站在自己的跟前,她也认不出来——也许他也就生活在这座城市,也许他们还曾擦肩而过。。。
母亲说自己是被丢在医院的门口,被做医生的大姨捡了,才送给母亲的,那时,自己已经有三个月了。
那时的医院没有摄像头,所以,没有一点线索查证自己究竟是被谁遗弃的。
是自己的妈妈?还是自己的爸爸?还是。。。?
丢弃了自己,他们真的过得更好了吗?从没有后悔过?从不会歉疚?
尽管表面不说,其实,在心灵的最深处,她也不知道自己怨恨了他们多少次!虽然她从没有对母亲朱萍或者任何人显露过这种感情。
尽管李姗姗的名字已经逐渐被很多人遗忘,可她却永远铭记在心底,深深地觉得那是一种耻辱。。。随着年纪的长大,她也渐渐地觉得,许明月这个名字,对她来说,也是一种讽刺!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这个问题像毒瘤一样长在她的脑海里,时常要跳出来,害她伤心,害她情绪失控,害她莫名地要发疯。。。
老天知道,她是多么地嫉妒别人有一个像书里写的那样疼爱女儿的父亲。老天还知道,其实她的内心有多么的脆弱,她做梦都想有一个万般宠爱自己的父亲。
“不论他对你是疼爱有加,还是漠不关心,甚至对你暴利相向。。。”
“也许你感激他,崇拜他,也许你怨恨他,淡忘他。。。”
“父亲,这个名字,始终在你的生命里至关重要。。。父亲的因素,始终都是一种影响你一生的超越死亡,性别,和亲近程度的力量,影响着你现在的生活与将来的成就。。。”
书中娓娓的语句,就像清冽的泉水,缓缓流过她干渴的心房。。。
书籍是最好的朋友,书籍是最神奇的药方。。。她每每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时,无端地焦虑时,静坐,都只能暂时地抑制她那翻腾的心绪,而书,却像雨水一样,能透彻地清洗过她被尘世沾污的心田。。。
一整本书被她很快就翻完了,她才觉得腿脚麻木,抬头向四周望去,才发现什么时候人多了好几倍,轻轻地将书放好,再扶着书柜慢慢地站起来。
“请问,现在几点钟?”她露出小孩子单纯的笑容,一踮一跛地走到旁边一位戴眼镜的青年男子跟前,询问道。
“哦,”那男子抬头很惊讶地看了她几眼,很年轻的面孔,估计是个大学生,这样想着,她的脸颊立刻就红了,只得再次赔上腼腆的笑容。
男子见她的小女孩迥样,乐了,从兜里掏出一款很时尚的精美手机,触摸屏的,他用手指点了点,说,“十一点半。”
“哦,谢了。”她顾不得脚的麻木,再次一踮一跛地跑了,她猜测那男子一定在望着自己的背影发笑。
走出书店,才发觉天气果然晴朗起来,尽管不是很灿烂的阳光,可对于已经阴冷潮湿了一个月的南方来说,这是老天在新年给市民们最好的恩惠!
许明终于平静下来,再次坐公共汽车回来,没想到站名就是紫城国际大酒店。